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结束了,杨安跟府中管家记了工,拿了每日一点虽不算多,可也聊胜于无的米粮贴补从杨府侧门摇晃着走出。此时夜色将黑,华灯初上,安阳城淅淅沥沥的小雨又飘了起来,弄得人心头多少有些烦闷。
杨安摸了摸自己的脸,白天平白无故挨了顿打,确实是挺倒霉的。可自己那个好朋友,被叫做二少爷的家伙不已经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了吗?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越想越郁闷。一到郁闷的时候,杨安便往往会做出一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这不?趁着东城肉铺还没关门,他竟然破天荒的买了两斤上好的里脊。这月工钱一下少了大半,郁闷的心情似乎也跟着少了大半。
拎着米粮、肉串的杨安终于有了些笑容,脚步轻快的向家走去。
杨安可算不得杨家嫡系,若是真要论起来连杨家远房都算不得。当年脸皮不薄可福命浅薄的父亲拖着他们兄妹俩来到安阳,赖皮赖脸的攀上了这门亲戚,杨家家大业大倒也不在乎多养一个闲人。在杨安父亲死后给他安排了个小厮的职事,算是让兄妹俩有了些安身立命的本钱。
兄妹两个倒也争气,哥哥做好自己的职事,时而会讨到些赏赐;妹妹杨素心则在家绣着秦绣、女红,手艺一直不错销量也还看得过去。这么多年两人一起倒也挣下了一份不大的家业。
家是一栋三厢瓦房,位于城西坊市附近。虽说有些嘈杂闹腾,可终归占地不小。在四周那些街坊的眼睛里,兄妹两个已经是难得的有钱人。尤其是最近一段,两人先后都订了亲,对象条件又都是不错,更引得街坊邻居们羡慕不已。
杨安一路回家,不少收拾自家门脸的街坊都热情的跟他打着招呼。杨安一路笑嘻嘻的回应,心情更是不错。按照二少爷杨恪给他的评语:这家伙自小就是这么没心没肺。烦恼来得快去的也快。等到了家门口时,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烦恼了。
可“几乎”到底是“几乎”。
在推开院门的一刹那,看着满院子的铺排摆设,杨安好不容易开朗起来的心情再度如今日的天气一般阴霾了起来。
院子里除了一套石桌石凳之外,还有三五个分量不轻的石锁,在靠近山墙的位置则是被杨安巧手建了一道雨棚,下面放置着木头雕成的各种兵器。从丈八的长枪到精巧的流星锤,倒是一应俱全。
杨安看着那些自己亲手摆放出来的物件,良久叹了口气,终于是明白自己因何而烦恼了。
屋中正厅亮着灯,看起来妹妹已经做了饭菜,正在等自己。这两斤里脊肉倒恐怕是无从消受。
推门而入,那半个坊市都赞誉有加的俊俏妹妹冲他开心一笑,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脆生生叫了句:“哥,快来吃饭!”
杨安看着那愈发出落动人的妹妹跟着笑了笑,将米粮肉串递给她收好。杨素心看着整整两斤的里脊肉又是惊喜又是奇怪的问道:“哥,今天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哪儿来的肉啊?府上管家赏的?”
杨安笑骂道:“就家里那几个老扒皮?哼,指着他们赏肉,咱这辈子就别开荤了。哥今天高兴,顺手就买了点给咱兄妹俩打打牙祭。反正买的也不多。”说着,他顺手揉了揉妹妹早已经不那么凌乱的发髻,将它揉到凌乱为止。
杨素心也不着脑,俏皮吐了吐舌头后看了一眼桌上摆好的两盘素菜,对杨安笑着道:“那哥,我现在就把肉给炒了。这两盘菜咱明天再吃。”
不等杨安再说什么,蕙质兰心的杨素心便已经将两盘素菜撤去,在案板上“砰砰”剁起肉来。
劳累了一天的杨安自己坐在饭桌上,脸上有些愁容不展,却没被他妹妹看到。
“对了哥,今天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开心啊?”杨素心一边切着肉一边对身后杨安笑着问道。兄妹俩本就不是什么富贵人,能够开心的事情怎么算也是穷开心。可往往这世间事就是这么奇怪,偏偏就是越穷越开心。
哥哥有了高兴事,当妹妹的自然想要去分享一下。这么多年,两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杨安闻言苦笑了一声,有些犹豫的停顿了一会儿,而后看了看妹妹的脸色后方才以他自己都有些听不真切的声音说道:“今天呐,二少爷从困龙山回来。把五少爷、七少爷和三少爷都给狠狠揍了一顿。现在……他已经能够修行了,而且级别还不低呢。族长没有惩罚二少爷,反而把他夸奖了一番,说他肯定不是池中物,还说……”
“砰砰砰……砰!”杨素心手中的菜刀忽然停了下来,刀锋在案板上重重的一顿,再也没有了声音。
杨安有些畏怯的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发现那小妮子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再也不敢多说,老老实实的闭上嘴扒拉着碗里的晶莹剔透的米饭。
许久许久,案板那里都没有再传出切肉的声响,杨素心也没有说出一句话,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杨安终于服了软,打了个哈哈道:“妹子,你看我就是随口说说,我也没有啥其他的意思。就说着给你听罢了。二少爷从小就跟我熟,他小时候还领你去杨府里面玩呢。你……”
“是啊!二少爷好,二少爷最好!整个星临天下就属他杨家二少爷好!”
