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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坡村,顾名思义,这个村的村民大多姓胡,姓孙的很少,而这次找廉春雷的孙大爷,就是一个外来户,据说是倒插门女婿这一类的,廉春雷在路上这样给廉古六介绍孙大爷。
到了孙大爷家,廉春雷在围墙外喊道:“孙大爷!开门!”
“来啦!”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墙内传出来。木板做的园门开了一扇,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漂亮小姑娘在探头张望,廉春雷见小姑娘只顾好奇地望着廉古六打量,一时没有让开的意思,便一按喇叭,喝道:“好狗不挡路,让开!”
小姑娘做不屑状,冷哼一声,不理睬廉春雷,滴溜溜的圆眼又看了看廉古六,然后转身走了。廉春雷将摩托车直按驶进院内停下,这时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汉迎上前来,将一包烟拆封,抽出一根微笑着递给廉春雷,看了廉春雷身后的廉古六,问:“这位小伙子呢?也来一根?”廉古六连忙摇了摇手,说不会吸烟。
廉春雷介绍道:“这是我二弟的儿子,渝州过来的,高中刚毕业。”
孙大爷笑呵呵地说:“难怪,细皮嫩肉的,原来是大城市来的学生,是来渡假的吧?”
廉春雷笑了笑,应道:“给我当徒弟!”
这话一出,不止孙大爷怔了一下,旁边的孙喜妹也是满脸稀奇。
“看仔细了,我是怎么做的。”廉春雷低声对廉古六说了一句。廉古六一怔,我还没有准备好学这个呢,这就要开始教我了?
孙大爷对屋内喊道:“喜妹,在灶头烧点开水!”
原来那小姑娘叫喜妹,廉古六一想刚才小姑娘的神态,哪有一点喜感,分明挺厉害的嘛,嗯,与大伯有得一拼。
廉古六紧随大伯跟着孙大爷走进猪舍,廉古六看到,那猪舍是用厚长的青石板四面相隔开来,两面紧挨着墙,高齐腰间。一头毛长体硕、浑身污垢却能看出是白色的大猪卧在圈内,呼吸声又粗又重。在农村,养猪的房间,一般称之谓“猪圈”,就是用长石板将猪围起来。当然也有用水泥墙的,但猪有事没事总要调皮,水泥墙总会被猪嘴拱出一个大洞。人们形容猪,一般习惯用个肥字,而孙大爷养的这头猪在外观上看去却不能用“肥”,甚或要用上瘦削这个词,因为,它背上的骨头,都隐隐被凹现出来。尽管是白天,这低矮的猪舍(以后叫猪圈吧)内依然光线昏暗,廉春雷让孙大爷打开电灯,廉古六适应了一下室内光线,四下张望,屋顶蜘蛛网密布,土坯做的墙体坑坑洼洼,想来光线都被这墙头吸收了,开灯也好不了多少,更有可能是灯泡的瓦度太小,农民大爷节省。
廉古六正在感慨,被廉春雷用手轻拍一下,赶紧聚精会神关注其操作程序。只见廉春雷拿出一个十厘米左右长、吸管般粗细的温度计,尾端系了一个小夹子,握住温度计一端,用力甩过几下,便悄然翻过圈内摸近这头大猪。
一见有陌生人靠近,大猪似乎有些惊恐,想要爬起来,却被廉春雷口中的噜噜声迷惑,犹疑地停止躁动,腹部被廉春雷一搔痒,大猪舒服得动了动身子,趴得比先前更有姿势了。
见大猪安静下来,廉春雷将温度计慢慢插入大猪的肛门,然后将小夹子夹住尾巴上方的毛将温度计加以固定。做完这些,也不站起,就蹲在那儿与孙大爷聊天,问猪的症状表现。孙大爷说,这母猪喂了有十多年了,这两天就是不进食,趴在地上也不动弹。廉古六暗忖:十多年的猪,难怪就算瘦不拉叽,也比一般猪大了不少。
五分钟左右,廉春雷取了温度计,翻出圈外,一行三人来到院中。廉春雷用纸巾将温度计擦拭干净,举在眼前侧了又侧,又送到廉古六眼前,教廉古六读数,廉古六发现,只有在一个正确的角度,才能看清里面的水银柱长度,此刻温度计显示的数字是:41.5℃。廉春雷对廉古六说了自己的判断:判明猪的体温就是直肠温度,成年猪的正常体温为38℃—39.5℃,这明显是高热,说明有炎症。一旁的孙大爷在仔细听,而廉古六却不免云里雾里,有心拿笔纸记下来,却是场景不合适,何况来之前也没这个准备。
这时,孙大爷的孙女孙喜妹从灶间端了一碗直冒热气的沸水出来,双手捧着,走得很慢,显然怕是晃了出来烫着了脚。廉春雷示意孙喜妹将碗放在地上,打开医箱,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铝盒,拿镊子从里面夹出两颗粗大的针头,将之放进碗内。廉古六瞪大了眼,这是什么?消毒?
廉春雷从医箱旁侧的夹袋取出两把金属注射器,分别对着碗内沸水,轻缓拉起,沸水便慢慢盛满管内,碗中水量迅速减少。廉春雷将两颗针头从碗内夹出,放进盒内,然后分别将两把注射器对着水碗,重复推拉。廉古六想了想,这应是在清洗注射器。
“这是八号针头”廉春雷将刚消毒的针头套牢在注射器上,对廉古六说了一句。廉古六接过注射器,看了看前面的针管,哇!好粗啊!中空堪比牙签,针头尾部一侧,铸着一个显眼的阿拉伯数字“8”,这要是打在人的屁股上,那血还不喷薄欲出。
“看这里!”廉春雷对正在大惊小怪的廉古六说道。廉古六端正态度,不眨眼盯着大伯的一举一动。廉春雷取下医箱夹层,从内选出几个宽厚相异、长短不一却又印制精美的纸盒,从这些纸盒内拿了几管高高低低液体颜色不同的针剂,冲廉古六得意的一笑,廉古六以为大伯要教他怎么样配药,正在思忖一时半会哪学得会,却听大伯说道:“看我怎么表演。”哦,原来有手艺看,表错情了。
廉春雷从医箱里拿了一小块砂石,在针剂管口处标有一绿点的地方磨了一下,留下一道白色的印子。取出的针剂,一一这样磨过,廉春雷便拿了针剂,错手轻掰,“啵”的一下,管口便齐齐断开,药剂不洒一分。看得孙大爷、孙喜妹惊愕不已,至于廉古六......
