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觉慢慢睁开了双眼,一个少女的脸庞映入眼帘:十六七岁的年纪,清秀舒雅,赏心悦目:面色白白,眼睛大大,鼻子挺挺,嘴唇红红,下巴尖尖,看起来十分娇俏可爱。她身穿一袭淡绿色衣裙,显得十分清新。见惯了不化妆就不出门的各类卡哇伊少女,眼前的这个素颜小美眉让他不禁眼前一亮。要是放在现代,估计至少也是个系花的级别。
此时这张脸的主人正焦急地看着他,见他醒转之后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发呆,不禁又气又急,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右臂,嗔道:“少爷,快出去迎接,怠慢了官人,那可了不得啊。”
他头脑一凛,打了一个寒颤,脑中倏然涌进一段记忆:
马小兔,大炎王朝东京人,家住东城区卷毛子胡同十八号。今年十九岁,五年前随父母从京城中京迁来此处,具体原因不详。父母在东京落脚后不久即开始经营青楼-春风楼,一年后跃升为东京四大风月馆之首。据此半年前的元宵之夜,春风楼离奇大火,马小兔父母暴毙,春风楼一夜消亡。此案迄今无任何进展,众说纷纭,官府讳莫如深,坊间已将其列为东京十大悬案之首。
案发前两日,马小兔因顶撞家中的国学老师而被父亲处罚,让老管家老李将其带往乡下禁足,幸运逃过一劫。父母死后,马小兔无人管束,竟然在半年中就把父母留下的资产败了个精光,很快就在东京博得了一个“败家大圣”的称号。现在,他仅剩父母在东京刚发迹时买下的一处薄产,还有忠心耿耿的老李一家三口:老李叔、李瓶儿、李猪儿。
眼前的这个小萝莉应该就是李瓶儿了,不知怎地,杜觉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他试探着问:“你是李瓶儿?这里是东京?哭你一起挖?(日语:你好)”
那少女急道:“少爷,别逗了,快出去,门口那个官人厉害得很,我爹拦不住他。”
“少爷?你说我是……马小兔?”
“马小兔,你再装,再装我就不理你了……”少女见他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越发认定他在跟自己开玩笑,心中一急,眼圈不禁红了起来。
一见李瓶儿要哭,杜觉不知怎地,心中蓦然一酸,像是见不得李瓶儿的眼泪似的,连声道:“别哭,别哭,我这就出去!”
起身时环视一下四周,目测是一个柴房,他刚才躺在一个草垫上,旁边还扔着一只啃了一半的卤猪蹄。
杜觉摇了摇头,猛然想起了自己跳楼时误入的那个窨井,忽然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穿越了!
既来之,先安之吧,以后找个机会再穿回去。杜觉自我安慰道。
杜觉,现在已经是马小兔了,跟着李瓶儿走了出去。
院外站了两名男子,一名四十余岁,满脸都是愁苦憔悴之色,想来就是老李叔了。另一名男子约二十五六,交领短打,戴着一顶方方的帽子,右眼处有一块不明显的小痦子。
年轻男子见他出来,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马公子,陈达有礼。你们春风楼的营课税,今天该交了。”
陈达是卷毛子胡同的一名“义员”,属于非编制的税务稽核人员。今天他来找马小兔,是为了向他征收青楼营课税。
虽然春风楼已于半年前毁于一场无名大火,但是陈达却每月风雨无阻地前来征税,理由是春风楼并没有按法定程序正式注销,因此仍应按照正常营业进行纳税。老李曾经想过注销,但是一来以前的所有的营业手续都在大火中毁于一旦,没有证明无法办理;二来无证注销也可以,但是需要缴纳一大笔注销费。这笔钱对现在的马小兔几人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马小兔一直在躲他,但今天不知怎地被陈达堵了个正着。
承袭了前任的记忆和感情,现在的杜觉,不,应该是马小兔了,本能地从心里涌起一股烦躁。但是这个陈达代表的又是官家,不能轻易得罪,否则连现在的这块立锥之地也保不住。唉,真是头大。
想了一下,马小兔恭声道:“陈义员,家父母罹难后,小弟一直是靠着老本度日。前阵子一个朋友要做生意,在我这里借了一笔资金去周转。不过据说生意做得不大通畅,现在钱货积压,我去催过几次,他都还不出银子来。刚我听李叔说你来了,本来现在家里拿不出现钱,小弟没脸出来见你,但想到陈义员日理万机,老为这等小事奔波实在让人过意不去。所以小弟想了一个办法,不如请陈义员就在这里稍等片刻,中午吃顿便饭,我马上再让李叔去那朋友家一趟,无论如何也要收点银子回来,给你一个交待。到时钱来了你直接拿走,免得下次又要专程过来。如果今天钱还是不够,我再去想想办法,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你安排的任务圆满完成。到时你来取或者我送去都可以,如何?”
