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船帮老大 > 第166章 刚柔极致

????    多少回,陈叫山站在了比武的场地上……

  

      面对着一位高手,相向而立,凝神,静气,对视,蓄势,暗自发狠……

  

      战之前,众人翘望,目光定定,齐齐噤声……

  

      战之中,有人错愕,有人惊异,有人纠结,有人恐惧,有人暗喜……

  

      战之后,欢呼,啸叫,扬眉吐气,黯然,失魂……

  

      高雄彪,岩井恒一郎,再到如今的吴蛮子!

  

      乐州东城校场坝的阳光,西京大雁塔古戏台的清风,如今,金安城老戏台上,无雨无风,无阳光,天空阴阴,苍穹沉沉……

  

      此一时,彼一时,此一势,彼一势……

  

      曾经的隐武敛功,嘎然而止,点到即止,终而化敌为友,结下挚交!

  

      曾经全身心投入,只可胜,不可败,打,就打个利利索索,打,就打个痛痛快快,狠狠地打,不藏,不收,打出国人之威风,打出民族之气魄……

  

      而现在,这更像一场游戏!

  

      “吴帮主,请”陈叫山微微欠身,低低拱手。【首发】

  

      “请”吴蛮子抱拳冲天,头颅高昂。

  

      不用交手,过招,单就以体形看,陈叫山便晓得:类如吴蛮子这般,必是硬马硬桥的狠硬功夫,掌削砖断,头撞碑裂,一脚可倒一堵墙,三拳可震百尺松……

  

      果真,吴蛮子抱拳示礼,“请”字的余音,尚未完全落下,转而,大喝一声“呀”,前冲,顿身,弓步定势,两条粗壮胳膊,犹若双龙缠柱,合夹而来,一招双风贯耳,直攻陈叫山面门……

  

      待那双拳抵至,看欲合拢一刹,陈叫山两脚之后跟,分外一撇,腰力下坠,双腿随势就分,下坐而去……

  

      吴蛮子拳上之风,呼啸冲冲,倘是陈叫山以“午跃拳”之“野马分鬃”相抗,必是天崩地裂,火星迸溅之对冲!

  

      陈叫山这一招分撇、下坠、随势就分、下坐,不属于十二秘辛拳,亦不属于任何一拳一派。

  

      这是陈叫山随机而动,随心而形。

  

      无招胜有招!

  

      无而有,有而无,无无则有,有有反无。

  

      一霎时,陈叫山分腿下坐,吴蛮子双拳合夹兜空,交错而去,陈叫山便觉察出了吴蛮子的腋下破绽……

  

      左腿绷直,右膝曲弯,闪身外出之际,陈叫山伸出两个大拇指,斜斜向上一,正正在了吴蛮子的两个胳肢窝处。

  

      这依旧不隶属十二秘辛拳,不属任何门派流风……

  

      在围观者看来,陈叫山只是躲过了吴蛮子的合夹之功,仅此而已!

  

      陈叫山很清楚,吴蛮子亦很清楚:那被的胳肢窝,麻酥酥,隐隐痛……

  

      较之以往的对手,高雄彪打的是一个“势”,岩井恒一郎打的是一个“快”,而吴蛮子,打的是一个“力”。

  

      在陈叫山的武学理念里,永远只有一个字,永远遵循一个字“应”!

  

      大道至简,大方无隅。

  

      应于所正应,应其不可不应,是为应也。

  

      吴蛮子一攻未中,反受一攻,怒气腾勃,并不转换弓步,甩手一横扫,力胜千钧……

  

      只这一招,陈叫山便感觉出:侯今春所说吴蛮子“也是很有两下子的”,绝非虚言!

