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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雪看着父亲泰然自若的样子,只觉得一阵阵的愤怒,他深深地厌恶父亲对穷人的那种冷漠态度。她从不像雷聚富那样拿父亲的资产到处炫耀,她知道父亲的钱来路不明,而且她还知道,父亲被村民送了一个外号叫“雁过拔毛”,因为不管什么东西,哪怕是穷人可怜巴巴的低保钱,他也要伸手捞上一把,这是他为官以来养成的习惯。他真不愧这个称号,自从荣任村长以后,他们家的资产连着翻了好几番,不但晓雪母女有了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家里还购置了豪宅豪车,父亲一时之间风光无限,似乎达到了事业的顶峰,可晓雪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联想到《红楼梦》,害怕会有“忽嗽嗽的大厦倾”的一天,她想质问父亲,刚才那个可怜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与父亲之间到底有什么债务关系,是不是父亲又做了什么黑心事呢?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惨痛的哭声,只见一个女人泪流满面、跌跌撞撞的在雪地中爬过来,她艰难的走在厚厚的雪中,不断地哭道:“天塌了。。。。。。”百无聊赖的父亲,看见了别人痛苦的样子,好奇心大作,就向要看一场凄楚动人的电影一样,想知道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事情听起来津津有味,他会胃口大增的,所以他刚刚迈进大门的双脚,又迫不及待的返了回来。
等那个女人走近之时,他装出同情的样子,关心的问道:“杨家嫂子,你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哭哭啼啼的?”
那个女人抬头看了看村长,便揉了揉泪眼,哽咽的说道:“老天爷,下这么大的雪……把大棚都压塌了…….一棚的秧苗……全冻死了,这不是白辛苦一场吗!你说……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村长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说道:“您想开些,别气坏了身子。”
那个女人还在那里低着头哭,她满心等待着村长说出一些物质上帮助的话,可村长啰嗦了半天,只鼓励她要精神上承受住打击,别被可怕的苦难吓到之类的废话,她心里气的够呛,低着头,懒得再和村长说话,哀嚎怮哭的走了。
晓雪情不自禁地追上那个女人,问道:“婶子,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么?”
那个女人苦笑了一声,说道:“你一个小闺女家,能干得了什么,谢谢你的好意啊。”
晓雪睁着亮晶晶的双眼,看着那个抽泣的女人的背影,心想:天下可怜人真多。
这个女人正是晓雪的同学——杨如隆的母亲,他二十多岁时怀着美好的愿望,嫁给了如隆的父亲,刚结婚时他们连房子都没有,可是他们两个人吃苦耐劳,靠着如隆父亲在外打工和自己种大棚挣来的钱,渐渐把自己的新房子盖了起来。他们用粗糙的双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身体虽然疲惫,可双眼却炯炯有神,他们时常看着这座自己建造起来的新房子发呆,他们爱这所房子,就像爱自己的儿子。对未来的生活,他们充满了希望,每天都干活干到气喘吁吁,可是心里却乐的开花。他们幻想着,有朝一日,儿子娶了媳妇回来,再抱上孙子,祖孙三代生活在这个美丽的房子里,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可是,时过境迁,世事无常,转眼,如隆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他们当年美好的愿望,经历了可怕的岁月,变成了一个虚无的泡影。
因为,每当热心人给如隆介绍对象时,都要随口问一句“在城里买楼了吗?”这句话就像威力巨大的炮弹,炸的他们两眼发呆,不敢说话。
“在城里买楼?”他们扪心自问,难道只有在城里买楼,才有女孩肯嫁给儿子吗?可是在城里买楼,要花二三十万呀,他们的经济收入与这个巨大的数字,实在相差太远了,这是一件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可怕的事情,可儿子的婚姻大事却不能耽搁,他们只能痛心疾首的面对残酷的现实,每天长吁短叹的发愁,却想不出什么办法,弄到一笔钱,去城里买楼。
于是,如隆的母亲经常发脾气,后悔嫁给了一个只会出臭力气挣钱的男人,如果当年嫁给一个大老板,别说在城里买楼,就是买车买飞机,也是唾手可得的事情。她时常用手指着丈夫,狠狠地骂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连给儿子买楼的钱都弄不到,你还算个男人吗?亏你还是个瓦工匠,每天在城里盖楼呢,你怎么光盖不买呢?”
