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月明沧海 > 第四十六章 热血忠魂 下

?眼见清军拥入城中,城内浓烟滚滚,喊杀声、惨叫声接连不断,董樵脸色发白,双手微颤。戚玉哭喊道:“鞑子进城了,我要去救爹爹!”打马向前冲出。葛明和董樵阻拦不及,只好紧随其后。

  来到城墙下,只见地上有数十具清兵尸体。葛明急忙拉住戚玉的马缰绳,说道:“咱们赶快换上鞑子衣服,进城也好救人。”戚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立即跳下马,扒下清兵盔甲衣服穿上。三人扮成清兵,策马进入城内。城门处已没有人厮杀,地上遍是明军士兵和清兵的尸体,三人迅速向城里驰去。

  正行时,一个清兵骑马忽地从街旁小巷冲出,试图从三人中间穿过。葛明见清兵只是孤身一人,挥棍向他头上扫去。清兵慌忙低头躲闪,头盔被铁棍扫落在地。令人惊奇的是,这个清兵居然没有剃发,也没有留辫子。他用双手捂住头发,伏下身体,用脚踢了下马腹,又要跑开。

  “姐夫!”董樵打马上前惊叫道。葛明、戚玉亦看清这个清兵原来是姜楷所扮。姜楷认出三人,拍拍脑袋,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可吓死我了。”又瞪着葛明,佯怒道:“你差点要了我的老命!”葛明歉意道:“对不起!我没认出姜叔叔。”急忙跳下马,拾起头盔交给姜楷。董樵焦急地问道:“姐夫,城内战况如何?”

  姜楷戴上头盔,神色黯然道:“本来我们抵住了鞑子,在北城门打得鞑子寸步难行,可没有提防到闻香教聚起一百多人,突然杀至东城,打开城门,放鞑子入城。大伙无奈,只好下城战斗。姨父的家丁们战死了三十多人,戚教师领余者还在苦苦支撑。姨父让我寻机出城,找杨威搬兵来救莱阳。我穿上鞑子衣服,行至此处,正好与你们相遇。”

  董樵听罢,急忙说道:“明儿、玉儿,你们快陪我姐夫出城搬兵!”姜楷素知戚玉精通兵法、葛明武艺高强,喜道:“很好啊!”戚玉摇头道:“我不出城,我要去救爹爹!”葛明豪气顿生,说道:“姜叔叔先出城罢,我陪玉儿去救戚叔叔。”董樵叹了口气,说道:“不出去也罢,你们先到城里看看战况,再另寻他法脱身!”

  姜楷眼珠一转,忙道:“我给你们带路,救出戚教师后,明儿和玉儿可要陪我出城搬兵啊!”戚玉不耐烦地说道:“休要啰嗦,快领我们过去!”姜楷扮个鬼脸,抽出钢刀,一马当先,领三人向北城驰去。

  路上,随处可见战亡的尸体,还有些残肢断臂,血流遍地,令人目不忍视。街旁房屋有的燃起熊熊大火,有些地方还有反抗和打斗声。队队清兵在街道上穿梭,正在搜查明军和义勇。有些清兵趁机进入房舍,大肆奸淫掳掠。

  姜楷领三人来到北城附近的一条小巷,不由得大吃一惊。远远地看到宋应亨被挂在高杆上,地上有五六十具尸体,而戚建功领四个家丁正与十多名清兵拚杀。戚玉急得眼泪直流,拍马举刀向前冲去。葛明握紧铁棍,紧紧护卫着戚玉。董樵、姜楷亦各擎兵器,紧跟上来。清兵们远远见四人骑马过来,以为是来了援军,进攻得更为起劲。

  此时,两个清兵对着宋应亨拉开弓箭。宋应亨平巾箭衣,颈项被清兵砍中一刀,血流不止,染红了袍衫。一个清兵喝道:“老头,快让你的人投降,饶你不死!”另一个清兵射出一箭,正中宋应亨的肩膀,狞笑道:“若再不答应,我就要了你的老命!”

