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船帮老大 > 第004章 开心

????    唐嘉中领着薛静怡,走到院坝北角,向右拐,过一段窄巷,来到了伙房前。【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m】

  

      杀猪的师傅,已经将一头两百多斤重的大肥猪,在大木圈缸里泡上,圈缸里盛着滚烫的开水,热烟腾腾……

  

      杀猪师傅似乎不嫌烫,两手一上一下地提、按,一次次将大肥猪沉浮于开水中,并手腕拧转,太极高手打拳一般,搅动开水,借水之旋力,使大肥猪在圈缸里转动,一下抓猪头在手,一下抓猪尾巴在手……

  

      开水将大肥猪烫到了火候,杀猪师傅十指分开,连拍带打,瞅准猪脖子处的鬃毛,手指紧揪,一拔一甩,将一把一把的黑色猪鬃毛,甩到了圈缸旁边的簸箩里……

  

      杀猪师傅的动作,连贯、流畅、极富节奏感,拍、拨、拔、甩,随着手指翻飞,身子亦一侧一倾,腰里系着的围裙,随之一张一张的……

  

      “为什么有些猪毛,飘在缸里,不要了,有些猪毛要单另挑出来呢?”薛静怡转过头来,看着唐嘉中的侧脸。

  

      “稀松软沓的毛,当然就没用了,可是猪脖子跟前的鬃毛,硬实得很,有大用处哩……”唐嘉中说着,便走到簸箩前,捏了一小撮猪鬃毛,用手指一拨,“你看,跟竹签似的,又比竹签更韧,做成刷子用,好用得很……”

  

      薛静怡便用手来触摸那猪鬃毛,手指刚过来,唐嘉中手腕一抖,用猪鬃毛在薛静怡的掌心扫了一下,顿时痒得薛静怡一下缩回了手……

  

      “脏兮兮的,你别往我身上弄啊……”薛静怡极警惕地后退了半步。

  

      “呵呵,脏兮兮?”唐嘉中笑着偏了头,以极不认同的眼神,望了薛静怡,“这东西,就是专门给爱干净的人用的,刷起衣服鞋子来,旮旮旯旯都能刷到,一点不留脏角落……”

  

      唐嘉中说,每年开春跑船时,乐州的猪鬃毛,沿凌江运到汉口,再走长江水路,一下销到大江南北了,紧俏得很!

  

      薛静怡看着唐嘉中说话时,嘴巴一动一动,带动着下巴处一点点的绒绒胡须,一上一下,一长一短,映在太阳光里,闪晃着明光,再加之唐嘉中说话专注时,眸子中的那份明澈,颧骨上积聚的力量之感,在薛静怡看来,最好看不过了……

  

      其实,薛静怡怎不晓得猪鬃毛,怎不晓得猪鬃毛的用处?她就是要懵懂无知,什么都不晓得,让唐嘉中给她说,给她讲……

  

      意欲表现,言语专注的唐嘉中,是最好看的!

  

      “我们那里刷衣服鞋子,都用上海的洋丝刷子了……”薛静怡大为感慨地,仿佛见了别有洞天的新奇一般,“没想到这个东西,比洋丝刷子还好……”

  

      唐嘉中先将一小撮猪鬃毛,重新放回到了簸箩里,两掌相合,转着圈,一抹,拍拍两手,又朝薛静怡走过来,与薛静怡面对面站了,眉头凝然,牙齿刮磨着下嘴唇,深深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啥东西都是洋人的好……”

  

      唐嘉中的脊背后面,正正顶着早晨的太阳,半圆形的金色光边,恰恰安在了他的肩膀上,使得唐嘉中一侧的脸,有些暗光,另一侧脸,却愈发明亮闪光,后颈处的浓密粗黑的头发,自发根处便闪着红红绿绿的阳光……

  

      唐嘉中像是天边一般,又似咫尺之间,似在光明极致中,又似半暗半光中……

  

      “我上学学说洋文,其实是赌着一口气的,我就想看看,想知道,洋人们说的话,到底有多高明……”唐嘉中脸上出现了自信的笑容,脸一笑,一侧脸上的阳光,便被抖散开了一样,阳光越发明亮了,多了,“等我学了洋文,我才觉得,跟国文相比,洋文简直淡得很,没力得很,差得很!洋文就像是白开水,虽然可以喝,可以解渴,但没有什么味道可言。而国文呢,可是茶水,可以是高汤,可以是酒,可以是果汁,怎么说怎么有味儿,想要什么味儿,就会有什么味儿……”

  

      唐嘉中是背对太阳的,薛静怡却是面对太阳的,经过唐嘉中肩膀遮罩之后射来的阳光,似乎更金亮,更灿然,也更刺眼……

  

      薛静怡的眼睛睁不大,眉毛自就皱了,睫毛也忽闪闪地跳……

  

      唐嘉中看出了薛静怡被阳光刺眼,便说,“走,我们到那边转转去……”

  

      唐嘉中和薛静怡转身朝花园方向走去,看着两人的背影,杀猪师傅便对一位提桶朝圈缸里倒水的唐家伙计说,“你们唐少爷接了新媳妇了?”

