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尔梅道：“去年八月底，刘泽清派部将刘可成、阮应兆带领一千多兵马，前往临清祭祖，纵横山东，如入无人之境，这可是南京朝廷最远的一次北征。哈！哈！……”笑声中透出无限凄苦和愤悱。
葛明愤然道：“清虏占领北京后，畿辅、山东和河南官绅发动起义，以恢复明室为号召，占领了州县，热切盼望南京朝廷派兵相助。可是南京朝廷不派一兵一卒，致使义军孤军奋战，被清虏各个击破。”
阎尔梅悲愤地说道：“我算彻底看清南京朝廷君臣的面目，他们内心怯弱，根本就不敢同满清决战，只想维持偏安江南局面，始终抱着和谈款虏的幻想，企图博得清虏的欢心。而主要军事将领如左良玉、高杰、刘泽清、刘良佐等人，都被鞑子打怕，患上了恐清症，根本不敢交战，总是避战逃跑。”
葛明气愤地说道：“岂止是朝廷将领害怕鞑子，连大顺军亦不敢交战。”阎尔梅叹道：“在大明土地上，鞑子已经被妖魔化。大顺军曾经不可一世，大有一统天下之势。可是见了鞑子，亦是望风披靡，一败涂地。唉！我们汉人这是怎么了？”
葛明道：“戚继光将军与倭寇、北虏交战，均是百战百胜，拒敌于国门之外。袁崇焕将军虽是文官出身，可仍敢跟鞑子交锋，并未落下风。现今明军望风而降，此皆主上昏暗，奸臣当道所致。”
阎尔梅道：“我亦听说过，在此国家危如累卵之时，皇上不坐朝，犹在选美、饮酒、听戏；而马士英、阮大铖等朝臣争权夺利，追欢逐乐，醉生梦死，毫无进取之意，以至朝廷民心尽失。”
葛明道：“高宏图等忠正之士纷纷离开朝堂，如叶廷秀大人这般才识之士，竟然专司皇室膳食。见识卓越超群的陈子龙大人，尽管屡次上书，却不为朝廷所用，故愤而辞职。”
阎尔梅道：“陈子龙真乃人中之龙也。他曾数次上书皇上，皆是切中要害，一语中的。”葛明叹道：“能担当中兴重任之人得不到重用，庸碌无为之人把持朝政，江南之祸不远矣！”
阎尔梅道：“我虽对朝廷失望，可是决不甘心当鞑子的走狗奴才。准备先到淮安，联络义士，组织义勇，抗击清虏。若事情不顺，则返回曹县，加入榆园军抗清。”接着热切地说道：“明儿随我到淮安吧！”
葛明急忙说道：“先生，我想先找到玉儿，再作打算，可是现在不知玉儿到了何处？”阎尔梅问了详情，说道：“玉儿随水军到了江南，而水军头领是郑鸿逵，现驻扎于镇江。玉儿机智多谋，自保是没有问题，你快过江去找她！”叫来船夫，交待送葛明过江事宜，声明事后把这条船送给他，船夫高兴地答应了。
葛明刚要上船，突然发现江中有灯光靠近。船夫正要把小船摇开，阎尔梅道：“不要慌，那是个木筏！”过不多时，灯光靠近，果然是个木筏，上面放着灯火，筏上没有人。
阎尔梅打量着浓雾中的木筏，盯着上面的灯火，自然自语道：“此事有些蹊跷。”又过片刻，江面上传来阵阵炮声。阎尔梅顿时明白，跺脚道：“不好！此为疑兵之计，明军上当了。”
“先生如何得知？”葛明不解道。阎尔梅道：“清虏定是趁着黑夜雾大，放下大批木筏，点上灯火，引诱明军开炮，消耗其弹药，再出兵横渡长江。”葛明着急道：“我现在马上渡江，去向军官告知此事。”辞别阎尔梅，跳上了小船。船夫荡开木桨，驾船向对岸驶去。
到岸后，葛明谢过船夫，急急向镇江赶去。近天明时，江面上出现大队战船，扬帆向东驶去。大雾渐散，可清楚地看到船上明军的旗帜，站在甲板上的明军皆是狼狈不堪。葛明跑到江边，冲战船招手呼喊，可是船上的军士不为所动。
