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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白衣庵后街的这处古宅,其主人,乃是斧头帮王帮主的一位远房亲戚。
当初,王帮主从安徽老家来上海,受仇家追杀,辗转躲避,幸得这位远房亲戚,多番收留王帮主,使其在上海有了落脚之处……
几年前,王帮主为奸人所害,斧头帮在江湖上的地位,亦随之直坠而下!
然而,大船终散,亦留三千钉。
斧头帮在上海各处的门徒,虽无当初繁盛之时那般高调活动,但仍时常聚会串联……
而今,清算小组的人来到白衣庵后街,欲为古宅安插罪名,将其抢占,斧头帮兄弟们闻之,岂能熟视无睹?
来之前,大魁得到的信息是,这处古宅的主人,不过是一老裁缝,无儿无女,孤苦伶仃一人。
因而大魁带的人不多,手里的家伙亦不多!
斧头帮的门徒们,从街之两头对冲包围过来,人人操大斧,气势汹汹……大魁从屁股上摸出一把勃朗宁,对天开了一枪,大声吼叫,“我们是战后清算小组,受政府之命,来此……”
话没喊全,大魁自己都没有底气了:街两头的人,加起来足有三四十,且人人操大斧,这些人一看便是亡命之徒,仅凭一把勃朗宁,根本无法吓退他们……
另外,陈叫山乃是直系特派员,若因此次事件,被亡命徒们几斧头砍了,那……那可真就摊上大事儿了……
眼见两股人,就要合夹过来了,陈叫山伸臂将大魁朝院墙边一拨,站立街当中,用脚尖从地上挑起一小石头,摆腿疾送,“嗖”地一下,小石头正正飞去,打在南头一人手臂上,手里的斧头顿时握不住……
北头的人大吼着,刚冲过来,陈叫山原地起腿,“啪啪”两脚,接连踹翻两人……
这一下,不但斧头帮的人看傻眼了,大魁和清算小组的人,也全都傻了:原来是高人啊!
事已至此,就算再难,也得打下去呀!若不然,斧头帮的面子,可真就塌到家了……
斧头帮的人仗着人多势众,大声啸叫着,猛冲陈叫山……
清算小组所用的皮尺圆盘,跌在院墙边,陈叫山脚后跟一撩,一粘,皮尺圆盘翻滚而上,被陈叫山斜臂一伸,稳稳接住……
“嗤”
陈叫山将皮尺扯出五尺长,一手捏圆盘,一手拽皮尺,将皮尺前端的铜质牵钩,挥舞得霍霍生风,金光四溅……
“嗖嗖嗖嗖……”
“嗡嗡嗡嗡……”
一条皮尺,在陈叫山手中,矫若惊龙,翩然翻舞抽,劈,扫,撩,带,缠,卷,招式繁纷,令人眼花缭乱……
皮尺时而一长,忽又一短,一伸,倏尔又一缩,上上下下,高高低低,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虚虚实实……
陈叫山心底同情斧头帮的门徒,佩服他们的勇气,所以,尽出虚花之招:要么是以皮尺缠了斧头,拧拉,回颤,令斧头背反磕;要么是皮尺铜牵钩飞出,打其攻击者的虎口,令其斧头跌落;要么皮尺飞扫一过,抽其眼睛,令其捂眼难顾;要么以皮尺为晃掩,随带扫堂腿、连环脚、反剪踢,攻其小腿、屁股、侧胯等不大要紧之部位……
“唰”
陈叫山猛地将皮尺一收!
大部分斧头帮门徒,已是躺的躺,蹲的蹲,捂眼睛的捂眼睛,揉屁股的揉屁股,甩手腕的甩手腕……剩余十来个人,已被陈叫山完全镇住,如何还敢冒进?
陈叫山将皮尺圆盘交到大魁手上,轻轻拍了拍大魁肩膀,以示安慰,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分明在说:别怕,没什么事儿,有我在呢!
