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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见柳寒不理会便更加生气,当中一人起身冲到柳寒面前,厉声斥责:“尔不过肮脏商人,居然敢口出狂言,羞辱我大晋士子,还不立即退下,休得自取其辱!”
柳寒稳坐不动,看都没看他一眼,自斟自饮,那人更加愤怒,浑身战栗,犹如将要喷发的火山。秋戈喝干杯中酒,笑呵呵的说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鲁璠有点醉了,歪倒在席上,麻袍撩到腰间,露出两条毛茸茸的粗短大腿,醉眼迷离的喃喃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何以解忧,唯有柳林。”
秋戈这一插话,那人更加愤怒,朗声道:“今日诗会,乃士林盛事,此等肮脏小人,混淆期间,进而口出狂言,辱及我等,岂能任其嚣张,当驱逐出去,以免玷污我等盛事。”
“口出狂言?”秋戈慢悠悠的说:“何为狂言?柳兄初回大晋,作《将进酒》,天下传唱,长安城巨木稚真两先生品鉴,均推为上中品。”
秋戈说着拿眼看着那人,那意思很明显,你有什么!拿出来亮亮。那人一下被压住了,气势顿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鲁璠眯着眼,将酒壶抓过来,对着嘴便吹。
“香已点燃,香尽交题,诸生请快!”
前面传来郑恺肃然叫声,那人连忙回头,水曲尽头,小亭边上竖起高木,顶端有香,头上一闪一闪的,花园近河,河风吹拂,香燃得比平时快多了,那人赶紧回去,另外几个本来准备过来的也同样缩了回去。
“你倒坐得住。”秋戈斜斜的瞪着柳寒,似乎对他这种只拉屎不擦屁股的做法很不满。
“你不是说了吗,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柳寒笑眯眯的说道:“再说了,就他身板,也动不了我。”
秋戈愣了下,这才想起他哥哥秋歌曾说,这柳寒恐怕有宗师修为,冲过来那人根本连修为都没有,若要动手,不过自取其辱,想到这里,他不由苦笑下,恨恨的嘀咕道:“我要再管你的事,我就跳洛水。”
“那可不行,我那房子还得落在你身上,等这事办完了,你再跳也不迟。”柳寒悠悠的拿起秋戈面前的竹筹,上面同样是两句字谜,他很快猜出来,下元,意思便是下元节。
这个时代没听说过中秋节,最重视的便是五大节日,春节,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和冬节,另外还有一些小节,但最重视的便是这五大节日,每当五大节来临,朝廷放假,官府均不办公,也不宵禁,城门终夜大开,任百姓出入,即便在杀手营内,逢五大节,只要没任务,便不训练,全天休息,那是杀手营最快乐的时间。
柳寒又拿过鲁璠的竹筹,也是一道谜语,谜底是洛水。
“你选那个?”秋戈见他将三个竹筹都看了,随口问道。
柳寒淡淡一笑,这看上去很简单的一句话却代表了秋戈的想法,柳寒相信若是鲁璠这样作,秋戈绝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但他就不同了,只说明一件事,秋戈还没有完全相信他,或者说相信他的才华。
“你说,这品鉴有意思吗?”柳寒没有回答,而是望着那些正皱眉思索的士子反问道。
秋戈眉头微蹙,谁都知道,这品鉴是士子入仕的第一步,而且是非常关键的一步,品鉴越高,仕途起步就越高,乡品中获得上品的,便可以作不入流的小官,比如亭长里长;县品中获得上品的,便可入城作主薄衙役等等;府品中获得上品的,便可被征辟做官;而帝都获上品的,便可直接作县官。
在柳寒看来,这有点象科举考试,只是内容不同。
无论那一级的品鉴,品鉴的内容都一样,首先是家世,其次是道德,最后才是才学。
这种品鉴初看公平,可实际上,世家子弟在品鉴中大占优势,首先家世,这根本不用解释,世家的家世当然超过寒门子弟;其次道德,这个就难以说明了,只要没有明显违反社会公德之事,自然就没事;最后才学,这个算点公平,可实际上又不公平,原因很简单,这项在品鉴中占比最小,而且品鉴多由世家主持,好坏自然由他们说了算。
“有用的自然有用,没用的自然没用。”秋戈显然明白柳寒的意思,他朝柳寒身边挪了下,靠近柳寒低声说:“遇上公正的有用,遇上不公正的就没用。”
柳寒哈哈一笑,三支竹筹便放在面前,俩人似乎谁也没兴趣去做,边上有人已经开始动笔了,有人还在苦苦思索,申府下人出现在曲水尽头,大声提醒大家,香已到半。
石船之上,忽然响起乐声,俩人望去,七八个妖娆舞姬在船头婆娑起舞,柳寒见状微微摇头,秋戈也忍不住叹口气:“可惜!可惜!”
“当令一姬,于竹林深处吹箫,此等歌舞,落了形迹,俗!”柳寒毫不客气的给了个评价。
秋戈拍掌大笑,高声叫好,他的笑声惊动了边上正凝思苦想的士子,刚才那人看了看他们桌上,冷笑两声:“腹中空空,无处落纸,居然还在空谈苟且,可鄙!可耻!”
