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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虚赋》中有文如下:“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茀郁,隆崇嵂崒;岑崟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陀,下属江河……”其中“云梦”一词说的便是云梦泽。子虚赋是司马相如游梁时所作,内容极尽想像夸张之能事。虽是如此,然则在千年前,云梦泽的光景又何止如《子虚赋》中所描述的那般。
云梦城是云梦泽南边的一个城邦,南北纵深三百里,东西横跨五百里,因为地处南方,又临近云梦泽,气候温润,土地肥沃,有人口不下百万,是个极其繁荣的所在。
南方的雨往往矫情,常似少女欲言又止含羞作态,引得人浮想连翩,然而数月前的这一场雨却来的十分突兀,好似一个温婉的美人,突然撕开了她倾城的画皮。大雨连月,云梦城的天空被一层浓厚的乌云所笼罩,黑乎乎的,闷得让人心慌。
暴雨不歇,一下便是三个月,北边的云梦泽水势剧涨,眼看便有决堤之危,周遭的百姓无不自危。云梦城的观潮台上,云梦城主负手站在亭栏前,脚下云梦泽潮水汹涌澎湃好似脱缰的猛兽,潮水拍在石堤上,浪花激起数丈。
看着眼前巨潮滔天的云梦泽,云梦城主忧心忡忡,他转过身来,望向东面的祭坛。
雨中,一个隆重的祭礼即将举行。一群身着黑袍头戴鬼神面具的舞者整齐地排成数列定在祭坛之上,任凭风吹雨打。祭坛前铺一条宽约十步长愈三百步的红色的地毯,在地毯两侧整齐地站立着两排身着金色铠甲的卫兵,如豆般大颗大颗的雨水打在他们的头盔上又顺着下巴流下淌下,最终在地上汇成一道道浅浅的沟壑。
这个仪式叫作“巫祝”,其来源久远,难以考究。“巫祝”是云梦城最重大的仪式之一,仪式尚未开始,祭台下已经聚满了打伞围观的百姓。随着一阵鼓响,有七名身着黑袍的祭司走上祭坛,他们手持火炬,分别点燃了祭坛七角石柱上的火坛,那火坛中放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燃油,就连这样的大雨也无法将之浇熄。
一声角鸣划破天霄,坛上的舞者同时起舞,规模浩大的舞队,每一个舞者的动作都完全一致,鼓声、踏脚声,隔着十里也能听到。这个叫巫祝之舞,也叫巫舞,是大祭司向九天玄女请示神谕的前奏。
巫舞已毕,有一行人慢步从容地走向祭坛,为首的女子便是云梦城的大祭司月神,她身披大黑祭袍,挽着新月发髻,脸上戴着一层薄薄的粉色面纱,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单看轮廓也知她长相绝对不俗。月神的身后并排跟着一男一女,男的四十来岁,穿一身黑袍,披着头发,头上扎着红色发带,女的着一身红裳,三十来岁,姿色颇为妩媚,十几个白衣少女分成两列慢步婷婷走在最后。
自月神一行人走上地毯,雨幕下的气场马上发生了改变,一众卫兵能够分明地感受到从这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那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在这股强大的灵压的压迫之下,这些久经操练的云梦亲卫,一个个只觉得胸口生堵,难以呼息,血气上冲,四肢发麻,天地间静成了一片,唯有头上大颗大颗的汗水渗出,跟雨水混在一起,最后滴落在地,发出“叮咚”一声脆响。
月神等人走上祭坛,马上在广场上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骚动,台下的百姓窃语纷纷。
有人说道:“那个就是月神吗?南冥仙宗的宗主,怎么会看起来那么年轻啊?”
旁边一人说道:“她可不年轻了,我二十年前看她就是这般模样了!”
那人惊道:“二十年前!她倒底多大年纪了?”
旁边的那人道:“谁知道啊,南冥仙宗里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月神更是得道的神仙,哪是我们这样的凡人可以比的,这天上明明下着大雨,可是你看她们身上,可有湿掉一星半点?”
那人道:“还真是啊!”
“什么神仙一样的人物,这世上哪来的神仙!”说话的却是一个白袍男子。
那人侧过身来,对白袍男子说道:“你可别不信,月神大人的预言就没有一次是不准的,若不是神仙,凡人怎能未卜先知?”
白袍男子笑道:“反正我是不信……”
白袍男子又向旁边那人问道:“喂,老兄,穿红衣服的那妞长的挺漂亮的,她是谁啊?”
旁边那人惊道:“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一点规矩也没有,那可是南冥仙宗的红莲护法,本事大上天了,我看你是从外地来的吧?”
白袍男子笑道:“这你也知道,莫非你也是神仙?”