大魁得了陈叫山的安慰,顿时又张狂起来了,将勃朗宁高高一举,挥来挥去,呲牙瞪眼,冲着斧头帮的人大喊,“他奶奶的,还打不打,打不打?都过来打呀……”
陈叫山两手背于身后,长长斜斜的影子,拖在地上……
斧头帮的领头者,见此情形,愤愤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们走……”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于陈叫山而言,对付这一伙凶猛有余,武功不足的狂徒,不过是舒活筋骨而已。
但对于大魁和清算小组的人来讲,简直算是劫后余生,逃过了一大劫:真不敢想象,若是没有陈叫山在场,那一把把的大斧头挥过来,仅凭大魁一把勃朗宁,如何抵挡得住?恐怕我们这伙人,早被人家砍成肉泥肉酱了……
众人回到史家花园,大魁将事情经过,向史痦子一汇报,史痦子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真是了不得呀!倘若让那伙人,将清算小组的人砍了,那从此之后,群体性反抗清算的浪潮,便会汹涌而起,一波接一波……
更重要的是,钱市长完全可以此事为由,叱责史痦子办事不力,能力不足,撤了史痦子的职……
这个堤口万万不能开啊!
“陈长官,陈大哥,谢谢你,谢谢你,谢谢……”史痦子心有余悸地说,“今儿要不是你在场,那真是……”
“呵,谢啥?史先生还这般见外么……”陈叫山笑说,“都是自家兄弟,都为党国效力,谢来谢去的,可不就生分了?”
至此,整个清算小组,对陈叫山佩服得五体投地瞧瞧人家,有地位,有身份,武功高,仗义,还低调……
而于史痦子而言,对陈叫山可不仅仅是佩服,还得有其琢磨和分析……
大魁向史痦子说了陈叫山曾在白衣庵后街古宅,阻止清算小组丈量的细节,史痦子慢慢回过味儿来了:大家都是要吃一口饭的,人家嘴上不明说,一个劲儿地大度、客气,可咱不能装糊涂啊!
于是,史痦子收集了几家旺铺的地契,交于陈叫山,陈叫山简单客气几句,也便接了……
自此,陈叫山与史痦子、大魁亲密无比,俨然亲兄弟:逛赌场,进赛狗场押注,泡澡,喝酒吹大牛,形影不离……
这天晚上,杜先生约陈叫山到杜公馆喝茶。
“叫山,有件事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杜先生为陈叫山倒上茶水,面色凝重地说,“最近,共。产党那边,几次派人过来跟我谈,希望我能为他们做一些事情……你觉得,这事儿我能吐口么?”
陈叫山不禁暗自思忖着:杜先生说此话,究竟是何用意?
想当初,我将特派员身份,透露给杜先生,是用以加保险的,其后看,效果也是不错!
如今杜先生抛出这样一个问题,特地来咨询于我,是对我产生了怀疑,还是另有目的呢?
杜先生是有大能量的人,倘若他一旦怀疑起我来,那么,如此带来的连锁反应,将是极为可怕的,破冰计划极有可能因此受牵连……
“大哥,我觉得,也不要吐口,也不要不吐口,此事可先稳着,慢慢再看看……”
陈叫山决定采用“折中韬晦”方略,不直应杜先生的问询,反过来,先测试一下杜先生本身的态度……
“唉……”
杜先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默默点头,“对,叫山你说得对,我是该好好地想一想了……”
陈叫山回到169号,将与杜先生会面的事儿,向贺承肩做了汇报……
“叫山同志,你做得是对的……”贺承肩眉头皱着,喃喃着,“组织上的确是找过杜先生的,毕竟,他是上海滩的闻人,他的一言一行,于整个上海,都举足轻重!”
“我晓得杜先生的心思哩……”老王手里捏了一沓情报,正来地下室,听见陈叫山与贺承肩的谈话,便说,“早年间,杜先生命青帮的人,暗杀过上海总工会的汪先生,此事影响极大!”
“现在,组织上有意向杜先生借力,但杜先生心里终究不瓷实的:一方面,北方战局如今渐渐明朗,杜先生似乎觉得背靠国民政府,有些渐渐靠不住了,得为自己寻出路了……另一方面,杜先生又担心向了我们,待全国战事平定,过往的那些老账,又会被翻出来……”
清算工作渐渐接近尾声了……
此日一大早,陈叫山起床后便感觉眼皮跳个不停,自己用手摸了摸,心中暗思: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这两个眼皮都跳,算个什么事儿呢?