  

      高雄彪之势,身形动转,变幻万千,是基于天长日久的浸淫,对武学的理解,大处着眼,小节而变。

  

      岩井恒一郎之快,矫若惊龙,动似疾电,是千千万万次的习练,发心于一念,拳随念走,念犹快拳。

  

      而吴蛮子之力,动海撼山,裂天震地,是一回回的重复守恒,挥汗如雨,激荡热血,在重复中前进,在前进中守恒。

  

      势快力极致是也……

  

      吴蛮子所向披靡,名震江湖,其狂妄与傲然,绝非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他,狂得有底气,傲得有根本!

  

      这样的对手,是不容对其不屑的!

  

      吴蛮子单臂横扫,气浪扑来,胜如一条巨蛟,动腾江河,腹背振振,便有千尺高浪,冲天而欢舞……

  

      拳未至,气先抵,一道强大气流,将陈叫山胸前的衣衫,已然吹出一深深凹窝,横竖交错,气流入衣,反又鼓荡……

  

      若是中了这一扫,便是钢骨铁躯,怕也要碎裂,便是拼力相抗,亦会气涌血荡!

  

      须臾间,陈叫山双肩对合,含胸而收,弯腰,低首,身子犹若一片树叶,一根羽毛,被吴蛮子这横扫之气浪,吹荡所动,兀自后飘了去……

  

      “呼”

  

      吴蛮子袖管起起伏伏抖闪之际,横拳挥扫,擦着陈叫山胸膛,一寸之距,拳过,气过,风过,一扫而过……

  

      陈叫山这一后闪,是为本能之变,不属十二秘辛拳,不属任何武派。

  

      方才这一扫,吴蛮子似乎将平生之豪力,凝于一瞬,毕其功于一役,倾然全出了……

  

      大之末,必化小,刚猛极致,其势必微,正如金秋之累累丰收,施尽绚烂后,终归冬日之萧索,沉滞而木木,而冬寒熬尽,春又积蓄,蓬勃生发,展现生命无穷无尽的欢腾与力量……

  

      往复不尽,循环无极处……

  

      陈叫山看出吴蛮子横扫之力已退尽,必定要稳身,收势,重蓄力,再又发……动念之间,飘然腾身,似一蜻蜓舒翼,在田田莲叶间迂转,轻触莲蓬……

  

      腾空际,斜撩一掌,不打别处,专朝吴蛮子方才挥扫而过的胳膊去,而胳膊之上,自手腕,到肩处,别处不打,专打那一肘拐处!

  

      硬马硬桥的狠硬功夫,讲的是拳拳到肉,霍霍振风,攻,守,中,空,皆刚猛无比,便是相抗,对撞对冲,亦不落丝毫下风!

  

      但是,再大的力量,再凶猛的高人,气力往复之规律,终难悖逆!

  

      这好比再强劲的筋弓,羽箭飞射出,弓弦由弯复直,嗡嗡震颤之间,再随便抵羽箭上去,亦难射出狠力……

  

      吴蛮子肘拐处着了陈叫山一掌,那整一条胳膊,好似刚在火盆边烤着,忽地一盆冰水泼至,热一忽,凉一忽,筋肉极缩,瞬间木然了……

  

      打到此,吴蛮子已然清楚了,自己根本就不是陈叫山的对手!

  

      换作一般对手,无论你相迎相抗,或以攻对攻,吴蛮子这几番狠招,必致其脏腑俱震,筋脉揪散,口鼻出血的!

  

      陈叫山呢,似白鹤,似轻羽,似树叶,似流水,似蜻蜓,似风,似光,似一团虚无之所在,似幻灵,似魅影,似无穷尽的绵绵之应……

  

      在老戏台之两侧,侯今春、万青林、赵秋风,饶氏兄弟等一伙老兄弟,看得是赏心悦目,无比享受;而胡老爷站在胡家船帮的一堆人中间,轻抚胡须,倒也淡然自若……

  

      而台下层层迭迭,密密麻麻的围观者,却是眼珠子滴溜溜转,嘴巴圆圆,呆而忘身,僵则屏息……他们看惯了吴蛮子那种硬马硬桥的狠硬功夫,何曾见过陈叫山这样的招式身法?

