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本就不大。
别说京都咸阳,就是相比其秦国西部的旧都雍城来说,安阳县也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堡垒,根本说不上是城。从东到西两个大门间也无非一刻钟的路程,杨恪只是骑驴走了十几分钟便已经出了东大门,逍遥巾轻晃间一人一驴飘然而向困龙山去。
此时旭日东升,晴空万里,四下里的农人和牧民三三两两的出来赶工,看见杨恪时都会热情的打上两句招呼。日子显得随意又平淡。
但当他们得知杨恪是要去困龙山北麓时,这些早已经看惯了风霜雪雨的老秦人却也不禁惊奇了一下。十分不解,杨恪这样一个看似文弱的书生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安阳县本身便不太平。
上一任县牧在上任路上竟是被当地一伙山贼干掉了,以至于到现在安阳城还只有一个县尉而没有县牧。四下里盗贼横行,已经到了山山有寨,洞洞有王的地步。仅凭安阳县的地方军根本无力征剿。
而驻扎在天武关的秦国大军虽然有这份军力,可无奈还要防备近在咫尺的楚国部队,实在是分身乏术。因此,日复日年复年,这安阳城四周的商旅越来越少,盗贼越来越是猖獗,城内的镖局行情反倒是因此而看涨。这也是杨家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的原因。
然而,就算是安阳城四周再怎么不太平,在困龙山北麓一带,却几乎没有任何山贼盘踞。并不是这里的治安如何的可靠,实在是这里更穷!方圆近百里不过只有一间破败的村庄,村中产业不旺没有多少油水但村中居民却异常剽悍,动辄数百老幼村民挥舞着锄头镰刀与人拼命,就算是这附近的山贼也不大愿意来这里触霉头。
原因就在于困龙山北麓时常有魔兽出没,一般的野兽更是数不胜数,不断骚扰地方。得知杨恪竟是要去这里,一般人还真是被唬了一跳。恐怕,若是杨啸、杨青龙两人得知杨恪真正想去的地方是困龙山的北麓,一定会任他说破大天也不放行的。
然而,杨恪本人对于这样一个人们口中凶险万分的目的地却并没有多少想法。因为他早在十岁那年就已经独自在这里逡巡过一月有余,最后非但活蹦乱跳的出来,而且学会了人生中第一个战斗的技巧——咬断对手的喉咙。
而教会他这个技巧的,则是两头恐怕早已经烂成泥土的尖牙刺猬。
因为早年间不幸的童年经历,杨恪对于困龙山北麓的地形地理十分的熟悉。一路骑着小黑驴飘然走入渐渐荒无人烟的野道,非但没有心生惴惴,反而愈发显得轻松平和,嘴里的诗歌、小曲儿就没有断过。
七年前,他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还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结果在困龙山中一番折腾却完好无损的走了出来。如今他已经是十七岁的健壮少年,正心境六重更兼星积拳傍身,软甲硬弩在侧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一路且行且乐,到了傍晚时分杨恪便已经赶到了困龙山北麓那唯一的一座小村庄。
这村庄地处偏远,并没有人正经八百的给它起个名字,然而外人来往穿行其中时通常都爱叫它“鬼门关”。当地人年深日久,竟也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在安阳,对于鬼门关之旅通常流行着这样一种说法:
“若入鬼门关,先减五两三。
若无五两三,小心鬼门‘关’!”
说的是进这个小村子时,必须要交出身上足够的钱财来买路。否则上一秒眼前还是些毫不起眼的村民,下一秒这些村民就会变身为最最凶悍的强盗。一个不小心,恐怕真的会被彻底留在这里,去见一见真正的鬼门关。
传言虽未被证实,却已然让眼前的村落显得阴森可怖起来。
而今,杨恪便已骑驴来到了鬼门关外,看着那里渐渐升起的炊烟深深的吸了口气。天色将晚,他并不想露宿荒野啃着干粮。而不想今晚这么过去的话,他就不得不去闯一闯这鬼门关。
“不就是个村子么?说的这么邪乎。小爷当年在山上追野狼玩的时候,你们这个破地方还没建起来了呢!”杨恪看着面前这座荒凉破败,几乎与废墟无异的小村庄不禁鄙夷的嘟囔了一句,而后便催动坐下的小黑向前而去。
驴踢的声音惊动了狗叫,一声狗叫又紧接着引动满村犬吠,一时间竟是家家户户都被惊动,满村满路都是沸反盈天。近百个村民纷纷涌出房门,早就在房门外劈砍柴火、收拾肉禽的村民们也纷纷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抬起了脑袋。开始打量起了杨恪这位不速之人。
村民们大多都是些壮年人,青年不多,夹杂在人群中的老人和孩子也是不少。然而,当这些形形色色的村民将目光看向杨恪时,杨恪却意外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一个共同点——冰冷。
所有的人,不论是老人还是小孩,亦或是那些壮年的村夫、村妇,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是冰冷冷的,仿佛是在看一具仍旧在行走的尸体一样。
杨恪并不喜欢这种眼神,虽然他平日里并不在乎别人瞥向的目光他包含着怎样的轻视与不屑,可这种直勾勾的冰冷注视却实在让他难以接受。恐怕任何一个稍微正常的人都会有些接受不了。
毕竟,没人愿意被当做一具尸体。
“敢问老人家,小生看今天天色已晚,想在您家中借宿一宿不知能不能行个方便?”杨恪骑驴来到村落正中,眼见众多村民如群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位老人来到面前,料想他就应当是村中的村长里正,便赶忙从驴背上下来,拱着手对老人说道。
那老人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上下将杨恪仔细打量了一番,对他道:“小子是哪里人?要到哪里去?”