这种时候,如隆的父亲,总是蹲在地上沉默不语,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好像妻子在和别人说话似的,妻子便会怒不可遏的扑到他跟前,夺了他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灭,咬牙切齿的说道:“买楼的钱,都让你一根一根抽完了,你懂得害臊吗,你长点廉耻之心吧!”
如隆父亲被骂急了,便辩解道:“你嫁给我那会儿,咱们也没有房子,这不白手起家,把房子盖起来了。”
如隆母亲骂道:“我那会儿嫁给你,是因为我傻,我要是有现在这点聪明劲儿,就算这辈子不嫁人,也不嫁给你。还说盖房子呢,现在谁还盖房子,谁不是去城里买楼?你能找到像我这样,给你们盖房子的儿媳妇吗?你能找到不在城里要房的儿媳妇吗?你去找吧!找不到就别回这个家,我觉得你不配回这个家,要是你还把自己的脸当脸用的话。”
丈夫被妻子挖苦的满脸通红,泪都快急出来了,辩解道:“谁知道现在的女孩子都怎么想,非得去城里买楼才能活呀,这家里的房子好好的,哪儿都不坏,干嘛非去城里买楼,反正我是没钱在城里买楼。请你放心,绝对没钱。”
“呸,你脖子上还有脸吗?说出这种狗屁话,你不如直接祝福你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吧。”
丈夫被妻子骂得无言以对,憋了半天才说道:“既然一定要楼,你们把我卖了吧。卖到黑煤矿、黑砖窑,随便啥地方,只要能给你们买房子,我毫无怨言!”
妻子冷笑一声:“就凭你?哼,你能值几个钱,好猪肉才十八块钱一斤,我觉得你还没有猪肉值钱呢!瞧你吃的那副骨头架子,连一百二十斤都不到,往哪里卖,别臭美了。”
妻子挖苦起人来,那叫一针见血、毫不留情,丈夫听了,一会儿想哭,一会儿又想笑,唉声叹气的说:“我这副骨头架子,还不是因为平时舍不得吃,给你们省下钱买楼啊!”
“吆,这么说,你还真伟大啊,那你省下来的钱在哪儿?拿出来买楼啊。”
“我每个月的工资不都给你了吗?”
“我说你吃了注水肉了吧,买个楼起码要二三十万,就凭你那一个月一千多块钱的工资,除了家里的消耗,还剩几毛钱,就牙缝里省下来的那点儿钱,连茅房都买不起,你可拉倒吧。”
“那你去医院打听打听,看哪家医院用器官,把我的肾割了卖了,说不定能换钱买楼呢。”
“你说的对啊,就算你干一辈子活,到死也买不上楼房,卖点心肝肺的倒是一个捷径啊,那你快去吧!别在我面前晃了,我一看见你就烦,没用的男人!”
妻子最后一句话,就像一把利剑,深深地刺痛了丈夫的心,丈夫扭头出去了,一滴无奈的泪珠,挂在他那枯瘦的脸颊上。
可怜的人啊!多么的痛苦啊!
如隆的父亲时常扪心自问,自己已经年近五十了,前半生是在辛辛苦苦、忙忙碌碌中度过的,在这短暂的生命旅程中,他从未浪费过一分钟,为了多挣几毛钱,他无时无刻不在拖着疲惫的身躯,承受巨大的劳动强度,再苦再累他都能咬着牙挺过去,搬石头、扛水泥、在毒日头下盖大楼,任淋漓的汗水把浑身湿透,他的脸上都挂着美丽的笑容。因为每一滴汗水,都能让这个家庭多一点微薄的收入,可今天,妻子的话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他憧憬的美好未来,已经被买房的巨大压力,无情的夺走了!他陷入了极大的困惑中,为什么奔波忙碌了半生,却得不到幸福。他感到自己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失去方向的航船,漫无目的的飘啊飘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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