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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云浮在夕阳前轻盈地飘荡,凉风吹过平缓的山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菊香。此季北国的大部草木已渐露枯黄,而这里还绿似盛夏,极照应它所属山庄的名字——翡翠!
二十四年前“玉子”凌轩退隐江湖,前辈叹惋,后生顿足,塞北江南无数芳容艳躯为之憔悴,就连不懂风雅的草莽大盗也常念诵“玉子”身在江湖时所作的诗:
归乡
遥甸翠茗盛
晖冶雎浩吟
青山伏天脉
曲水绕村回
暮中归乡客
蔽衣携酒行
含醉倚垂柳
笑与父老谈
风仍在吹,斜阳的血色就要被黑暗铺盖,溪水声在宁静的夜里渐渐变大。如果用心听会听出一种诡秘的精神,似永不停息地嘲弄这个充满快乐和肮脏的世界。
晨曦,微雾笼罩,菊花滴露
剑,轻似鸿毛,慢如涟漪,飞转仿鹤回旋,停顿恰矢入的。
“少爷,安公子传人来说近日得获一件宝物,邀少爷前去观赏。”
老仆须发如银却脊直神健,步履盈缓,慈爱从容,看来同晋地一带的大商人没两样,只是一双眼睛特别谨慎,恭敬。仆人姓楚,名客吟,已届花甲。曾中进士,却不做官,喜爱酿酒,躬耕三十载。四年前接受翡翠山庄重金礼聘服侍少主燕铭。初时高傲,服侍少主半月开始敛气屏息,外表安详,内心澎湃。楚客吟阅人无数极会应酬,旧日虽在草野也能出有篷车,食有佳味。因其间或为人划策,精妙深远,馈赠良多。所以他入山庄自不为利,只因山庄太有名,几乎接近传奇。
翡翠,清淡典雅,温润含俏
山庄,雄奇宏阔,刚劲藏柔
剑已被收起,眉轻扬,刻裁般俊脸浮笑,笑带邪气,无名之邪。
“哦”
声若刀削,坚毅决断
叶在落,马在奔,马叫翻羽,得自周穆王八骏之一,意是行越飞禽。
墨发飞,白衣鼓风,无鞭,从不用鞭,快如闪电。
云轻马闲,漆金铁门中央镂着一只仰空啼鸣的野鹤,丹顶白身,自由远而望,翩然欲飞。侧嵌柳木,木上有联,左首【清茶狂雨愁离乱】,右首【醇酒暖炉喜奢华】,眉悬【财来财去】。檐边垂着一双灯笼,笼上各书一楷字——安!
“贤弟,又在练剑吧。”
此人二十左右,剑眉星目,一身绸缎,所佩之玉价值连城。不好武艺却大量收集精良兵器,只因他有个娇俏恋武的妹妹。此人说话温谦中带着一种霸道的得意,就像随时会发生海啸的平静水面,令人愉快又浑身觉得不自在。他就是大财主安定坤的独子安韶,其姐姐安玲已嫁虎顺将军吴镇,妹妹安羽正值豆蔻。
“哈哈,玩而已,好剑客未必须勤练”
“贤弟这话有趣”
“安兄叫小弟前来观宝,不知以安兄的家势天下还有何物被视为宝?”
燕铭语调淡然,似乎对这件宝物并不挂心,只是盛情难却前来敷衍一番。
"哈哈,愚兄之家虽说不上富可敌国却也颇有积蓄,贤弟家的山庄更是财富名誉的化身,如是金银珠玉和贤弟共赏当真无趣的紧”。
“哦?小弟似乎有些动心了,依小弟猜此物定是安兄此趟赴江南所获。”
“贤弟聪明,愚兄此番到福建谈生意不想出奇的顺利,原以为福建人锱铢必较,实际上慷慨得很。谈后生意愚兄还不怎放心,百般思解也没发现漏处。家父常提起一句话,这世上最大的利益来自吃亏,因为这个亏是人家自愿去吃的,贤弟对家父的理论可有见解?”
燕铭正望着一只栖在树枝上的云雀,他当然也在听安韶说话。
“安兄,老伯能创出这么大的家业自然理论高深,何况一句多次在你面前提出的话。哎,安兄,不知那件宝物是否会动?”
“哈哈,愚兄知道贤弟动物中最爱名马,静止的东西最爱好剑,就是不爱用别人用过的剑,哪怕是天下第一剑。可惜愚兄这件宝物既非汗血赤兔,也非清霜倚天,只是一截竹子,准确的说是一只用竹子做成的笛。”
此话如被街井之人听了定会发笑,天下笛子基本都用竹子做成,有何好说。
两人正穿月洞门,里面的飞咏湖第一扑入眼帘。湖不广,湖水清澈明净,边上三五成群着几帮垂柳,绿草袭地,除此之外,别无妙物。安宅内燕铭对此湖最有兴趣,每次看到就会浮现安羽灿笑如花,天真活泼的身影,再想起她吟诗时认真的样子更是说不出的欢畅。
“不知这个笛子那里出众?”