  宋应亨奋力昂起头,花白胡须皆张,用尽气力骂道:“你们这些汉奸投靠鞑子,残害同胞,老夫到了阴间也不会放过你们!”两个清兵恼羞成怒,射出数箭,把宋应亨射死在木杆上。

  随后,两个清兵拔刀加入围攻戚建功的战团中。戚建功和四个家丁身上多处负伤,衣衫都被鲜血染红。两个家丁各出刀砍死对面的清兵,随即就被其他清兵用长矛刺中。戚建功抓住一个清兵的长矛,猛然一拉,用刀把这个清兵砍死。左手夺过长矛,奋力向前掷出,右手钢刀格开清兵的单刀。一个清兵挥刀挡下长矛,另一清兵把长矛刺入戚建功胸膛。戚建功向这个清兵脸上吐出鲜血,挥刀把他砍倒,接着掷出钢刀,插入另一个清兵小腹,随即大吼一声,仰面倒在地上。另两个家丁寡不敌众,皆被清兵们杀死。

  正当剩下的七个清兵手举刀枪狂叫庆祝,葛明拍马赶到,借助马的冲力,抡起铁棍把两个清兵打倒在地,戚玉、姜楷和董樵各自杀死一个清兵。剩下的两个清兵见势不好,拚命向街口跑去。葛明打马追上,铁棍前端短剑刺入一个清兵后心。抽出短剑,马不停蹄地追上另一清兵,挥棍把他打落马下。圈马跑回来后,只见姜楷、董樵扶着戚建功。戚玉撕下衣服,给戚建功包扎好伤口,不停地摇着他,哭喊道:“爹爹!爹爹!……”

  葛明急忙跳下马,用力掐戚建功的人中。须臾,戚建功苏醒过来。虽然四人穿着清兵衣服,可听着女儿那让自己梦里都要回味的声音,戚建功立时睁大眼睛,无限爱怜地看着戚玉,泪如雨下。他哆嗦着手,抚摸着戚玉的头发,吃力地说道:“玉儿,你…你们…快快出城!莱阳城已被鞑子攻破,爹爹能见你最后一面也就心满意足了!”戚玉哭道:“我要保护爹爹出城!”戚建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戚玉忙用衣袖给他擦干血污。

  戚建功又看向姜楷、董樵、葛明,用尽气力说道:“多谢董先生救我!多谢姜先生对我的照顾!葛明帮我找到了玉儿,使我父女团聚,我亦感激不尽!我怕是不行了,为抗击鞑子而死,死而无憾!只是玉儿是我的心事,一直放心不下。我想将玉儿许配给葛明,烦请两位先生关照两个孩子!”董樵悲痛地说道:“戚教师放心,我们会把玉儿、明儿当成自家孩子来照顾。”

  姜楷踢了葛明一脚,又打了他一拳,狠狠瞪了一眼,催促道:“傻小子,快跪下磕头!”葛明急忙跪下,磕头道:“戚叔叔,我的父母皆被鞑子所害,我全听您的安排,只要您不嫌弃我就好。”姜楷骂道:“休要啰哩啰嗦,快叫岳父!不然你会后悔得撞墙!”

  葛明忙道:“多谢岳父大人成全!我和玉儿情投意合,以后定能照顾好玉儿。”戚玉亦跪在葛明旁边抽泣,已是泪流满面。戚建功看着跪在面前的葛明、戚玉,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头一歪,没有了气息。戚玉、葛明悲痛欲绝,扑到戚建功身上,放声大哭。

  董樵、姜楷甚是心酸,亦流下了眼泪。姜楷擦了擦眼睛,着急地说道:“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咱们赶快出城找杨威搬兵,回来再杀清虏报仇。等到大事办成,我再陪你们哭。”尽管天色已黑,城中廝杀声仍未停歇。

  董樵催促道:“你们趁天黑快些出城!我留在城里,想办法保护家人,再为死难的亲属和戚教师办理后事!”戚玉啜泣着,又和葛明跪下磕了数个响头,方才依依不舍地上马。目送着三人骑马离开,董樵扔掉盔甲,脱掉清兵衣服,跑入巷中,消失在夜色中。

  清军占领了莱阳城后,消灭了城中反抗的军民,然后继续分兵抢掠周围村镇。其时,莱阳知县遇难,下属官员亦多遭杀害,绅民被杀者更难以计数,城中一片恐怖,百姓恐慌不安。待局势平稳后,住在县衙里的孔有德发令,允许百姓收敛家人尸体。董樵强忍悲痛,为死去的亲人办理后事。

