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柳寒带着人马返回扬州,扬州还有一大票事等着他,卫振一案的案犯还关在牢里,抄了数百万银子还要送帝都,这些都要等到他回到扬州去处理。
船还没靠岸,他便很意外的看到句誕和顾玮站在码头,心中不由有些纳闷,顾玮到下面的县巡查,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可俩大钦差亲自到码头来迎接他,这个举动还是有些惊世骇俗。
“呵呵,子民老弟,这一趟辛苦了!”
柳寒刚踏上跳板,还没下船,句誕便笑呵呵开口了,他急忙下船,还没踏上岸,便抱拳施礼。
“两位大人亲自来接,下官诚惶诚恐!”
上岸后,柳寒便冲俩人深深一躬,句誕呵呵笑着:“子民,这就见外了,你老弟在吴郡大展神威,还吴郡一个朗朗青天,我们来接一下是应该的。”
“大人过誉了,为朝廷效力,乃柳某应尽的职责,况且,朝廷方略早已拟定,柳某不过照方抓药罢了。”柳寒依旧很谦虚,绝不肯将大帽子带上。
句誕哈哈一笑,没有再继续,柳寒又向顾玮施礼:“顾大人才是劳苦功高,巡视五县,推动新税制,着实辛苦。”
顾玮含笑道:“辛苦命,说来还是子民老弟,八面玲珑,朝廷的差事办了,可谁也没得罪,佩服,佩服。”
柳寒苦笑下:“大人这是夸我呢,还损我?”
“你说呢?”顾玮故意反问道。
“那,就当大人夸我好了。”柳寒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就像吞了粒黄连丹似的。
顾玮和句誕微怔,三人相视,忽然同时大笑起来,句誕拉着柳寒向回走,没有马车,扬州城内外,水道纵横,就算是官衙距离码头也不远。
到了屋里,三人随意坐下,柳寒问道:“两位大人,朝廷是不是又有差事了。”
句誕顾玮相视一笑,句誕笑道:“聪明!朝廷秘旨已经到了两天,就等你柳大人回来了。”
“哦,不知这次又是什么差事?”柳寒小心的问道。
句誕正要开口,顾玮却笑道:“子民猜一猜。”
柳寒皱眉:“大人是要考考卑职,这个卑职却不擅长,朝廷的事,太多,猜不过来。”
顾玮微微摇头,大有深意的笑道:“子民是藏拙了。”
“所见相同。”句誕笑道:“今晚咱们为子民接风。”
“大人,还是不要了吧。”柳寒苦笑下:“离开吴县时,已经喝了好多。”
“咱们不去外面,就后院,就咱们三个。”顾玮说道:“这事办完,咱们恐怕就该回京了。”
“回京?”柳寒微怔,随即露出一丝喜色:“朝廷决定了,要动他了?”
顾玮微微点头。叹道:“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他也算恶贯满盈了。”
句誕也叹口气:“盛怀这次是难逃了,走吧,咱们喝一盅去,子民,这次吴郡干得漂亮,里外,朝廷上下,都满意,这可不容易。”
柳寒随着他起身,顾玮也起身,一块向后院走去。
“我就不如子民了,这上下左右得罪了一大堆人。”
“大人,您做的事和我不一样,我那是打扫房间,您要难上一百倍。”
无论是新税制还是前面的新盐税,顾玮都得罪了不少人,朝中的贵人,下面的士族,还有扬州的商家,被他得罪了个遍。
句誕呵呵笑了,三人中就他没事,一身轻松的来,一身轻松的回去,不过,这次随着盛怀倒台,塞外大捷,皇上恐怕有足够的底气改组尚书台。
等回到帝都,尚书台恐怕就该大变了。
“子民,你在吴郡辛劳,知不知道扬州的事。”
在小花园里刚坐下,顾玮便含笑问道,柳寒摇头:“这还有啥大事?大人就别打哑谜了。”
顾玮微微一笑,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水,然后说:“你在吴郡奔波,扬州可被人趁机占领了。”
柳寒有些纳闷,他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报告,顾玮看他的神情,心里有些诧异。
“你真不知道。”顾玮微微摇头,有些惋惜的告诉他,就在他在吴郡期间,张荥在扬州迅速重建了盐业商会绸缎商会粮食商会等等,各商会现在又重新掌握在他们手中。
柳寒恍然大悟,难怪张荥没到吴郡去,原来留在扬州办这事,可还不得不说,他们机会抓得真好,当然这也是他们有的深厚根基所至。
“怎么,有没有为他人作嫁衣的感觉?”句誕笑道。
柳寒摇头:“都是为朝廷效力,那来嫁衣之所,如果说我是作嫁衣,两位大人又是为何呢?这脓包总是要挤的,挤了脓包,朝廷得了好处,百姓得了好处,那有什么不好。”
“这话说得好,”顾玮赞赏的点头,下人送来酒菜,顾玮没有理会,继续说道:“只要对朝廷有利,对百姓有利,那就是对的,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柳寒不由乐了,句誕也笑起来,顾玮察觉到用词不恰当,连忙解释:“这也算是一种替天行道,我们读圣贤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安邦定国,济世救民吗!”