“我看那些医生,好像都是用镊子这么一敲,省事,还安全。”目瞪口呆过后的廉古六担心大伯受碎玻璃扎伤之苦,又不确定这么费时费力的玄机何在,便有此弱弱提示。
“农村不比城里,还有许多干农活喜欢赤脚的,碎玻璃容易扎着脚。记住,将方便留给别人,不方便留给自己,这就叫有良心。”廉春雷淡淡地说。
“廉老师这句话说得好!我孙海狗佩服!”孙大爷伸出大姆指,一脸微笑对廉春雷赞道。
这老头的名字......海狗?我晕哟,叫海獭也稍微好听一些嘛。廉古六表面漠然,内心却狂笑不止。
廉春雷将两管药剂配好,拿了注射器便往猪圈走去,廉古六刚才走神了,担心大伯发现,这会儿打点精神,紧随其后,廉春雷见廉古六这幅模样,却也暗暗欢喜,心头想了半天词,冒出一个“儒子可教也”!
廉春雷将一盛满药剂的注射器让廉古六拿着,自己手持另一筒,翻入圈内,口中说教:“注射部位,耳根后面三指左右。”大猪以为廉春雷又是搔痒,正要哼哼,却是一针管扎进肉内,痛不痛先不说,病怏怏的样儿反正不见了,猛地爬起来,满圈乱走,廉春雷紧贴一旁快速跟进,却是半步不落,急速将药剂推送完毕,廉春雷抽出针管,闪身出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然娴熟至极。
廉古六全程看完,虽然惊奇,貌似也并非特别困难,针头中空这么粗,原是为了让药液快一些进入体内,这牲畜可没有人类的思维,容得你慢慢注射入药。
正思慕处,廉春雷说话了:“发什么呆呢?还不进去!”
“我?”廉古六手指鼻头,开什么玩笑,看上去再容易的事,只要存在有危险性,不都得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吗,哪有看一遍就让上的?何况刚才只把注意力集中观赏性上面去了。
廉春雷肯定地点了点头,面容肃穆。
廉古六此刻心头发虚得不行:“我不会呀!”
“有哪个天生就会?实践出真知,这句话都不晓得吗?”廉春雷铁了心要赶廉古六鸭子上架。
廉古六苦着脸,闪过一丝回渝州的念头,却又想到与母亲大人的赌约,心中天人交战,正进退不得时,孙喜妹不怀好意的脸庞出现在猪圈门口,似笑非笑地望着廉古六,完全是一幅等着看笑话的表情。廉古六望望孙海狗,心道帮着说句话,我再也不腹诽您了。哪里知道孙海狗此时比他还郁闷,这个廉春雷,拿老夫母猪当试验品、给徒弟娃儿做教学标本,老夫是有苦难言啊!
廉春雷催促的目光直射廉古六,斥责的话已冲到喉头,廉古六实在避无可避,心中大喊一声:拚了!
给自己打气不断的廉春雷抬脚入圈,向那头活了十几年的老母猪走去。刚被扎了一针的母猪此刻见到又有人类靠近,而且隐隐有着杀气,心头怒火如织,不顾病体正要爬起发飚,那人类已欺近身来,将针头准确无误扎进先前另一人类扎过处,老母猪痛得怪吼一声,用一种让主人孙海狗从未见过的迅猛暴跳起来,双耳上下翻飞,扑咬这个胆敢一再冒犯它底线的可恶人类......
廉春雷不懂兽类发狂的表情,廉春雷却见多识广,眼见情势失控,来不及懊悔,顺手拿了叉头扫把,紧贴圈墙阻滞母猪攻势,廉古六找准机会,居然还顾着将药剂注射完毕,然后才惊觉情势危急,慌乱中一个弹跳,擦着土墙飞出圈来。
老母猪眼见人类逃走,却也不追,也追之不出,一则石栏甚高,二则廉春雷的叉头扫把又总在脸前晃悠。
一众三人惊魂稍定,孙喜妹首先发现廉古六手指受伤,廉春雷惊了一下,被猪咬伤可不是好事。廉古六抬起左手,尾指处皮开肉不绽,显然并无大碍,只是忙乱处,在墙头上的擦伤,众人这才放下心来。饶是如此,却也血流不止,孙喜妹牵了廉古六来到堂屋,拿了白酒清洗伤口,痛得廉古六闷哼一声,孙喜妹却没心没肝地笑着在伤指上洒了一些白色粉末,再用纱布缠绕一圈,然后脆生生地开口说道:“这可是我爷爷最宝贵的止血药,撒上便不会痛了。”
谁说不痛,你这个小丫头用白酒腌肉呐,廉古六心头悲呼。
“两个廉医生,留下喝酒,一会儿就开吃,快得很!”孙海狗招呼廉春雷与廉古六,廉春雷也不推辞,应了下来,便自顾清理医箱及药品。直到此刻,廉古六心情松驰下来,才发现孙家用土墙围了好大一个院坝,靠墙角的地方种植了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微风拂过,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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