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天苍黄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市场经济

?这一瞬间,柳寒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对静明公主的面貌愈发看不清了,这女人真象帝都传闻那样?风流豪迈?还是另有机心?

  眼角斜斜的瞟向静明公主,明媚姣美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静明公主忽然感受到点什么,扭头看着柳寒,柳寒目光闪开,注视着吕修和乐范。

  吕修乐范依旧在争论,场中的其他人也都注意着他们。

  “朝廷拍卖,价高者得,可这些商贾都是没良心的,他们交了朝廷的钱,势必转嫁到百姓头上,百姓必将更加苦不堪言!”乐范断然说道。

  吕修沉默了会,辩解说:“朝廷可以限制其价格!”

  “朝廷无法限制!”乐范反驳道:“就像粮价,灾年之时,粮价走高,朝廷何曾限制得了!”

  这话让吕修无法回答,他的神情有些沮丧,眉头拧得紧紧的。

  静明公主略微思索,扭头问道:“柳先生常年经商,熟知商贾,有没有办法让商贾将价格定低点?是否可以由朝廷出面规定价格?”

  柳寒想都没想便断言:“此乃下下策。”

  乐范看着他质问道:“朝廷既不能定价格,那些商人必然会趁机抬价,百姓必然深受其苦,朝廷行此策,最终受害的还是百姓!!”

  “朝廷可以定个价格!”吕修摇头说,他的声音要低点,显得信心不足:“如此可缓解百姓之苦!”

  “柳先生,为何说此为下下之策?”静明公主又问道。

  “商人逐利乃天性,”柳寒笑了笑,决定给他们普及下市场经济常识:“俗话说,杀头的生意有人作,赔本的生意没人作。所以,商人的职业特性便决定了,买,要争取最低价钱;卖,努力卖到最高价钱,否则,我干嘛费那么大劲经商呢!诸位说是不是!”

  乐范使劲点头:“柳兄说得太对了,食盐非同其他,不能交给商人,应该依旧由朝廷专营!”

  “不然!”吕修摇头说道:“柳兄说得固然不错,商人逐利乃天性,可乐兄,在太宗时期,盐铁也并非朝廷专营,文宗时期,也同样,直到武帝时期,盐铁才官府专营,可在太宗文宗期间,一斤食盐只需十个大钱,而武帝专营后,一斤食盐的价格先期十二钱,后期竟然达到二十钱,比太宗文宗期间高了足足一倍,而现在,盐价一斤是三十钱,而且还粗劣不堪,所以,乐兄,官府专营,并不能让盐价下降。”

  这话让乐范无言以答案,半响之后,他才掘犟的反问道:“那你如何保证商人经营后,他不会卖得更高?”

  这个问题,吕修也无法回答,场上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申公子和另一个公子哥与侍女调笑的声音。

  静明公主扫了眼申公子,眼神中露出鄙夷之色,她无声的叹口气,喝了口茶后,扭头问柳寒:“柳先生刚才没说完,何不继续说下去。”

  柳寒冲微微一笑:“乐兄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多虑了,大家想,帝都最好的青楼是百漪园,可百漪园的花酒并不比醉红尘和逍遥阁高,诸位,为什么?再说茶,帝都茶商,最大的是润茗留香,可诸位,润茗留香的茶叶相同品质的,并不比其他茶商的高,甚至还低点,这又是为什么?”

  说到这里,柳寒故意停了下,端起茶杯喝了口,似乎润了润嗓子,放下茶杯,看了眼乐范和吕修,又看了看静明公主,静明公主秀美微蹙,迷惑不解的正看着他。

  “其实道理很简单,市场上除了有百漪园,还有醉红尘和逍遥阁,除了有润茗留香,还有无数茶商,百漪园与醉红尘和逍遥阁,是同一层次的青楼,这种层次由他的歌舞,还有...”柳寒想说硬件设备,可一想这个概念恐怕他们不懂,于是转口说:“环境,比如院子,酒水,等等;而润茗留香的茶叶,除了极少数精品,其他的,市场上大部分都有,所以,简单的说,如果百漪园定下一个超出常规的价格,客人便不会上百漪园去了,润茗留香若卖出个天价,谁也不会上他那买茶。