自打接了史痦子赠送的商铺,陈叫山与鹏天、三旺、面瓜从酒店搬出来,住进商铺后院里,每天早上,陈叫山便要看报纸,听收音机,了解时事……
“先生,这是上趟跑船的货运清单……”面瓜将一个厚厚的大信封,交到陈叫山手上,“我粗略算了算,咱租用那仓房,租金虽是合适,但陆上转移成本却是增加了,万青林还跟孙伯开玩笑说,亏得都是老主顾的货多,要不然,货一压多,非把孙伯他们累趴下,晚上回家,跟小婶亲热都提不起精神哩……”
陈叫山也随之笑着,心底却暗暗唏嘘:在香港创办航运公司的事儿,随着这边清算工作接近尾声,也是越来越近了……这一切之前提,是破冰计划,倘若顺利实现,其后便是海阔天空,任由翱翔!
可是,破冰的契机,何时出现呢?
“嘀嘀……”
院门外传来两声汽车喇叭,陈叫山刚欲起身去看,大魁却已经推门进了院子。
“陈哥,兄弟有个事儿……”大魁哭丧个脸,正要往下说,瞥了一眼面瓜,又顿住了……
“面瓜,你到孙伯那儿去一趟,跟鹏天和三旺他们,商量一下转运车队的事儿……”陈叫山明白大魁有重要话说,便将面瓜支走了……
“陈哥,这回你得帮帮我啊……”大魁忽然跪在了陈叫山面前,只差眼泪往下掉……
原来,大魁前阵子在赛狗场押注,赢了些小钱,忽然人就飘乎乎起来了,决心大干几把!
上周四,大魁从清算小组偷偷支了一大笔钱,在赛狗场下了个超级大注,想着要翻倍地赚,可结果,一下赔了个底朝天!
“陈哥,你帮帮我,帮帮我……”大魁带着哭腔说,“今儿晚上,史先生要查账呢,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法子了呀!”
陈叫山将大魁扶在了椅子上,弹一支烟给他,并亲自为其点了火,“兄弟,你怎就这么糊涂呢?赛狗那事儿,都是根据赌注份额来配狗的,你玩这么大,可不就让人家惦记上了么?”
大魁被训得低垂着头,唉声叹气……
训斥的话说完了,陈叫山换了一种语气,“这样吧,这事儿我替兄弟担着,咱统一下口径,就说……就说你借给了我陈叫山,而我买的股票,被咬死了,一时半会儿解不开……”
“陈哥,谢谢你……”
这一回,大魁的眼泪是真的流下来了,不是焦忧,是感动……
晚上,史痦子在史家花园组织人手查账,大魁将陈叫山的借据拿出来,果然顺利过了关……
大魁请陈叫山喝酒,陈叫山说,“兄弟,想不想翻本?”
大魁一听,眼珠子登时绿了,话也顾不上说了,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调查清楚了,赛狗场的庞老二暗中给头狗打了针的……”陈叫山说,“我给杜先生知会了一声,杜先生说,都在上海混饭吃,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事也不能做太绝,给你讨回百分之八十五,然后,咱再照庞老二的秘单,再下一大注……”
三天后,陈叫山带着一张支票,交到了大魁手上,大魁一看数目,便又要给陈叫山下跪,“陈哥,你是我亲哥呀……”
陈叫山将大魁扶起,“谁没有个一差二错的?兄弟,咱有福同享,有难共当嘛!”
大魁用中指头在支票上“嘣”地一弹,“哥,既然咱有杜先生和庞老二这暗线,索性再干上几单大注,本金我出,咱四六分账,我四你六,咋样?”
当天深夜,史痦子去找姘头睡觉了,大魁将陈叫山领到史家花园后院,在一座假山前停住,用一把黄铜大钥匙,插进假山里,一旋,假山徐徐移开,露出了一个地道入口……
陈叫山与大魁举着马灯,进入地下密室,七折八拐,逾过一道又一道机关,大魁猛地将灯光一打开,陈叫山顿时惊得眼如铜铃
一大摞一大摞的金条,一大堆一大堆的银元,一大箱一大箱的珠宝,一大捆一大捆的钞票……
我的天啦,原来这里就是秘密金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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