杨恪仍旧是满脸恭敬,说话好像是私塾中被问答的乖乖学生,没有因为老汉语句中的不客气而有任何不满。他回答道:“小生就是安阳县人,这一次想去困龙山里采些药材,所以路过贵村,想要借宿一宿,还望老人家行个方便。”
老人冷冷的扫了杨恪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出什么话,却是直接转身离去。而与此同时,其他的村中人也纷纷散去,有些孩子临走时竟还露出了一点不加掩饰的失望神色。
片刻而已,原本密密麻麻的人群便在杨恪面前散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个年纪还不算太大的村姑在远处搓了搓手,对杨恪道:“别在那傻站着了。看你也不像什么坏人,今晚在我弟弟家住一宿吧。”
杨恪赶忙对那村姑道了声谢,牵着小黑便跟了过去。
刚刚还是众人视线中的焦点,眨眼间便变成了可有可无的路人,这种落差也实在有些刺激。杨恪暗暗瞥了瞥身周的人影,待确认了一些事情后一声冷笑,手指在小黑的耳朵上用力的拧了一下。
出奇的,小黑没有叫,甚至一点蠢驴应该有的反应也没有,只是用头在杨恪的身上拱了拱。一人一驴跟着那村妇来到一处较为荒败的屋子前,看那屋子的模样像是被一把火烧过一次一样。
那村妇到了这里方才扭头对他道:“这是我弟弟的家,今晚你要是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一晚上吧。他家里还有些玉米和野果,反正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就自己看看吃点吧。”
说罢,也不等杨恪多说几句客气,那村妇便摇着水桶般的腰肢渐渐走远,看都没再看杨恪一眼。只留下杨恪还拱着手弯着腰在那里发愣。
“这算什么?”杨恪挠了挠头,对小黑问道:“难道说,小爷我长得这么不受人待见?”
“嗯啊——”一声长叫,小黑驴欢快的点了点头,也不知它是真没听懂还是故意装作没有听懂。
山里的夜来的很早,不一会儿袅袅炊烟便被万家灯火所取代,又旋即变成了一片寂静的黑暗。
杨恪在房子里找到了两棒玉米,就着清水煮熟吃了却并没有早早的入睡,而是稍稍活动后盘膝坐在了屋中一截有些塌陷的床上。闭目沉思,开始了每日不缀的修炼。杨恪修行时很是专注,因而渐渐便与外界两两相隔,互不相通,不发出半点声响。
门外,小黑自然对村落野景没什么关注的兴趣,早已耷拉着耳朵睡着了。也因此,它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更远处几个村夫各提着一柄杀猪刀,正借着夜色向这里靠拢,也没有注意到之前那个领他们前来的村妇在旁边不断的对他们打着手势。
“怎么样?那家伙没起疑心?”一个满脸虬髯的村夫蹑手蹑脚的凑到村妇的身旁问道,话中的那家伙自然指的是杨恪。
村妇向已经熄了灯的屋中看了一眼,撇着嘴道:“看来是个第一次出门的菜鸟。一点防备都没有。应该是睡了。”
其他几人也相继走到近前,其中一个瘦高个声音压低着问道:“这小子看起来像是个穷读书的,身上能有油水么?”
那村妇不屑的道:“你要是不想干就别干!他那头驴我要了,剩下的东西你们自己分!”
“凭什么驴子归你?这小子看样一脸穷酸,也就这头驴子值点钱。我要了!”
“凭什么归你?我家正缺一头驴子拉磨、耕田,应该归我!”
“别吵别吵,都小点声。弄醒了他还少不得有些麻烦。这样,驴子咱们杀了,到时候炖锅驴肉汤,每人都有份!”
几个村妇村夫商量的正起劲,忽然间,远处一声响亮的驴叫便惊破了夜晚的宁静。
“嗯啊——”的长叫中,满村的看门狗再度尽职尽责的咆哮起来,在这样宁静的夜里,这般规模的声响还哪里能惊不醒人?
就在几个村夫村妇满脸怔楞,不知远处那头本应该是睡着的蠢驴如何醒了的时候,杨恪一脸恼怒的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他看都没看四周,径直在小黑的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蠢货!有小爷我在呢,能让你被炖成一锅汤么?看你那点出息,小爷我想看场戏都看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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