“贤弟对武学痴恋,想必知道“雨燕碎蝶”吧”
燕铭看似孤傲,却仁慈善良,颇喜冒险,做事极干脆。若喜欢一件事,其耐心可比日月,若无兴趣从不受人逼迫。
小时燕铭迟呆木纳,说话结巴,常掉眼泪。父亲燕顺谱精明强悍,将祖父传下的家业振的更为兴盛。燕铭出生时他极是高兴,十年始得一醉。
其时燕顺谱二十有六,意气风发,十六岁第一次沾酒便醉倒,醒来后觉得自己太过脓包,再后亦常饮酒并未醉过。那日再醉当真痛快,自己管辖山庄虽才五年,父亲也很喜欢,不过内心却实愿早早传后,乐享余生。
不想高兴的太早,儿子四岁方才学会走路,说话更能气死人,要是如此也还罢了,总能教好,最差也可大器晚成。恼怒的是儿子胆怯软懦,怕见生人,目如泉涌,泪痕未干又要流泪,所以那些年月燕顺谱在外威严端庄,回家后便沮丧萎顿。有时燕铭哭的声大他恨不得一拳打死这个不成才的东西,无奈每次都拂袖跨马,狠狠地骑上一回。所以山庄骏马甚多,不过性子不烈。他十六岁沾酒,儿子在这点上倒比他赶先一年。
山庄景致文雅,庄丁却多半粗豪,山庄戒赌,这类人不能赌就只有喝酒了。燕铭经常见到家丁聚在一块儿喝酒吃肉,但从未有过兴趣去尝。
那日被父亲臭骂,蹲在院子里哭,家丁在不远处喝酒,他们都知道公子爷的性子,越哄越哭得声响,所以都不理会。燕铭哭的乏了坐倒在地抽泣,听得有个家丁说到:“王三,若不是亲尝,俺还不知广西也有这上等的女儿红,你妹夫可真有眼光。”
一家丁回到:“那是,这是俺妹夫特地孝敬俺的,若不是俺爹死的早哪有你们的福气!”其余家丁都说:“那是,那是。”
原先那人又说到:“要是俺有个妹妹,俺也把她嫁到广西去,好让妹夫也孝敬俺几坛女儿红。”
又有个人说道:“哈哈,你要是有,干脆也把你妹妹嫁给王三的妹夫吧。”
“哈哈”众家丁听了齐声大笑。
王三急了,说道:“那可不成,他要是敢娶,俺非敲碎他的脑袋。”
一个人说道:“不好,你敲碎了你妹夫的脑袋,你妹妹要守寡,你也没得好酒喝了,岂不是赔本生意?”
众家丁又大笑,王三说道:“俺当然不敲了,倪老二也没妹妹,哈哈。”
又一人说道:“可是俺有,不过俺可不不把妹妹嫁到广西,他妈的,那地方太潮,不对路,咱北方人可住不惯,俺要把妹妹嫁给咱晋地的大商,让俺妹夫孝敬俺上好的竹叶青。”
王三大笑连说:“最好,最好”
突然老管家急步走来说庄主的至交今日要来,要大家一起相迎,众家丁端起各自面前的碗来一饮而尽。
这些家丁极为豪爽,刀枪跟前不皱一下眉头。他们都是穷苦出身,筋强骨壮,燕顺谱招来一一优待。这些好汉家底最好的也就几块贫地,得到燕庄主眷顾自然感激不尽。
天很蓝,阳光明媚,云在悠闲的飘,树上喜鹊啼叫,燕铭已停止哭泣,目光正对着那坛家丁留下的女儿红,呆注片刻便漫不经心地走去瞧。
坛中酒已剩少许,燕铭弯腰嗅了嗅,一股沁肺的香气令身体一振,不觉又嗅了几嗅,再看坛外红底墨迹果然写着女儿红。
燕铭识字不多,这三个倒还较熟,他也不是不用功,只因脑子太笨,诗经的开篇《关雎》他足足背了六天才勉强背会。刚才哭的用力,嗓子发干又想尝尝这香香的东西,他见家丁一口一碗,坛中既然已不多抱起便喝。不料第一口刚入肚,喉咙灼热,鼻子发辣,急忙放下想找瓜吃。
他有个习惯,每吃到很辣的东西就要吃西瓜,别人也都觉得这习惯有趣。刚要叫家丁又来了股铆劲儿,他们喝得我为啥喝不得,他们一口一碗我一口就喝两碗,却不知他口小只怕三口都喝不得一碗,于是又提起坛子倒了两碗,再看看坛中又刚好倒了一碗。
坐下来先捡了一块盘中所剩的牛肉吃,不料这牛肉竟难咬得很,这会儿更倔了,使劲咬肉,咬一顿饭功夫方才嚼烂。有了第一次,这次先深吸了口气,端起一碗也不管它是辣还是热只管往嘴里倒,这才发现一口喝不完便不放下一连喝了四口终于喝完,顿觉头脑发胀似感晕沉。不过看到碗底朝天真是说不出的欢喜,这无名的喜悦令自己遍身舒坦,哈哈笑将起来。