“这话在理,”柳寒点头,随即又笑道:“读书人就当存有这个志向,就像道典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句誕拍手鼓掌:“说得好,朝廷要的就是要安民,为官就是要为百姓负责。”
三人慷慨激昂一番,柳寒觉着心里有些腻味,这顾玮还好说,名满天下,可句誕这样说,就显得有点怪了。
夏日里坐在这小花园,享受习习暖风,看着满园繁花,那滋味可比什么都舒服。
喝着小酒聊天,乃人生一大快,句誕即兴作诗,顾玮乘兴相和,柳寒也随口抄袭一首,让俩人佩服不已。
三人都没提明日缉拿盛怀之事,圣旨交给柳寒看过,宫里点名让柳寒出面缉拿盛怀,柳寒依旧没问,句誕顾玮在扬州,他们若没有准备,他们还是句誕顾玮吗。
不过,圣旨上没有说拿了之后怎么办,是在扬州审还是送帝都廷尉府,若是前者,麻烦就多点。
这一顿酒,一直喝道深夜,句誕醉了,被下人扶回房间,顾玮也有七分醉意,柳寒倒丝毫不掩饰酒量,跟喝水似的。
“今年的春粮已经收上来了,你知道吗,增收了多少,足足两倍,银子也达到四百万两,这才一个郡,如果扬州六郡全数推行新税制,仅扬州的岁入便可达到千万两,若再加上冀州徐州荆州,朝廷岁入便可超过两千万两,如此,朝廷便有银子安置流民了。”
柳寒有几分疑窦:“可大人,这只是一个方面,银子只是安置流民的一个要素,必不可少的要素,但安置流民还需要土地,这才是关键,没有土地,流民还是没办法安置。”
顾玮喝了口酒,点点头:“这话对,总有办法的,哼,其实,不是没办法处理,从士族手里夺,天下士族,那家没有多占土地,只要朝廷肯查,肯定能查出来,只要将这些土地拿回来,安置流民的土地便有了。”
柳寒眉头微皱,瞬间又展开,露出一丝微笑:“您这话说得对,只是清查土地可不是小事,这士族的力量强大,他们恐怕没这么容易摆平。”
“那有什么,敢呲牙者,掰之!”顾玮信心十足。
柳寒神情凝重,显然没有他这样有信心。
从前朝到现在,上千年了,皇帝换了很多,士族巍然不动,树大根深,枝繁叶茂,要动他们,就算皇帝也得掂量掂量。
“乘风上青云,展我平生志!”顾玮漫声吟道。
“顾兄这是,只觉苍天方溃溃,欲凭赤手拯元元,好志气!”柳寒大笑起身:“我不喜欢现在的诗,矫揉造作,毫无男儿气概。”
“这诗词与风气有关,本朝初年,勇武之气盈朝,诗词多有杀伐之音,现在承平日久,男儿气少了,脂粉气自然就多了。”顾玮也叹息道。
“只觉苍天方溃溃,欲凭赤手拯元元!”顾玮喃喃道,有些怪异的看着柳寒,柳寒没有留心,坐在椅子上,看着荡漾在水面的半月,嘴角还有淡淡的微笑。
“想什么呢?”顾玮问道,柳寒回头看着他:“我在想,这天下流民都该感谢顾兄。”
“感谢我?以后不骂我就好了。”顾玮幽幽叹道。
“骂你?你作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了?”柳寒笑着打趣道。
顾玮一笑,半响才幽幽叹道:“人言可畏,这世间颠倒黑白的事少吗。”
柳寒微怔,不由敬佩的看着顾玮,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一句人言可畏,道尽人生沧桑。
月光如水,浇灌在满园花瓣上。
第二天,柳寒带着上数百虎贲卫走进了扬州刺史府,盛怀似乎料到了,他端坐在大厅,看着柳寒。
“盛怀盛大人,圣旨到,起来接旨吧。”
盛怀慢慢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满园的阳光,轻轻叹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既知今日,何必当初。”柳寒淡淡的说,他身后的曲路的目光就像两把刀似的,恨不得刮了他。
“你不懂,你不懂,人在江湖,那能随心所欲。”盛怀平静的转身跪下:“臣盛怀恭迎圣旨!”
柳寒展开圣旨,照着念,圣旨很严厉,盛怀的罪名足有十八款,匿丧不报,只不过排在第七位。
盛怀的神情始终很平静,没有喊冤,周围的下属也没言语,每个人都那样平静,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拿下。”
曲路上前一巴掌将盛怀的官帽打掉,魏豹将木枷给盛怀带上,盛怀满头白发,风一吹,凌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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