  所以,乐兄,商人其实受到的限制极多,并不是他想定什么价格就是什么价格,以盐为例,如果市场上只有我瀚海商社一家盐号,帝都所有人要买盐,都得上我瀚海商社买,那自然是,我想定个什么价格就是什么价格,你若觉着价格高了,那就别买,也就别吃。

  可市场上若有一百家盐商,我若将盐价定个天价,傻子才会上我这买盐,他们自然便上其他盐号去买,我的盐卖不出去,自然破产倒闭。

  所以,市场商品的价格是由什么决定的呢?很简单,供需关系决定的,什么是供需关系?供,便是供应,也就是卖方,需呢?自然就是买方,大家想,整个帝都,只有公主殿下才买茶,而帝都有上百家茶商,大家都想将茶叶卖给公主,这时,价格谁说了算?很简单,公主说了算。

  换个角度来看,如果帝都只有我卖茶叶,就像只有我卖盐一样,整个帝都都要上我这买茶,那价格谁说了算?自然是我,这便是供需关系决定。

  供需关系处于平衡时,市场价格便稳定了,当任何一方出现变化,便会影响供需关系,再举一个例,比如粮食,比如,江南粮食总产量是一百斤,其中五十斤运到帝都,可某一年,江南大水,影响产量,结果只生产出粮食八十斤,其中江南人要留下五十斤,所以,他只能往帝都运三十斤,如此,反应在帝都的粮价便是上涨,为什么呢?供应减少了。

  同样,帝都,比如现在有一百个人吃粮,假如,皇帝陛下下令,迁五十个人到并州实边,于是帝都的人便少了五十个,反应在粮价上,便是下跌。

  现在,诸位明白了什么是供需关系决定价格了吧。”

  柳寒说完后便看着大家,目光扫过,所有人都点点头,这个供需关系在这个时代是个非常新颖的提法,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本与侍女调情的申公子都停下来,注意的听着,此刻见他目光看来,连忙点头。

  “当然,我举的这两个例子很简单,也比较极端,在实际生活中,影响供需关系的因素很多,但这里我就不细说了,现在我们再说乐兄关心的事,商人会不会将盐价定得很高?

  我认为这取决于盐的总产量,扬州是我大晋的食盐的主产地,我听闻过去几年扬州的盐田的损坏很多,这会严重影响食盐的生产,若产量下降,食盐价格自然会上去,若要食盐价格下降,必须尽快恢复盐田。至于,朝廷在扬州推行的盐政革新,在我看来是正确的。”

  柳寒又停了下,等大家的思路跟上来后,才接着说:“盐政革新的关键是,首先第一条便是产销脱钩;什么是产销脱钩,简单的说便是,负责生产的不能负责零售,只能卖给各地盐商;其二,盐商多样化,简单的说,销往帝都的盐商,要尽可能多些,也必须规定,这些盐商不能进行零售,零售只能在杂货铺中,如此,下来,盐价就不会高,当然,如果盐田产量不高,就如我刚才说的,江南受灾,运往帝都的粮食仅有三十斤,价格想不高都不行。”

  柳寒说完之后,众人均长出口气,可静明公主依旧没完,她的秀眉微蹙:“柳先生果然大才,如此一来,商人想涨价都很难,可奴家也听说,扬州盐田损毁很多,很奇怪的是,那些盐户不太愿意修复盐田,如此下来,盐的产量上不去,岂不是影响盐价?”

  柳寒心中大奇,这个消息他都不知道,薛泌没告诉他这个消息,但他给薛泌拟定的策略中,有这方面的考虑,句誕顾玮只要照着上面的方略进行便行了?这公主从那知道的呢?难不成她也暗中参股了盐号?

  “其实,天下的事说穿了很简单,以利诱之。”柳寒稳稳的说,他不敢说细了,这里人太多,一旦传出去,有心人知道后,与薛泌的奏疏一对,便势必可以分析出,他与薛泌的关系不一般。

  “以利诱之?”公主喃喃说道,柳寒点点头:“让盐户知道修复盐田会有好处,他们自己便会去修复盐田。”

  “可小民力薄,修复盐田花费不少,那些盐户真能承担?”乐范依旧忧心忡忡,面带难色。

  柳寒笑了笑:“乐公子真是忧心黎民,将来征辟入朝,一定是一个好官。但这事,公子多心了,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官府以低息或无息,借贷给盐户,另一个则是,让大户入资,简单的说便是,让有钱的人加入进来。”

  “这不是让门阀世家进来吗?”乐范的神情语气显然不赞同,冲着柳寒摇头。

  吕修也赞同的点头:“本朝规制,门阀世家不征税,如果让门阀世家掌控盐田,朝廷如何收他们的税?”