“砰!砰!砰!”杨素心提着刀在案板上狠狠剁了三下。这三下的力道可不轻,硬木桩制成的案板竟是也被砍出了一点裂纹。杨安知道自己妹妹心情不佳,当下不敢再说什么。
杨素心将手中菜刀一扔,扭头看着自己的哥哥,看着他如同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畏畏缩缩不敢言语。杨素心也没有丝毫心疼,掐着腰数落道:“哥,他杨恪是个什么人?我虽然不在杨家做事,可也听别人说起过。说杨家族长和大长老如何信任他,如何栽培他!而且他天生就那么聪明!你和他能比么?”
杨安有些温怒的转过身,将后背冲着自己的妹妹。他不敢对这个自小宠爱的妹妹发火打骂,于是乎遇到两人犟嘴的时候他就习惯性的转过后背。这一手也被杨恪那家伙戏称为“妹管严”。不过他自己倒是从来没有介意过这个称呼。
杨素心一见自己那窝囊哥哥又转了过去,更是气愤,声调也加重了一点语重心长的道:“我的哥!我的好哥哥!你就别去做那个愚蠢的修行梦了好不好?你以为那杨恪与你从小玩到大你们就一样了?他能够修行还不知道是杨家族长拿多少天才地宝堆出来的!还不知道是杨家大长老请了多少名医、白道士给治出来的!你和他能比吗?”
杨安闻声似乎有些烦,干脆伸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依旧不把正脸转向杨素心。
可在一起活了十多年的妹妹又哪里不知道哥哥的那点反应?
她松开了双手,缓步绕到杨安的身前轻柔的将他两只手从耳朵上扳下来。看着双眼通红似乎一脸不甘的哥哥柔声道:“哥,这星临世界里有人族何止千万?可这当中能够修行的,修行出个名堂的又有多少?哥!咱们好好过日子吧?嫂子马上就要嫁过来了,我也马上就要嫁出去了,咱们好好攒钱将来在安阳开个杂货铺,不比在杨家寄人篱下要强吗!?”
杨安低垂着头,双眼中晶莹流转,泪水噼啪砸落都落在了杨素心那双雪白复又灵巧的手上。
杨素心一手抓着哥哥的手腕,一手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水,语调也跟着哽咽道:“哥,别再想了。就当是为了妹子我!就算不能修行又怎么样?咱们做个快快乐乐的小老百姓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哥!”
杨安忽然痛哭失声,一把搂过自己的妹妹。本应当开开心心吃一顿晚饭的兄妹两个就这样互相抱着对方,哭了好久好久。直到那个让杨素心既熟悉又可恨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小安子!小素心!快来开门,快来开门!雨下大啦!再不来小爷我就要被浇成落汤鸡啦!”
杨恪的声音很有特点,磁性十足、音调端正,可和亲近的人却又随性大方。屋中的两个人都不会认错。
他们赶忙擦了擦脸,虽然有些惊讶和不解杨恪这个时候为什么会上门,却仍旧出门,将院门外差点被浇成落汤鸡的一人一驴迎了进来。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也或许是天色太黑灯光昏暗的缘故。杨恪没注意杨安与杨素心脸上依稀可见的泪痕,以及那两双仍旧通红的眼睛。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雨水,一边骂骂咧咧的走进了正屋。
与杨安随意进出他那间小茅屋一样,杨恪以前没事也来他的家中串门,一来二去早不知道“生分”二字该怎么写了。他一边拍打着雨水,一边领着小黑进屋,一边抱怨着安阳的鬼天气十几年了没有一点变化。
不等屋中还沉浸在悲伤情绪里的杨安兄妹找话来客套客套,杨恪已经自顾自的说起道:“诶,你们还没吃晚饭?那正好,我和小黑也没吃,一起吧。诶嘿,还有肉,不错不错小日子过得不错。
本来族长爷爷要留我一起吃个便饭的,可是我怕碰上杨心舞那丫头,就直接过来了。对了,你们家不是还有一间偏房吗?装杂物的?没事没事,能腾出地方放下一张床就行!我和小黑在你们这里对付对付。杨家大宅?那地方是宽敞,可是我住在那里一点都不自在。来来去去都有人给我白眼。就在你们这里住下了。你们不会不欢迎吧?”
说着话,一张俊俏的年轻面孔和一张呆萌的黑白驴脸一同深深望向杨安。杨安没注意自己妹妹使出的眼色,下意识便点了点头。于是乎,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声放松的大笑和一声畅快的驴叫。当然,还有某个人微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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