云梦城的观潮台上,一侍者快步躬身趋近,来到云梦城主身后,恭恭敬敬地说道:“禀告城主,祭礼已经完成,月神大人回来了,现在已经在观星塔上候着了。”
“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城主说道。
观星塔在云梦城的东边,高逾十丈,耗费了数百人力用时三年方才完工。观星塔造型奇特,普通的亭楼宫阙形状或为方或为圆,或四角,或八角,或成圆形,是取中正之意,唯有观星塔却独具一格,塔分七角,喻意北斗七星。南冥仙宗是上古阳阴宗的分支,精通阴阳术数,五行生克,上知天文,下晓地理。
云梦城主来到观星塔中,月神已经换一件白裳在阁中相候了。月神是南冥仙宗的宗主,又是云梦城的大祭司,身份高贵,在云梦城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城主对她一向礼敬有加。城主走进月阁,月神恭身相迎,城主还礼,两人在玉台前坐下,马上有女童上来掌茶。
月神见云梦城主面容疲倦,便说道:“城主大人操劳国事,日夜忧心,可得保重身体。”
在观星塔的三楼的一个房间里,一个白衣少女在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焦虑,这时候忽然白影一闪,房中已经多出一个男子。
少女惊道:“你吓到我了,你怎么敢来这里!要是被宗主知道了……”
男子笑道:“为什么不敢,这世上可没有我杨逍不敢去的地方——笙儿,你怎么拉,在担心什么事情?”这个笙儿名叫玉笙,是南冥仙宗的弟子。
笙儿急道:“不关你的事?你赶紧走吧,宗主现在就观星塔中。”
杨逍故作惊讶,说道:“月神回来了?”他眼睛转了一下,忽然嘴角一翘,笑道:“那不是正好,反正迟早要见面的嘛,择日不如撞日!”
笙儿俏脸一红,惊道:“你想干嘛,你可不要胡来!”
杨逍心道:“月神在观星塔中,那正好,我正想看看这个能“未卜先知”的月神葫芦里倒底在卖着什么药!”便对笙儿说道:“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
观星塔共有九层,喻意“九重天霄”,塔中守卫森严,每一层都有亲卫把守。杨逍打笙儿的房间出来,绕过一众守卫,从窗口掠出,左手抓住横梁,一个倒翻跃到塔楼的琉璃瓦上,待楼上的守卫走开,几个连纵跃到了观星台顶楼。这一层便是月阁的所在。
杨逍平素最爱游历天下,眼界极广,但是见到月阁仍不免心中惊叹,只见其玉石为梁,黄木作栋,金色的木格墙上雕龙刻凤,漆金镶玉,当真称得上是琼楼玉宇,杨逍心道:这就是月阁吗,当真好不奢华!”。
因为月神不许任何人靠近观星台,所以这一层并无人把宁。杨逍窃喜,一个纵身藏到横梁上。
月阁内,云梦城主与月神相向而坐,城主说道:“有劳月神关心,我这身体并不碍事,反观月神气色,想必这次出关,修为又上一重天了……”
月神笑道:“城主高赞了!”
城主收起笑容,叹了口气。说道:“老夫无能,迁降天怒,这场大雨一下便是三个月,眼看云梦泽水高城危,老夫——月神的星占之术无所不能,不知这连月大雨到底所为何故,可有解救之法?”
月神说道:“城主勿急,我既已出关,自当替城主分忧,其实这场雨并非无因之果……”
城主起身揖道:“月神继然已知因果,还请明示!”
月神站起身来,说道:“城主无需多礼,只是此事非比寻常,所涉久远,就算我直言相告,城主却未必会信……”
城主说道:“这些年来,月神为我云梦城尽心竭力,天人共鉴,但请月神直言,我无不信从!”
月神犹豫了片该,说道:“好吧,请随我来。”
月神缓缓走到一个装满清水的玉盆前,她手捏兰花指,口中默念咒文,忽然从月阁顶上射出一道奇异的清光,笼罩在玉盆上,云梦城主抬头看去,原来月阁顶上有一个天窗,透过天窗可以看见在观星塔的顶端,托着一颗纯白色的宝石,那宝石约有成人拳头大小,清光便是从宝珠上发出来的。城主心中暗暗称奇,不知这宝石是何神物。月神咒文念毕,左手在玉盆上方一拂,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那玉盆的清水中果然显现出来一幅星图。
城主惊异之下,但见星图中,星光闪烁,竟如真的星空一般,便向月神问道:“请教月神,这星象预示何意?”
月神道:“《阴符经》有言:‘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我以这连月大雨起占,得此星图,城主请看,这主星虽亮却有由明转暗的倾向,客星由暗转明,隐有南下取代中宫之意,众星移位,阴阳异势,这正是——‘逆世轮回之象’!”
城主问道:“‘逆世轮回之象’?老夫愚昧,还请月神明示!”
月神道:“城主太过谦了,‘逆世轮回之象’这一词并非自我口中所出,乃是传自阴阳宗,莫说城主不知,普天之下除没有几人知道。”
城主道:“‘逆世轮回之象’预言的倒底是什么?”
月神道“‘轮回休止,风雨连月,灾星会时,魔主出世’意思是:在第一个轮回结束之时,将有连月风雨为兆,界时天降灾祸,魔神便会重出人世!’一旦魔神出世,这世间只怕再无宁日!”