这下更不管了拿起第二碗也不吸气了直饮而尽,刚放下又拿起第三碗亦是一鼓作气。喝完便躺倒在地,看着天上白云,心中不知所想。待要站起又好似得了病般虚弱无力,勉强站起又去拿起碗来喝了几次无物入肚,提起坛子倒也无物入碗,说了一声没了摇摇摆摆地瞎逛起来。
他倒是比父亲先一年尝到酒的滋味却和父亲一样醉了,不过他醉的比父亲妙。燕顺谱当年是和朋友去喝,燕铭是独自哭后去喝而且喝的颇有风范。
马厩里剩十匹马,或站或卧,燕铭醉眼走到第三匹,只因第三匹马正瞪着他瞧。他以前见过马踢人也就不敢亲近,此时醉意正盛全无畏缩。这马身如披墨,膘匀腿健,头前半尺长一寸宽的一纵白毛更增神气。燕铭走近,嘴里不停地赞到:“好马,好马。”
他自然不会辨马,不过他运气不错。此马外表虽神勇非凡,其实柔顺的很,燕铭的母亲平日喜欢骑的两匹马中就有这匹。
柔滑的感觉似春风拂面,燕铭摸着马颈,脚步更是虚浮。他个子不高,蹦了几蹦也跨不上马背,左右思量将马牵近槽边,先解了绳,站在槽沿斜脚一掠轻轻松松垮上马背。
马倒真是柔顺,再加燕铭还是少年,骑在上面仿若无物于是还在悠闲的张望。燕铭虽然已醉,但坐上马来还是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快慰。叫了两声马还不动,想起家仆骑马时都用鞭子拍马屁股,他试了一下,发现自己没带鞭子够不着马屁股,就拍了几拍马背,却用力太小,马亦觉得是在为它瘙痒。
燕铭见马还不走,急了就扯住最尾一点马鬃用力揪,马吃痛前蹄跳了一跳,燕铭被弹起又稳稳落下,他又用力拍了拍马背,马似乎才发觉背上有人慢悠悠地溜达出来。
燕铭骑在马上刚出来就撞见了管马的阿四,阿四正准备喂马草料,见到少爷骑马哑的嘴都结了。燕铭在马上傻笑着道:“好马,好马。”
隔了一会阿四才反应过来,就走过去叫停了马准备扶少爷下来。没料少爷死活不下,缠的久了燕铭大骂:“滚,老子就要骑。”
阿四这回懵了,它可从未见过少爷用这口气说话竟不自觉后退了。
燕铭又笑的春风得意起来,说也真巧,燕铭的母亲今天去法尊寺祈愿去了,燕顺谱刚刚去迎朋友,奴仆阻不住少爷也无处可告,就任由燕铭大方地出了山庄。
燕顺谱回来就听见燕铭在大声嚎叫,他骑术不精又醉眼惺忪再加上骑马时只图快活不断揪马鬃,柔顺的马被折腾的快发疯了,一个人立把他摔下,所幸性命无碍,除断了一条腿外其余只是擦伤。
燕铭此时已酒醒,看见父亲顿觉害怕,燕顺谱旁立着一个眉清目朗,青衫巾束的后生。他一走进房中,众人都对他凝住片刻,这后生咋一看似觉书呆气十足,但眼睛却无半分呆滞,周身更是一尘不染仿若仙人,尤其笑起来竟像一柄极锋利的剑,透着寒光,透着邪气,更透着一股仿佛林泉深处藐视万生的傲慢。
待燕顺谱知道儿子受伤情由时脸上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也许他因执掌山庄,脸上时常带着如冰的刚毅,但此刻的表情却仿似溶浆爆射之前的不平静。
“哈哈”
这是一声从久远的时代传来的狂笑,一声一辈子都或许没有机缘发出的大笑,声穿屋脊,直入九霄。
燕铭看着父亲莫名其妙地大笑竟忘了疼痛,只因这几年燕顺谱在儿子面前从未笑过,何况如此震人心肺的笑,燕铭的母亲柳如茵在儿子身边满脸关切的神色中也添了几点疑惑。
“好儿子,你终于开窍了!”燕顺谱精悍的眼睛渗出些许眼泪,泪胜于血。
众人恍悟,唯独那青衫后生还带着茫然,大家都知道燕铭平日软懦,很没志气,此番斗胆生事庄主不仅不以为忧,反而高兴。
燕顺谱随即恢复平日的冷静说:“忘了介绍,这位朋友姓陈,名宇霖,字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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