  “不错,门阀世家无税,可那是指田税人头税,”柳寒笑了笑说:“可盐税乃商税,按大晋律,商税,无论何人都要收,现在各地有不少门阀世家几乎半公开的经商,我在凉州便遇见过属于门阀世家的商队,帝都也有属于门阀世家的酒楼茶肆,这些商队和酒楼茶肆都不交税,或少交税,其实原因很简单,地方官不敢得罪门阀世家,不敢收他们的税。”

  吕修和乐范同时沉默了,秋戈笑了笑,叹道:“柳兄啊柳兄,你总是让人意外。”

  柳寒耸耸肩:“其实,若是句誕和顾玮聪明的话,或者那些门阀世家要脸的话,就引进商人,让商人投资盐田,根据我对大晋门阀世家的了解,他们还是顾及颜面的,不会亲自出面经商,毕竟商人的名声不好,所以,他们会找商人联手,让商人出面,这对朝廷来说便有操作的层面了,我的意思是,让他们与商人联手,朝廷就假装不知道,地方官是向商人征税,这样可以不得罪那些门阀世家。”

  秋戈大笑起来,包括申公子在内,所有人都乐了,门阀世家经商,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可没有一个门阀敢承认自己经商,否则,会遭到士林的一致抨击,严重的话,上报到朝廷,被开出阀籍的可能都有。

  静明公主笑起来,端起茶杯轻轻的抿茶,可柳寒却觉着她好像卸下一座沉重的包袱,静明公主拍拍手,又一队舞女翩翩飞进场内,在席间欢跃的跳跃起来,琴声再度响起,这次还伴随着胡笛的清亮与悠扬。

  秋戈抓住机会向柳寒使个眼色,柳寒会意的点点头。

  歌舞虽好,可场中的气氛却不甚活跃,在场的都是满腹经纶的士子,可最后解决问题的是却是卑微的商人,尽管这个商人写出了名满天下的诗篇,但他还是一个商人。

  一曲舞毕,舞女们娇娆退场。

  这一曲的时间比较长,整个茶会的时间也比较长了,天边已经开始发暗,夜色就要降临,这个所谓的茶会该结束了。

  可没想到,静明公主扭头又问:“柳先生对于陈国清查土地是怎么看的呢?”

  柳寒心里有点不舒服了,妈的,这要在前世,光咨询费就要收几十万,这里给个笑脸就行了?这也太廉价了!!!

  他勉强笑了下,摇头说:“清查土地乃国策,柳某可不敢妄言。”

  静明公主见状知道他不肯再说了,即便继续进逼,以他的谨慎,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于是冲他微微摇头:“柳先生还是太小心。”

  “我们商人都是很小心的,因为每个决定都直接关系到银子,一个错误的决定,很可能便会让你一贫如洗,我们赌不起,输不起,所以,我们必须小心谨慎。”柳寒耸耸肩说。

  静明公主沉默了会,点头叹道:“原以为经商不过是门买进卖出的小道,今日才知原来如此复杂,多谢先生。”

  天色渐渐黑下来,静明公主才宣布这个茶会结束,招待大家吃饭,柳寒却趁机告辞,静明公主不解,柳寒叹着气告诉她,自己必须回去,昨晚家里出事,万一今晚贼子再来,他必须回去盯着。

  静明公主很是惋惜:“柳先生大才,静明今日多有得罪,还请先生不要放在心上,先生府中之事,若是需要,静明愿助一臂之力。”

  “这趟浑水公主还是不要趟了,很脏,殿下,告辞了。”柳寒说完冲静明公主抱拳施礼,转身走了。

  在场的士子们多数不明白,吕修乐范张嘴想问,可料想柳寒不会说,只能等柳寒走后去问静明公主,秋戈趁机也向公主告辞,公主也不挽留,秋戈追着柳寒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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