城主又惊又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魔神?重掌人间?这……”
月神转身说道:“无怪城主惊异,若非是这连月风雨与星相应证,连我也不敢相信。我派南冥仙宗,原是出自上古阴阳宗,阴阳宗奉青帝伏羲为祖师,门人极善推演卜占之事--‘演阴阳,占天机,断生死,卜未来’,向来无有不准。后来阴阳宗三分其宗,其中一支南下隐于云梦泽忘川峰上,便是我南冥仙宗。月神有幸,蒙恩师青眼,接掌宗门,就在我接任之时,恩师才将这‘逆世轮回之象’的预言重嘱于我。”
城主问道:“原来如此,那这魔神又是怎么一回事……”
月神道:“此事说来还另有一番因由。据阴阳宗的古卷所载,众神创世之初,这世间并非只有人这一族。那个时代,众族并立,群魔乱舞,凡人力量薄弱,万难抗横。幸而九天玄女见怜,以无上法力,为凡人植下仙基,并在黄石岗上授予黄帝《天书》半卷,修仙之门便是由此而开。黄帝得授天书,又得上古神兽相助,这才打败了其它异族,统一了天下。”
城主沉吟片该,问道:“半卷天书?”
月神说道:“不错,九天玄女所授的天书中记载的乃是造化之机,天地至理,所谓天机不可道破,九天玄女授书之举已然越界,所以她只授了半卷,这便是《黄石天书》的来由。《黄石天书》流传于世,修真之门由此而开,天下间的修真法门何止百千却无不源于此经书。”
月神又继续说道:“说到黄帝得授《天书》,最后打败了其它异族,一统天下,城主学贯古今,可知这异族之中,哪一族最强么?”
城主想了想,说道:“莫非是九黎一族。”
月神说道:“正是九黎皇族——蚩尤氏,据古卷记载,蚩尤并非凡人,而是半人半神,他面目与人无异,但是头上长有双角如牛,背生双翼,力大无穷,他的神脉乃是缘自他的母亲——太虞氏。太虞是上古魔神,法力无边。蚩尤最为黄帝所败,身死国灭,但蚩尤有神基,肉身虽死,但是元神不灭,仍搅得黄帝日夜不宁,黄帝轩辕氏无有它法,只得以黄石天书中所载的“五行封魔大阵”将其元神封印在北疆的太阴山下。”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就此结束,蚩尤的母亲太虞氏得知九天玄女授书、蚩尤被杀之事,勃然大怒,她联合了其它魔神异族,与九天玄女等诸天神明在昆仑山大战了七天七夜,双方死伤惨重。最后神魔议和,划定三界,自此神入天界,魔归魔界,凡人便呆在人间,三界为结界阻断,互不能入。”月神继续说道。
杨逍心道:“这月神还真能说,这种虚无漂渺的事情让她说得好象亲眼见过一样,这城主也真是个糊涂人,这也能信。”
城主问道:“莫非这神魔使是蚩尤么?”
月神说道:“不错!”
城主陷入沉思,似乎一时间难以接受,过了一会方问道:“那请问月神,‘第一个轮回的结束’指的是什么时候?”
月神说道:“如果我算得不错,第一个轮回的终点——便在今夜子时!”
城主急道:“什么,今夜子时!那可如何是好!”
月神道:“城主勿急,魔神想要进入人间,需借凡人之躯投胎转世,这场大雨应在云梦城,我料魔尊必将降生在这城中,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到魔神转世的凡胎。”
城主问道:“月神可能算出这魔神投胎转世在何人家中吗”
月神道:“魔胎有神力阻隔,我无法占知,为今之计,只能有劳城主逐个调查这城中何人家中有孕妇即将临盆,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月神言毕,见城主脸上颇有犹豫之色,便问道:“城主难道不信?”
城主听了月神的一番话,似是要找到这个所谓的“转世魔胎”并将之除掉,神魔鬼怪本是荒诞虚谈,为了这样一个虚无飘渺的预言,便要杀掉一个刚生下来的孩子,这算是什么道理?转念又想,月神占星向来无有不应,如果预言不虚,人间便将因此遭逢灭顶之灾,那岂不全是自己的罪过!他左思右想,这才犹豫不定,这时听月神言语中颇有不悦,方才拿定主意,说道:“好,我立即派人调查!”
便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杨逍听到有人来,急把身子在梁上往里边挪了一下,就在这时,月神忽地眉头一皱。
一个侍卫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站在月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启禀……启禀城主大人,大事……不好了,番阳坝决堤了,湖水灌入了番阳镇,整个镇子……都被水淹了!”
城主大急,喝道:“你说什么?番阳坝不是最稳固的吗?怎么会决堤呢?这倒底……罢了,你速传命李海年,命他带两百亲卫去随我去镇上救人!”
那侍卫大声道了声“是”,快步退出。城主回头向月神一揖,说道:“番阳城遭逢水祸,老夫需得马上赶去救援了,预言之事但凭月神一人决断,有劳了!”毕转身出阁,月神躬身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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