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船帮老大 > 第096章 狼牙列阵

????    陈叫山一整夜都在呕吐,直将腹内可吐东西,吐得干干净净,口酸舌麻,眼花头晕……

  

      虽是无数回想过,行船跑江,注定是要过这一关的,但当这种感觉真正到来,陈叫山方才体会到:风里浪里刨食吃,其不易之处,人们多想到了险滩、暗礁、漩涡、极端恶劣天气,甚或江匪。【首发】而实际上,跑船的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艰辛,若非双脚踏到船上,断难体会出……

  

      寅时过,天上的星星反倒隐去了,周遭黑暗如墨,起先一江缤纷灿烂的星光,若嵌于丝绒的碎玉细珠,现在,全被拽掉了,江面惟留模糊与暗黑……

  

      水声渐渐大了起来,哗哗哗哗地响,站立船上的人,不时能感觉到裤腿潮潮的,飞珠乱跳……

  

      “起灯照江”

  

      侯今春两手扩成喇叭状,冲着后船大喊着,后面船上的人,便依次喊过去

  

      “起灯照江……”

  

      “起灯照江喽……”

  

      “侯帮主有令,起灯照江……”

  

      侯今春走到陈叫山跟前,微微弯了腰说,“帮主,你跟晕船的兄弟,都忍着点儿,实在不行,就到蓬里躺着,前面就要到细狐峡,水窄,石头多,船就更颠了……”

  

      凌江自冢山发源,由西至东,纵贯整个秦川盆地。

  

      羌州、梁州、乐州、洋州,皆处盆地中部,平野漠漠,凌江经流之处,江面平阔,水流脉脉,河床皆为沙滩。

  

      但从盆地东部的细狐峡开始,凌江便似一柄利刃,要刺穿盆地一围的群山壁垒,两相冲击,对抗,江面由此变得窄狭,绵绵沙滩亦不见,江底多岩石。

  

      在旺水期,水位极高,淹过石头,船便可平顺而过。但而今是中水期,又赶上寅时至卯时之间的“黎明前的黑暗”节点,倘是船行进过快,不加操控,任其自由漂流,便会造成撞船颠磕货……

  

      “没事儿,我现在好多了……”陈叫山掏出打火机,揭开灯笼罩子,点亮了灯笼,将其递给侯今春。

  

      陈叫山知道,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自己学习的机会!

  

      别人都在蓬外操控船只,自己岂可躺到蓬里休息呢?

  

      鸭艄子上五盏灯,元宝平船三盏灯,驳船、拖船两盏灯,散船一盏灯,这是起灯照江的规矩讲究!

  

      三十六艘船上的灯笼,全部点亮了……

  

      何等壮观的景象!

  

      起先晕船的鹏天、满仓、大头、二虎等人,没有一人到蓬里去,站立船板上,前后左右,看着这一壮观景象,被深深地震撼了……

  

      正月十五闹元宵,花灯缤纷,五颜六色,似太繁杂了,晃眼了。而今这起灯照江,一闪的白灯笼,明明晃晃,船上船下,前后左右,亮亮堂堂……

  

      江水被灯笼之光映照着,一片片的亮,亮如水银流淌,一坨坨的黑,黑似墨汁翻涌……

  

      浪花跳荡间,滚滚一江水,便若一只翱翔的凤凰,自那涅的熔炉中,飞升出来,羽毛愈加光鲜,灿然,暗羽映衬明羽,明羽辉映暗羽……

  

      侯今春举着灯笼,身子一再地前探去,左右晃着灯笼,仔细察看着江面情况……末了,冲身后喊,“各船各舵头,现在就摆船头,列成狼牙阵,把散船套阵中间……”

  

      所谓狼牙阵,是船帮多年跑船,总结出的一种舟楫行进排列阵型。

  

      在平阔江面行进时,船队可一线纵列,也可双排并进,遇到旺水期,天晴日朗时,航道直溜,即便乱阵向前,亦不影响让船、江中传货。

  

      但是遇到船队舟楫数量庞大,江面情况复杂,天气、天光情况特殊时,便要考虑特定的船阵来应对。

  

      此次桃花水,卢家船帮三十六艘大小船,浩浩荡荡,行至细狐峡这种地方,天光又不照应,稳妥起见,便要考虑以狼牙阵来应对了!

  

      狼牙阵的具体方法是:鸭艄子一律开“反八字”,即船头与江岸呈略微夹角,分散,豁朗,船尾凑近交集;元宝平船一律呈“正八字”,即船头凑近交集,船尾分散开,豁朗,与江岸呈反向夹角;驳船和拖船,一字布列,直走江心;散船分布于一字布列的两翼……

  

      如此船阵,其玄妙是:前面的反八字,船头是分散开的,行船视野豁朗,江心有异物大石,或是诡异漩涡,皆可顺顺避过去!反八字过去了,便可将江面情况,传递给紧随之后的正八字船,正八字船获得信号,只须分散开船头,伺机调整,便也顺顺过去了。而且,正八字的船尾分散开,为后面一字布列的拖船、驳船,留足了调整、变阵、缓冲、迂回的空间,一旦遭遇“突刮旋风,上游急流”等等极端情况,亦不至于与前船相撞!

  

      散船户们驾乘的散船,必须将其布列在拖船、驳船的两翼,受一字布列和正八字联合保护区域里。

  

      散船户们纵是在虚水河、南沙河、堰沟河、桃花河、文川河上,跑船跑得再油,但河毕竟是河,江终究是江,不可同日而语!

