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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到底是谁的?!”
见众人都不言语,大太太又抬高了声音。
紫梅一哆嗦。
她悄悄看了老太太一眼,低声道:
“三奶奶自醒来就失忆了,凡事一问三不知,甚至连楚国都不知道,问也是白问。”没的让她再寻死觅活地抵赖,一旦再死了,倒闹得他们有理也变成了无理。
失忆?
这不就是,傻了?
想起太祖皇后死而复生后不仅什么都记得,而且还聪明伶俐的,甚至能预言古今,和这位三奶奶是绝对绝对不一样,一直盘压在大太太胸口的大石骤然一轻。
她索性闭了嘴巴。
空气窒闷的好似暴雨预来的天空。
“就按规矩办吧。”老太太一声叹息打破沉寂,苍老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疲惫,“今夜先把人看好了,明儿早shàng一纸休书送回方家族里。”
休回方家?
那他阴间的儿子谁伺候?
岂不成了孤魂野鬼?
二太太又一阵剧烈的咳漱,无助的目光期期艾艾地看向丈夫。
“如此一来,沈家岂不要被当做笑料传遍潭西省?”未婚有子,按规矩方家族长要将她游街示众后处死,可这么丢人的事情怎么能闹开,二老爷脸色死灰地看着老太太,“这让三爷的魂魄何安?沈家体面何存?”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沈家岂不是成了整个潭西省的笑柄!
“这……”
老太太拨弄念珠的手抖了抖。
“要不……”二老爷小心翼翼地商量道,“我们连夜请方老爷来……”
不交给族里,只两家商量了悄悄处死。
二老爷话没说完,就被大太太打断。
“今夜吓死两个偷儿,惊动了官府的文师爷亲自带衙役过来询问,怕是这三奶奶已由不得我们私下处置了,还有……”她顿了顿“那一万两彩礼也得一文不少地追回来!”不疾不徐的声音有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样的好事,怎么能和方家私了?
一定要闹开,闹大!
单看这些日子来吊唁的三教九流达官贵人,就知道沈怀瑜生前的交际有多广,威望有多高,不毁了他名声,即便接管了沈家产业,大老爷和大爷也会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中。
心里暗暗盘算着,大太太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太太。
老太太就皱皱眉。
女儿做下如此丢人的事情,方家就算再心疼也不敢护着,沈家能同意这么悄悄处置,在乡亲族人面前保住方家颜面,方老爷巴不得呢,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古澜县令尹大人在三爷生前一度是沈家的坐上客,即便人走茶凉,可凭着白花花的银子,沈方两家又都不追究,想那尹大人一定也乐的糊涂……二老爷的主意,真的可行。
可是,看大太太的意思……分明是不想善罢甘休……她若从中做梗……想到沈怀瑜这一死,沈家的生计今后全要仰仗大房,老太太胸口一阵窒闷,拨弄念珠的手指又快了几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屋子陷入一片沉寂。
大老爷轻咳一声,“自今年三月鞑子入侵北楼关以来,不过四个月功夫,就先后占据了郭冲、甘下和龙瞪三个城池,虽说朝庭派了七皇子为征西大将军统兵五十万驱赶鞑子,可鞑子人剽马悍,士气又这么盛,七皇子能不能挡得住还真难说……潭西都指挥府的可靠消息,这场仗至少也要打个七年八年……”七八年啊,一旦拿到七皇子的西征大军供粮权,沈家重塑辉煌指日可待,“为争夺供粮权,三爷生前一直想垄断潭西粮市,如今已和中州杨家闹得水火不容,大爷查账发现,仅仅两个月三爷就先后从沈家三十一处铺子调集了八十万两白银和杨家争购粮食!”
因沈怀瑜是暴死,掌管的产业账目都没移交,这些日子就由大爷沈怀杰和二爷沈怀亮带人一处一处核查,想起沈怀杰拿回的账簿,大老爷直到现在还心惊肉跳。
“资金压在粮食上,如今沈家已有三十几处产业出现周转困难,一旦……”
一旦资金链断了,沈家立刻就会面临被债主逼债,被官府查封的厄运,轻则血本无归,重则家破人亡!
大老爷摇摇头,没说下去。
厅堂里响起一阵抽气声。
任谁也没想到外表看着风光无xiàn的沈家竟会艰难到如此地步,甚至可以说正面临着一次巨大的危机。
杨家已历几世底蕴深厚,尤其杨大老爷还是潭西省商业联合会的现任会长,绝不是沈家能比的,当初一听说沈怀瑜竟和中州杨家抗上了,她就劝过他别鲁莽。
沈怀瑜当时就笑着说这只是个小小的冲突,他有分寸,他在生意上一向敏锐,又胆大心细,出手从无落空,见他说的从容,老太太也就没多想,此时听了大老爷的话,不由整个人都惊住了。
仿佛一瞬间就被抽干了血,她脸色煞白,“不是说只是小冲突吗?”