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响，紧接着人流滚滚而来。葛明急忙闪开，站在道边土台上观察。只见百姓们拖儿带女，拎着大包小包，哭喊着向东奔去。
一个白发老者被绊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可没有人理睬。众人纷纷从老者身边绕过，更有甚者，踩着老者通过。葛明于心不忍，分开人群，扶起老者，把他搀到路旁坐下。
老者顾不得道谢，爬起来又要逃跑。葛明扯住老者，急急地问道：“老丈，为何这么多人逃难？”老者惊恐地说道：“鞑子过江了，乡亲们害怕鞑子屠城，都逃跑了。”葛明叹口气，放开了老者，怔怔地站在原地。老者慌忙跑上大路，混入涌动向前的人群中。
前方突然传来打骂声，百姓纷纷躲到路旁。只见大队明军将士丢盔弃甲，飞奔而至。前面有十多骑挥舞着马鞭开路，亲兵护卫着军官紧随其后，士兵们则跟在后面奔跑。待溃退的明军过去，百姓又跑到路上。
葛明抓住一个掉队的士兵，喝问道：“你们为何要逃跑？”那士兵见葛明手持铁棍，目光如炬，吓得一哆嗦，忙道：“清虏人多势众，我军抵挡不住。镇海将军郑鸿逵、总兵郑彩率军先撤，我们当兵的便跟着逃跑。清虏二百多条船还在不停渡江，已有数万人过江了。听说清虏大队人马自镇江南下丹阳，西趋句容，要去攻打南京。小师父，听说清虏所过之处都要屠城，快跑吧！”葛明怒骂道：“贪生怕死的废物！”狠狠地踢了士兵一脚。士兵如蒙大赦，急忙跑入人群中。
葛明望着惊慌逃难的人群，茫然若失，不仅悲从心生，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望着长江，沉思道：“玉儿随水军过江，说不上已下了船。我先到镇江看看，若还是找不到她，再跟踪水军寻找。”站起身来，向周围看去，只见道路上已是冷冷清清，看不到逃难的百姓，亦看不到逃跑的明军，更没有追击的清军，便向镇江走去。
到了镇江后，随着向城里运送柴草粮食的百姓混入城中。但见清军戒备森严，城中百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葛明在城内转了五六日，走遍每条街道，打听了五十多个百姓，也没有得到戚玉的消息。只是得知镇江失陷时，镇海将军郑鸿逵经丹阳南下，九江总兵黄斌卿、总兵郑彩皆坐船顺长江而下。
葛明又访遍镇江附近的大小道庙，亦没有眉目，当即决定去找水军打听。出了镇江城后，沿长江向东赶去。沿途所过州县，尽皆人心惶惶，各种传闻令人沮丧。
先是听说弘光帝逃往芜湖，马士英、阮大铖等人逃往杭州，左梦庚率军十多万人投降阿济格部清军。接着听说南京勋臣赵之龙、汤国柞，还有大学士王铎、礼部尚书钱谦益等文武官员开门投降多铎部清军，刘泽清、刘良佐等部明军亦投降，黄得功兵败自刎而死，弘光帝被俘虏。清军占领南京后，改南京为江南省，剿抚并施，派兵进占江浙州县。
此时，长江沿岸有些地方被清军攻占，有些地方原明官员投降清军，有些地方合城无主。葛明行进途中，既要小心避开清军，还要躲着土贼，故行得极慢。打听到长兴岛、崇明岛上还驻有大明水军，便来到了松江。到了掌灯之时，葛明站在长江边上，望着对面黑乎乎的长兴岛，看着滚滚东流长江水，一筹莫展。（第二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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