  

      “朱老三,别乱说,忙活你的,小心手上烫了泡!”唐家伙计不屑地说,“那姑娘是卢家三小姐的同学,你瞎咧咧个啥?”

  

      唐嘉中和薛静怡来到了花园处,花园外围由三根碗口粗的长木头拦了,三根木头被木板相互连接了,一个极好的长座椅。

  

      唐嘉中弯腰将长木头围栏上的几片枯叶摘去,又用袖子抹了一截,“坐这儿吧?”

  

      薛静怡便坐到了木头上,仿佛担心木头不结实,便脚尖点住地,脊背晃了两下。

  

      唐嘉中便笑了,“放心坐,结实得很,两头都扎了深桩,入地有近三尺深呢……”

  

      为了让薛静怡确信木头围栏结实,唐嘉中便也身子一倾一倾地晃,屁股底下的木头,纹丝不动,倒是唐嘉中的帽子,被晃得歪了,连忙用手扶……

  

      薛静怡哈哈哈地笑了,看着唐嘉中去扶帽子的样子,薛静怡犹然觉着,唐嘉中像一个可爱的孩子,几分慌乱,几分认真,几分顽皮的大孩子……

  

      来乐州这么些天,薛静怡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说是想家吧,似乎也并不是太想。说是吃住不惯吧,卢家大院里啥也不缺……

  

      整天价待在高房深宅里,太阳虽然能晒到,风虽然能吹到,但薛静怡心里总觉着不豁亮是啊,彼时的阳光,彼时的风,怎比得现在这样的阳光,现在这样的柔风,金金亮亮,灿烂无比,如沐柔泉,淡淡轻轻?

  

      来乐州,是对的,但要和对的人在一起……

  

      现在的薛静怡,最开心!

  

      花园一角,种着三棵棕榈树,长长的棕叶,绿绿亮亮,棕杆上围了厚厚的棕丝,褐色的细丝,衬着鼓鼓棕包,像是西北的贵妇,以面纱围了脸庞。

  

      两人坐下后,忽然又断了话题,唐嘉中便指着那三棵棕榈树说,“薛小姐,那也是我们这儿的宝贝儿呢……”

  

      棕榈树薛静怡怎会不晓得?棕榈树的用途,薛静怡怎会不知晓?

  

      但现在的薛静怡,就是要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要懵懂,用脚尖拨弄着木头围栏下的枯叶,翻拨来,翻拨去,一听唐嘉中的话,无限讶异般,猛地一转头,辫子飞甩起来,复又垂了肩,“那还是宝贝儿呀?怎么在你们这儿,什么都是宝贝儿呢?”

  

      唐嘉中高兴极了,这不正又给了自己一番叙说,一番大好展示机会么?

  

      唐嘉中便滔滔不绝了,说棕榈树浑身是宝,棕丝可以制作成棕箱,棕垫子、棕刷,棕叶可以编制成吊篮、箸筒子、扇子、帽子,棕根还能入药……

  

      “我们这儿出的棕箱、棕垫,那在全国都是数得着的……”唐嘉中昂着头,满脸自豪的神情,“这些东西,每年被船帮运出去,都能卖出很好的价钱!时间长了,外地人就直接来这儿收购哩……”

  

      说到了船帮,两人便忽然想起了骆帮主,唐嘉中便说,“骆伯伯以前跑船,运的棕垫棕箱最多,我爹都常过去帮忙,碾庄码头上,棕垫码得老高老高,那阵势,你怕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对了,听芸凤说,你爹舞龙舞得可好呢!”薛静怡见唐嘉中的目光,似要穿越往事,穿越诸多记忆,那么,记忆收回之时,联想到骆帮主已经故去,势必就伤感唏嘘了,便有意将话题又岔到一边了,“那龙是纸糊的,还是布缝的?”

  

      “走我带你看看去……”唐嘉中两手一撑长木头,身子朝前一跃,仿佛要将许多唏嘘的感念,一下抛开,抛到离现在,离自己远远的地方去……

  

      推开库房的木门,阳光一下倾照了进去,一套一套的龙衣,五颜六色,光闪熠熠,有九节的,有五节的,有龙珠执杆,有舞龙手的执杖,皆在库房里码放得整整齐齐……

  

      薛静怡用手轻轻抚摸了龙头犄角,不禁连连赞叹,“呀,这么精致逼真啊……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呢!”

  

      龙衣上的鳞甲,在阳光下会发出光来,红红绿绿蓝蓝紫紫的光,随着人眼看去的角度不同,其光感便不同。

  

      薛静怡歪着脑袋看,正着脑袋看,弯着身子看,直着身子看,站近了看,站远了看,连连赞叹中,一不留神,一步后退,一下踩到了唐嘉中的脚上……

  

      唐嘉中没有喊疼,倒把薛静怡惊了一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唐嘉中臂弯一揽,一下将薛静怡揽住了……

  

      恰在这时,二小姐卢芸凤忽然出现在了库房门口……

  

      薛静怡正欲甩开唐嘉中的手臂,忽然便感觉到库房的光线,陡然暗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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