  

      还有这样打架的?

  

      打架可以打成这个样子?

  

      这是怎样的打架招式呀?

  

      愈是不懂,愈是疑惑,愈就难断其胜负场面,愈难断,愈就疑惑,愈就不懂……

  

      没人喝彩,没人啸叫,没人惊喊,没人啧啧……

  

      这,或许就是一种观看打架比武的极致……

  

      吴蛮子几番攻击不得,心下倒也不慌,只觉着陈叫山对自己也没有多大的威胁!

  

      在吴蛮子的武学理念里,啪啪啪啪,嘭嘭嘭嘭,呼呼呼呼,方是对抗,方是武……

  

      就算我吴蛮子一时不能胜你,我也要将自己的全身武功,全然施展出来,你陈叫山就算是汪洋一片,我也须探测你浩翰几度,深浅几余……

  

      连续重拳!

  

      步步进逼!

  

      冲钩压抱分顶踢……

  

      吴蛮子一招狠过一招,一式猛于一式!

  

      陈叫山见招拆招,迎式应式,翩然万千,动闪连连……

  

      不发狠,不猛击,留余力,重迂回……

  

      金安城之老戏台上,上演着从来未有之大戏,演绎着刚与柔,劲与巧,力与应的极致之美……

  

      那是春光烂漫,春深似海的原野里,一头健硕无比的大水牛,在绿绿草丛间,顶角,摆腰,甩尾,弯脖,欲将一只翩翩花蝴蝶制服……

  

      那是抽刀断水水更流……

  

      那是镜花水月,欲去采撷,欲去捕捞,终究徒劳……

  

      那是七尺大汉书蝇头小楷,纵是臂举千鼎之力,纵是吼喝万江之水,一支鼠须小笔,奈何难驭!便有千军万马,锐不可挡之勇,竟也操控不了那横、竖、撇、捺、钩挑、转、点的细微之技……

  

      慢慢地,人们皆看出来了:吴蛮子根本就打不过陈叫山!

  

      吴蛮子似那动挥劈山大斧的巨灵神,陈叫山便似那会七十二般变化,一个筋斗便逾十万八千里的孙猴子……

  

      陈叫山不是在比武,是在游戏,是在玩……

  

      陈叫山不会失败,但陈叫山不想胜得太过峥嵘……

  

      陈叫山想为吴蛮子留住胡家大船帮之大帮主的面子……

  

      这一切,吴蛮子怎会不知,怎能不晓?

  

      吴蛮子浑身衣衫湿透,比之淋了倾盆大雨,有过之而无不及!

  

      吴蛮子实在没有一丝儿力气了,所有的豪勇之狠力,全然付与了虚空……

  

      倾尽所有,拼尽全力的吴蛮子,实在没有力气了,站立都觉着累,躺下了……

  

      胸膛起伏着,喉结移动着,嘴巴大张着,汗水贴地流,弯弯曲曲,如万江汇海……

  

      现在,给一片豆腐,给一块鸡蛋,极尽虚弱疲累的吴蛮子,兴许都难以将其拍碎、捏烂了……

  

      而陈叫山呢,气匀如初,面不赤,汗未出,便是眸子中闪烁的那一丝光亮,从容,自若,淡然,自信,尽于其中……

  

      吴蛮子觉悟出来了这是另一极致形式的失败!

  

      这样的失败,比之脏腑俱震,筋脉揪散,口鼻出血,更加令人绝望!

  

      这样的失败,会让人一辈子铭记在心,像一道最深最深的伤口,即便结痂了,风干了,痊愈了,揭去旧壳了,亦永难忘却……

  

      吴蛮子觉得自己的舌头,似乎都使不出一丁点力气来了,“陈……陈……陈陈……我……输……了……”

  

      ...(江苏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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