陈达见他态度恭谨,说话又是如此上路,倒是大为意外,便哈哈一笑道:“马公子,有心了。既然你一片热忱,那我也就勉为其难一下,在这里多等片刻就是。”
马小兔微笑道:“李叔,那麻烦你再去跑一趟。瓶儿,把我那包上好的‘雀舌’拿来,请陈义员尝尝。”
两人端坐,马小兔拆开茶封,取了一小搓茶叶放进身前的两个茶杯里,又让李瓶儿烧了一壶水来,亲自给他斟上。开水一冲,一股浓郁的茶香倏然溢出。
陈达原本今日也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能把马小兔堵到。他因为害怕来晚了又堵不到人,所以起了一个大早,连早饭也没吃就赶了过来,此时又渴又饿,闻到茶香,肚中顿时有了反应。
他拿起茶杯一闻,只觉香气清新醇厚,闻之令人心旷神怡,不禁叹道:“陈某虚度光阴二十余载,没想到竟有如此清香之佳茗,感之,叹之!”
他正要喝上一口,马小兔却道:“陈义员且慢!”说罢拿起两人面前的茶杯,把茶水轻轻倒了出去,只留茶叶敷在杯底。
陈达愕然道:“这是何故?”
马小兔拿起水壶,又给他冲了一杯,然后拱手道:“陈义员,你平日一心为民、清正廉洁,想必对这茶艺一道,没有太多时间兼顾。‘雀舌’这种茶,素以‘色绿、香郁、味甘、形美’著称,号称‘四绝’。饮茶时,最好收集白露至霜降之间的晨露,用中京大明斋特制的铜壶烧开,再配以东京翡翠坊的水晶杯,最后若还能请得一名佳人素手斟茶,那才能真正体会到品茗之妙。
此茶三冲为最佳,第一冲叫‘洗茶’,既是要洗去茶农炒茶时不小心混入的灰尘,又是要充分激发茶叶的茶香,因此这一道的水通常是不喝的;第二冲叫‘品茶’,此时加水注入后,但见茶叶澄清碧绿,两叶一芯,交错相映,上下沉浮,旁边又有玉骨生香的美人素手随侍,一口香茶,一眼佳人,此中乐趣,堪比神仙;第三冲叫‘挽茶’,此时茶叶的浓香已经转淡,虽清香而不洌,啜之淡然,似乎无味,但细品过后,却觉有一种太和之气,弥散于齿颊之间。这一种无味之味,似是对茶香欲语还休的挽留,却又是一种滋味了。
陈义员来得不巧,寒舍的露水已经用完,现在烧茶用的水,乃是取自东京玉泉山的山泉,虽然也算是‘雀舌’冲泡的高配,但比起露水来,毕竟味道稍逊一筹,此外喝茶的杯子也寒碜得很,还请陈义员不要嫌弃。
现在茶水温度正好,陈义员,请!”
陈达见他举起杯子向自己示意,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只觉芬芳四溢、齿颊生香,叹道:“果然是极品的好茶,有此一品,真真是人生极乐了!”
马小兔微笑道:“看样子陈义员也是一位雅客,这样,等明年白露上来以后,在下再亲邀义员前来寒舍品茗论道,请义员务必赏光!”
“呵呵,好。”放下茶杯,陈达对马小兔彻底刮目相看起来。来前以为这小子是个纨绔,这种败家仔的钱不榨白不榨。但今天见他对自己恭驯诚恳,言谈举止不仅上路通透,而且雅致不凡,不觉在受用之中又多了一份高看,连带着对其好感大增起来。
他沉吟道:“马公子,按说此话我不该跟你讲,但是马公子对陈某一片诚心,实在令人无法坐视。”他倾过半边身子,低声道:“你们春风堂的这笔课税,有大人物专门盯着,必须催收,但在时间上倒没有特别说死。我看这样,这个月的钱如果你们实在紧张,可以缓一段时间,不如……下个月今日如何?”
马小兔站起身来,肃然一躬:“陈义员,你今日援手之德,马小兔但有一日腾达,必将厚报!”
陈达立身将他扶起,诚声道:“马公子,令尊令堂已经过世,你一人度日,更要谨小慎微才是。切不可年轻气盛,招惹到你惹不起的存在,那时,恐怕连你也会大祸临头。在下先行告辞了,记住,下个月务必把钱准备好,否则,就连我也交待不过去了。”
马小兔对自己一来就要着手筹钱准备还账,大为郁闷。挽留陈达不得,只好任他离去。望着他的背影,心底涌起一个大大的疑团:大人物专门盯着……惹不起的存在……唉,我那便宜的老爸老妈啊,你们究竟都惹到些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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