小冲突?
他那是怕你阻挠,唬你呢!
大老爷冷哼一声。
“……短短几个月潭西的粮价就番了几番,沈家所有的现银都搭了进qù,直到现在还被杨家紧咬着不放,丝毫不敢放松,这哪是小冲突!”
这消息有些骇人听闻,或许会吓坏了老太太。
可是,到了这田地,他也不得不说了。
不把责任说清楚,一旦沈家败了,大家还以为是他折腾的呢!
眼看着老太太脸色越来越白,身子摇摇欲坠,大老爷狠心底把头扭到一边。
“这,这是要和杨家争霸盘,三……三……”
三爷竟然背着她违背了沈家祖训!
沈家,这不是要败了吗?
哗啦,手里的念珠掉到地上,老太太身子软软地歪向一边。
“老太太……”
“母亲……”
厅堂里响起一阵凌乱声。
*****
赵青的卧室中,气氛一瞬间也紧张了起来。
“有人来了,奴婢先走了!”
顾不得插发簪,宝巾手一松,刚挽好的头发瀑布般散落下来。她抬腿就朝门口冲去,脚刚落地又缩了回来,宝巾左右看看,又扭头朝后窗奔去。
她这是要跳窗?
赵青错愕地睁大了眼。
又不是被人捉奸在床,至于这样吗?
她一把抓住宝巾。
“三奶奶!”宝巾一脸哀求。
“后窗太高,你爬不上去。”那里看上去有近两米高,果真跳出去,这小丫头非摔断腿不可。
“奴婢……奴婢……老太太……三奶奶……”急的小脸煞白,宝巾语无伦次地想挣脱赵青,可那只羊脂白玉般纤细的手竟像钳子似的,牢牢地抓着她肩头纹丝不动,宝巾眼泪刷地涌了上来。
“没事儿,有我呢。”赵青拍拍她后背。
有你?
宝巾差点吐血。
心道,“我的姑奶奶哎,没见这屋里都没人搭理您吗,大太太一心想您死,您自身都难保,更别说保奴婢了!”
正撕扯间,就听吱呀一声,屋门被从外面推开。
几个身穿藏蓝色比甲,腰系孝带的小丫鬟簇拥下,一个身带重孝的女子走进来。
身子一软,不是被赵青抓,宝巾差点就一头栽到地上。
“三奶奶……”刚叫了一声,那女子目光正落在宝巾身上,不由柳眉一立,“你怎么在这里?”又道,“难道你忘了老太太的训诫。”
“奴婢……”双膝发软,宝巾屈身就要跪下去,被赵青一把拽住,“她是我叫进来的!”想起宝巾的恐惧,又补充道,“刚刚我喊了一圈没人应答,正看见她在回廊那面探头张望。”
语气轻若黄莺,却有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那女子身子一僵,已冲到嘴边的训斥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呆怔怔地打量着赵青。
一身宽宽松松的月白色衾衣有种脱尘的飘逸,墨缎似的青丝瀑布般垂在腰际,茕茕的烛火下,周身散发着一股朦胧的光泽,神色从容而恬淡,恍然月色中垂露的青莲。
这哪是粗俗不堪的夜叉?
颐指气使的神色荡然无存,那女子声音下意识软了下来:
“奴婢刚刚被老太太叫了去。”
奴婢?
赵青怔住。
“她就是三爷身边的大丫鬟,名叫艾菊。”宝巾小声说道。
赵青暗暗吃惊。
她还以为是哪个院里的主子小姐呢。
仅仅一个大丫鬟就这么大排场,这沈怀瑜生前到底有多大的财势?
“这小丫鬟我用的很顺手,就留在我屋里吧。”回过神,赵青漫不经心说道。
空气顿时一静。
众人皆露出一脸古怪的神色。
身处恶境,面对艾菊如此的强势,她竟还能面不改色地为自己说出这等仗义话!
宝巾打心底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她挺直腰背,轻轻扶住了赵青的手。
“三奶奶不知。”艾菊轻轻咳了咳,“宝巾不得踏入前院一步是老太太的吩咐,奴婢也不敢违背。”
不得踏入前院一步,竟是老太太下的禁令。
“为什么?”三个字几欲脱口问出,余光瞧见宝巾脸色煞白,赵青又咽了回去。
“我去找老太太说!”她扶了宝巾就往外走。
明知道要大祸临头,她却两眼一抹黑地被圈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与其这样坐以待毙,不如主dòng出击。只要能到老太太院里,哪怕察言观色,她也能打探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是真去?
看着弱不禁风的,她性子怎么这么暴烈,说动就动?
谁给她的胆子?
怔怔地看着赵青,直见她快到门口了,艾菊才回过神,几步冲了过去,“三奶奶!”
呼啦啦。
原本垂手立在门外看热闹的小丫鬟瞬间变成一堵人墙,死死地堵住赵青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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