  

      狼牙阵一出,江上的灯火,分列成了参差之状。

  

      陈叫山环视一圈,见狼牙阵这般威武雄壮,灯火闪闪,犹若一条火龙,在凌江中游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豪情!起先那些因于晕船,而产生的一切难受、不适,在这豪情充涌之下,竟全然消失了……

  

      “江心偏左有大石,正八字船不必变阵,绕得过去……”侯今春在发号了狼牙阵之令后,便飞奔至领首的反八字鸭艄子船上去了,打着灯笼,细一察看,便朝后船吆喝着。

  

      陈叫山身处反八字的末尾船上,前方传话过来,便转过身去,冲着后船喊“前方江心偏左有大石,正八字船不必变阵……”

  

      “注意,插蒿点进,胳膊上攒把劲,稳住喽!”侯今春大声吆喝着,顺船便是一阵吆喝传递,“插蒿点进喽插蒿点进,稳住船身……”

  

      所谓的插蒿点进,是跑船老把式的一种看家本领,其操控竹蒿的手法,是最最简单的,不过,却需要十足的力气!

  

      正常情形下,跑顺流下水船,船身皆是中竖平行于江面行进的。但若布列了狼牙阵,反八字和正八字,都是依着浪势斜行的。顺流前进的冲力很大,如果不加操控,任其自由漂,阵法自就乱了,失去了列阵的意义!

  

      每一股顺流冲力过来,水浪便会将船摆拧,欲使其变为中竖平行,那么,水手便要以竹篙插入江底,来对抗冲力,对抗摆拧的劲儿!

  

      竹蒿的手法中

  

      拨,是应对河底藻类、异物。

  

      拐,是应对回水湾处,激流对船身的单侧冲击,以竹蒿增加阻力,平衡船身的。

  

      戳,是应对旺水期,水位过高,在特定地点,需要搁浅停船时,以蒿头在水中探出一点,稳定船身,便于抛锚者,投甩缆绳而至不**位。

  

      顺,是应对水底有淤积陈泥,一片软乎,竹篙吃不上力,但水浪又猛,不得不调控船身时,竹篙顺拖于淤积之表,以变化水与泥之阻力,来调控船身。

  

      带,是应对相互让船,或者岸上有异峰、大树,侵占了江面,而货船又处于圆载状态时,将竹篙一头上扬,拨转树枝,或磕敲岩石,以防其擦撞货物,而另一头插入江水中,为让船预留空间的……

  

      而这插蒿点进,就是将竹篙插在江底,寻合适的支点,对抗顺流冲力和水浪摆拧之力的,无须多少技术,就是一股子劲儿!

  

      陈叫山看着牛娃他们插蒿点进,双腿弯曲,腰杆挺直,身子一再地倾斜,再倾斜,脸憋得通红,一瞬间,便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水手们的辛苦……

  

      “老嘎,你****的别挤我啊!”江五紧握竹篙,大声吆喝着,“你手腕别软嘛,挺紧喽……”

  

      笙子便也笑话起了老嘎,“老嘎,你跟婆娘干事干多了,现在晓得劲不够了吧?”

  

      “不是说你喔,老嘎,跟女人干事,悠着点儿……”王墩也起着哄,笑道,“那是阎王殿,不是臊子面……”

  

      陈叫山深吸一口气,连续两跃,跃到了老嘎船上,对老嘎说,“来,让我试试!”

  

      “帮主,莫听他们嚼舌根,我能行,能行哩……”老嘎说着话,腿弯直抖,额上有豆大的汗珠子,直朝下滚……

  

      陈叫山拍拍老嘎肩膀,接过了竹篙,学着他们的样子,马步下蹲,以腰为轴,左手正握蒿,右手反握蒿,手心相对,插蒿入水,以手腕之力,探摸插撑的支点……

  

      “帮主,你真是厉害啊!搞得好,搞得好……”

  

      “帮主,你比我们还行家啊,以后插蒿点进,我们就跟帮主学了……”

  

      “净扯废话么,帮主那么高的武功,弄这个,还不是小菜一碟……”

  

      兄弟们纷纷夸赞陈叫山插蒿点进搞得好,陈叫山亦是兴奋不已!

  

      水浪摆拧过来的力量,以手腕翻转,随点随起,即插即收,船身始终以反八字状行进,平平稳稳!

  

      陈叫山感觉这犹若太极,犹若十二秘辛拳中的巳柔拳一般,个中玄机,亲身体验,便可自得其玄,融化为妙了!

  

      “满仓,二虎,你们几个也学学……”陈叫山冲着几个晕船的兄弟喊,“鹏天,别打灯笼了,拿上蒿试试……”

  

      几个晕船的兄弟,得了陈叫山的鼓励,纷纷操起竹蒿……

  

      满仓力气大,但腰身不灵,江五便手把手地教着,不断拍打满仓的肚皮,要他调整身形……

  

      令大家最惊奇的是,三旺尽管只是一条腿,但他操蒿极为巧柔,不但保证自己身处之船,平平稳稳,还为旁边的散船,带出了空间……

  

      细狐峡有惊无险地渡过去了,前方一片银闪闪的曦光,红云朵朵,浩浩荡荡的船队,顺顺利利出了细狐峡,恢复了常规队列,在金灿灿的霞光中,东进,东进……

  

      朝阳喷薄而出,一江水犹似金汤,灿灿明明到了极致,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陈叫山学会了插蒿点进,且运用得出神入化,起先因晕船所带来的难受之感,完全消失,倒是肚子感到有些饿了,便手搭额前,豪情满怀,遥望江流,问老嘎,“前头是不是快到瓦桥镇了?”

  

      ...(江苏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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