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允岩、葛明见此事非同小可，皆低头默默沉思听到的题目。钱肃乐让管家取来一卷抄写的《永乐大典》，翻看多时，亦没有理出头序。过了一炷香时间，看得头昏眼花，心绪不宁，便放下书，长叹一口气，对徐允岩、葛明说道：“二位先回去歇息，本官再静思片刻。”二人遂告退。
当晚，葛明对戚玉说起永历朝廷使者所出的题目，忧心道：“玉儿，闽浙义军都尊奉鲁王，方才能齐心协力抗清。若是鲁王去掉监国称号，则永历朝廷还隔着广东，遥不可控，闽浙群雄无主，必然影响抗清大业。”
戚玉微笑道：“明哥哥，只要答上永历朝廷使者出的题目，那就不用担心此事了。”葛明愁道：“鲁王手下文臣武将都没能猜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看来这个题目甚是难解，你且说来听听。”戚玉好奇道。葛明便讲了从钱肃乐处听来的题目。戚玉道：“这个题目多次提到‘一半死忠’，其必有来历。”葛明道：“永历朝廷使者所说的‘死忠’是指誓死忠心报国之士，‘一半’亦大有道理。”戚玉微笑道：“他是在反复迷惑众人，‘一半死忠’另有深意，只要想通此节，则整个题目就应刃而解。”
葛明摇头道：“钱大人翻开《永乐大典》，可是查来查去，亦没有理出头绪。《永乐大典》可是部百科全书，包罗万象，收藏有很多难解之迷。”
戚玉眼睛一亮，微笑道：“《永乐大典》成书于永乐年间，由翰林院大学士解缙主持编纂。民间传说解缙是个大才子，幼年时即有智斗官绅的故事。有一年，大奸臣礼部尚书曹萱回乡为母做寿，解缙随知县沈士行前往祝贺，进门便受到曹萱的考问与奚落。解缙借贺寿之名，挥笔写下四帧字幅，得到宾客们的称赞，说他是聪明绝顶。”
“写得何诗引人喝彩？”葛明问道。戚玉道：“真真寿星，老老元丞，乌纱传世，龟鹤遐龄。”葛明点头道：“这首诗确是祝寿之诗，解缙能够一挥而就，难怪众人称赞。”戚玉笑道：“知县沈士行却点出奥妙，说这是首藏头诗。曹萱急忙把四张字幅拼放在一起，逐帧念开头第一个字，正是‘真老乌龟’。曹萱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葛明顿时恍然大悟，激动地说道：“永历朝廷使者所说的‘一半死忠’亦是来自藏头诗。”戚玉娇笑道：“明哥哥反应好快啊！”葛明挠头道：“我却想不出这首诗。”戚玉道：“如果容易想出来，永历朝廷使者亦不会出此题目。以‘一’字开头的诗甚多，咱们慢慢想吧！”
过了半个多时辰，戚玉熬不住，先上床睡觉。葛明坐在桌前，把“一半死忠”写在纸上，紧盯着字，苦苦思索，以至于伏在桌上睡着了。
睡梦中，葛明朦胧看到张煌言在酒肆中仗剑壮歌，又见到夏完淳、吴易在刑场上慷慨吟诗。炮声隆隆响起，阎应元在江阴城墙上指挥民众抗清，挥笔写下了气壮山河的诗。铮铮的琴声飘来，阎尔梅坐在悬崖上奏琴放歌。紧接着喊杀声四起，大顺军如同潮水般涌入北京城，王家彦吟诗自缢。又见到万马奔腾，箭簇如雨，清军呼啸而来，砍杀百姓，血肉纷飞，哭声震天动地。
震天的战鼓响起，一支明军骑兵突然杀出，挡住了清军。当先一员战将正是袁崇焕，全身插满了箭矢，仍然挺枪跃马，浴血拚杀。清军被杀得人仰马翻，狼狈逃走了。正当将士们庆祝欢呼之时，又有一队明军冲来，不去追赶清军，却抓住袁崇焕，声称他引来清军。刽子手切下袁崇焕的肉，抛入人群中，百姓争而食之。袁崇焕泰然自若，正气凛然，视死如归。
“你们这群混蛋！”葛明一拳打在桌子上，怒喝着醒来。戚玉吓了一大跳，惊醒起来，搓了搓眼睛，披衣下床，关切地问道：“明哥哥，你怎么了？”