  在这次莱阳之难中,董樵的许多亲属死于清兵侵袭。他的二姨夫宋应享惨烈殉国;他的大儿子即将迎娶的吕吉之女焚身殉节;他的二姐夫姜埰一家有二十多人死难;他的三妹夫张得轮之父张载徵城破被执,与家仆张忠僮、张小甲被割杀;他的侄媳姿色甚美,被清兵掠走。城中家家户户都有亲人被杀,有的人家房屋被清军征用,人们流离失所,饥饿难耐,甚是悲哀凄惨。

  却说姜楷带着葛明、戚玉,趁着夜色混出莱阳城。三人专挑偏僻的小路行走,没有再遇到清兵。向城西行约二十多里路,天色已大亮。经过一座小山时,三人又饥又饿。

  姜楷道:“咱们从山南绕过去,前边有一村庄,可向村民买些饭食。”戚玉双眼哭得红肿,还没有从悲痛中恢复过来,木然没有回答。葛明忙道:“先生,我到前方查看一下,看看有没有鞑子。”姜楷道:“你把鞑子衣服脱下来,别让村民们误会。”

  “兀那鞑子,过来找死嘛?”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声若巨雷。紧接着从旁边树林中冲出五骑。当先那人是个矮胖子,年近四十,手持一对大铁锥。他用双腿夹了夹马腹,舞动铁锥,向前疾驰而来。姜楷反客为主,抢先挥刀砍去。矮胖子左手持铁锥向外一拨,打飞单刀,右手持铁锥迅速向姜楷刺去。姜楷吓得闭上了眼睛,大叫道:“我命休矣!”

  葛明迅速拍马赶到,用铁棍隔开铁锥,双手顿时发麻,不禁暗暗心惊道:“此人膂力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当即喊道:“姜叔叔退后,我来对付此人。”姜楷睁开眼,抽出另一把钢刀,慌忙打马退后,喊道:“明儿替我教训他一下。”

  矮胖子哼道:“狗鞑子倒有两下。”舞动铁锥向葛明攻来。葛明不与他硬碰,立即变换棍招,使出小巧动作,前端短剑专攻对方要害,与对方打得难解难分。

  另外四人打马上前,向姜楷、戚玉杀来。姜楷急忙脱下盔甲,大声喊道:“各位住手!我们不是鞑子。”四人驻马停了下来,一时不知所措。葛明虚晃一棍,拨马退后,警惕地注视着对方。矮胖子用铁锥指住姜楷,喝道:“你是谁?为何要打扮成鞑子模样?”姜楷拱手道:“在下是姜楷,清虏攻破莱阳城后,换上鞑子衣服逃出来。”

  矮胖子收起铁锥,抱拳道:“在下孙受寨沈迓,久闻姜先生大名,只是无缘相见。听说鞑子攻破莱阳城,今日领寨丁出来探听动静,无意冒犯了各位,还请先生恕罪!”姜楷摆手道:“沈寨主客气了,你的武艺高强,我很是佩服!”沈迓摇头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位小兄弟英雄年少,武艺在我之上。”

  葛明施礼道:“沈寨主力大无穷,我的铁棍差点被铁锥震飞了。”沈迓客气道:“我只是有一身蛮力。”接着问道:“你们要到何处去?”姜楷道:“我们要到招远搬兵,把莱阳城的鞑子赶出去。”

  沈迓微笑道:“孙受寨有五百多寨丁,可以助先生一臂之力。不若先到寨里,再商议收复莱阳之事。”姜楷大喜道:“有如此一支奇兵,收复莱阳大有希望。”当即让葛明、戚玉脱下清兵盔甲衣服,随沈迓来到孙受寨。

  刚入寨门,就见一个身穿圆领袍衫的中年人迎面走来。沈迓已抢先讲了莱阳城破情况,接着引见姜楷。见到中年人,葛明大为吃惊,暗想道:“当年他上疏皇上,建议裁撤驿站,结果裁下来的驿站人员,如李自成之类都投入流寇。他在朝廷里与陈新甲大人素来不合,不知何故到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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