“这家伙是谁啊?”柳寒问道,秋戈瞟了那人一眼:“那是青州庞家的,好像叫庞阳,他边上的那位是徐州陈家的,好像叫陈旭,那边那位是兖州徐家的,叫徐元;都是中品士族。徐元身边的那个穿紫袍的,也是徐州的,蔡家的,叫蔡牧。。”
秋戈向柳寒一一介绍,柳寒边听边记,能参加这个诗会的都是经过层层选拔上来的,或者说都是有作品传世的。
可惜的是秋戈到帝都的时间还太短,认识的人也不够多,这些已经是他认识的大多数了,对面那几个正沉思的士子,他就不认识。
“以他们的家世还用参加这样的诗会吗?”柳寒又问。
“当然,”秋戈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他们正是要参加这样的诗会。”
柳寒有些纳闷,上品士族几乎一出生便有官作,中品士族凭借家族的力量也很容易谋到官位,干嘛非要参加这样的诗会,寒门子弟参加这样的诗会很容易解释,就是打名声,以求在正式的品鉴上得到好的评价。
“这都不懂,这些世家都是些人精,”看柳寒的木讷样,秋戈无奈的摇摇头,低声揭开了这里面的秘密:“今儿主持恐怕就是这郑恺,郑恺虽然方正,非修道之人,可做事还算公平,所以,今天出题的方式公平,这要换一个人,恐怕题目早就泄漏了,这些公子哥那还用这样冥思苦想。”
柳寒这下明白了,原来自己不过是陪太子攻书,参加这样的诗会,事先请枪手写好,主持人再吹捧下,名气自然就有了,等正式品鉴时,才华一项就不会落下太多。
想明白后,柳寒忍不住摇笑,这也太苦心了吧,看看边上躺着的鲁璠,这家伙将酒壶抱在怀里,嘴里喃喃咕哝着,时不时还对壶嘴上一口。
“这家伙喜欢喝酒,酒量却不高,一喝就醉,一醉就睡。”秋戈摇头苦笑,鲁璠放浪不羁,不分场合,不分对象,都是如此,可一旦酒醒,做出的诗赋却令人惊艳。用他的话说,没酒只有三分才,有酒便有十分才。
“可怜,寒窗十年,落得个陪太子攻书,倒不如经商来得愉快。”
“谁说不是,”秋戈低笑道:“这仕途凶险,倒不如经商,还落得个逍遥。”
俩人说话间,庞阳已经做完了,得意的看看秋戈和柳寒,见俩人面前依旧是白纸一张,忍不住得意的吹了吹满是墨汁的纸,然后挑衅的看着这边。
俩人依旧没动笔,庞阳正打算讽刺几句,秋戈却先开口:“柳兄,以你之才,这三题你就一并作了吧。”
“拉倒吧,二公子之才我可早有听闻,还是你露一手吧。”
“我出身秋家,就算不参加这品鉴,迟早也会被征辟。”
“我喜欢经商,对入仕为官的兴趣不大。”
“这和经商与否无关,这世家豪门,有几家不经商的?”
俩人互相推诿着,庞阳冷笑两声讥讽道:“我看两位不用装模作样了,干脆,三题都作,小心哟,香快燃完了,我可提醒了你们的,别做不出来,怪没时间。”
秋戈瞟了他一眼:“柳兄,看来你不做不行了,这要做不出来,瀚海商社的名声可就不保了。”
柳寒苦笑下,心说,装b也够了,他抬眼望着新月,轻轻舒口气,秋戈大喜提笔。
“香已到九成!”
前面又传来申府下人的声音。
庞阳等人将自己的诗和着竹筹交给身边的侍女,然后便盯着柳寒和秋戈,低声议论。
“我说是请的枪手,将进酒,这样的诗也是一个商人写得出来的!”
“腹中空空,塞满铜臭,不过,装模作样罢了!”
嘲讽之声渐渐大,柳寒秋戈却不为所动,柳寒依旧看着新月,新月半圆,犹如被咬了口的下元节的饼。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起句平淡,韵味深远,眼前似乎展开了一副浩瀚无垠的画面,江水连着海面,潮水轻轻拍打岸边,一轮明月伴着潮水在海面升起。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就在还沉浸在这副画面中,诗却轻轻一转,又描绘出另一幅画面,温和平静的江水绕过花草遍地的原野,月光静静的洒在树林中,为树林披上一层银色的轻纱。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由江而月,明月悬挂在夜空,静静的照在在人间,看着人间的相聚离散,悲欢离合,一年一年,年年如此,一代一代,不断重演,人生短暂,就像这江水,流过了又流来,从不停息。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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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一曲吟毕,执笔的秋戈不由痴了,看着龙飞凤舞的笔墨,喃喃念道:“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一股愁绪,一缕幽思,随声而起,盈满胸膛,让人难以忍俊。
秋戈回身冲柳寒躬身下拜:“柳兄高才,秋某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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