葛明握紧拳头，双眼充满着泪水，看着桌上模糊的灯光，吟诗道：“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戚玉喜道：“明哥哥，你解出了藏头诗，每句开头一个字连起来，正是‘一半死忠’。这是何人作的诗？我从来没听说过。”葛明惊道：“我想着藏头诗的事，不知不觉睡着了。梦中还是想着诗，最后想到袁崇焕将军浴血抗清，却被朝廷处死，因而惊醒，自然就吟出他临刑前作的诗。”
戚玉道：“袁崇焕被崇祯帝冤杀之事，朝廷讳莫如深，此诗少有人知。但从永历朝廷使者所出的题目来看，似是永历朝廷已为袁崇焕平反昭雪。”
二人睡意全无，说笑着到了天明，急急吃过早饭后，便与徐允岩来到钱肃乐府中，禀报猜出藏头诗之事。钱肃乐大喜道：“不久前，永历朝廷谥袁崇焕为‘襄愍’。甲胄有劳曰‘襄’，佐国逢难曰‘愍’，‘襄愍’谥号是朝廷用来表扬有功，但蒙冤遇害的大臣。当年，崇祯帝为熊廷弼平反后，给他的谥号亦是‘襄愍’。袁崇焕这首诗是临刑前所作，知之者甚少。”家仆送来纸笔，摆放到几案上。钱肃乐把这首诗写了出来，又详加解释，立即派管家快马加鞭，呈送鲁王。
待管家走后，钱肃乐详细询问葛明猜出藏头诗的经过，葛明如实对答。钱肃乐愈听愈奇，又问葛明、戚玉的经历。待二人讲完后，钱肃乐赞不绝口，相谈甚欢，立即让家仆准备酒饭。钱肃乐兴奋地说道：“二位帮助鲁王监国解决了大难题，挽回了朝廷面子。本官要向你们敬杯酒，还要奏请殿下封赏。”
葛明却想着另一件事，急切地问道：“永历朝廷的使者打赌输了，他能凭一已之力收复广东吗？”徐允岩嘲笑道：“他自视才智过人，没有料到有人能答出题目，这下可要栽个大跟头啊！”葛明道：“此人不可轻视，说不上满腹韬略，胸藏百万雄兵。”
徐允岩冷笑道：“清虏派出重兵镇守广东，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总督佟养甲隶汉军八旗中的正蓝旗，佟氏举族归附鞑子，可是铁杆汉奸家族。提督李成栋参与扬州杀戮，指挥部下三屠嘉定，擒杀隆武帝、绍武帝，疯狂镇压江南抗清义军，臭名昭著，真可谓是魔鬼汉奸。”
钱肃乐道：“听说佟养甲令李成栋率军救援赣州，永历朝廷原本想请我朝出兵拖住李成栋部。可是这个使者却自作主张，出题想难倒我朝。可是他的表情显得胸有成竹，倒不似做伪。虽然收复广东是夸大其词，但说不上真能阻止李成栋出兵。”
徐允岩惊道：“他若是联络各地义军暴动，再发放永历朝廷印信，岂不是既拖住李成栋，又能声称收复广东。”钱肃乐道：“以其口才，若是这样解释，众人倒难以辩驳。”葛明道：“收复广东应以占领广州为标志。”徐允岩道：“若是他领军只占领广州城郊一村呢？”钱肃乐微笑道：“此人智计百出，我们亦不用费尽心思猜了，且坐看他如何收场？”
四人谈兴正浓之时，家仆急匆匆地走进屋内，禀报道：“老爷，门外有个客人求见，自称是永历朝廷使者。”钱肃乐闻言大喜，精神为之一振，呼地起身下床，把鞋都穿倒了，急急忙忙向门外走去，边走边道：“方说曹操，曹操就到，本官要亲自去迎接客人！”
“我可不是曹操！”屋外传来爽朗的说话声。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背着瑶琴，挎着宝剑，推开门，昂然而入。一缕阳光透进来，照得这人身形挺拔。但见他气质丰采爽雅，神态潇洒豪放，动作无拘无束。葛明见了此人，先是目瞪口张，后又气血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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