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述圣苦笑一声道:“你们再看这首:‘斜风细雨正霏霏。画帘拖地垂。屏山几曲篆香微。闲庭柳絮飞。新绿密,乱红稀。乳莺残日啼。余寒欲透缕金衣。落花郎未归……”孟述圣以标准的洛阳雅语吟诵着《醉桃源》。
清朝的诗在某些人眼中是历朝中最巅峰的,可说到纳兰性德,他的词反而更甚一筹,因此普遍将纳兰性德归入词人一列。
纳兰性德的词,最重要的特点就是情感真切自然,可以一下子就给予人一种直接的感动。
秦朝前世那种时代,除了极少数人士外,其余人根本不可能去学着做古诗词,而且因为某种意识形态,纳兰性德在中国是被打入‘冷宫’的,可就在这种情况下,也有着无数的纳兰粉丝,可见他的词的魅力。
不懂诗词的外行尚且如此,那真正浸淫在诗词中一辈子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孟述圣作为大理文坛第一人,他的伊洛雅语自然是字正腔圆,完全切合《广韵》的,再一读这纳兰性德的词,该柔的字眼如柳絮春风,该硬朗的如金钟大铝,该拖腔的拖,和先前的诗不同,这满屋的文人仿佛有一种感觉,随着这词中‘斜风、细雨、画帘、屏山’……一个个意象跳出,一幅幽静而美丽的山水画仿佛在眼前展开。
孟述圣的吟诵很快结束了,整个屋子却是陷入一片寂静中。
许后后,低低的吟诵声响起,而后这吟诵越来越多,只见李士奇捋着须,反复的轻诵着这词,沈维克眯着眼吟一句,就长叹一声,梁护则是摇头晃脑的……
“这一篇词。”这时黄通明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句一景,又无景不关情,清新雅致莫过于此了。”
“嗯。”易绍功也接口道,“自然、清丽、典雅,如一簇田野新发淡菊,令人回味无穷呀,词作到这里,便算是佳品,可以流传于世了。”
“老孟。”
吴心果则是直接看向孟述圣:“这词我们作,也就这水准了,给他一个高分便是,你头痛什么?”
“这词,我没说不好,可是……”孟述圣叹声道,“你们再仔细品一品,就知道了。”
“再品?”吴心果一皱眉。
郭叙真沉声道:“我想我知道老孟的原因了,这首词虽然口吻天然流利,读起来清新易人有余味,是一首好词,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的风格似乎是独出一格。”
“独出一格?”
吴心果一怔,闻士达、易绍功等一些人也连诧异看向郭叙真,而后微微想了一下。
“没错,确实像是自开一派。”闻士达点头道。
“只是一首词,算什么自开一派,只是有些特别而已。”易绍功倒是不已为然。
“自开一派算不上,可词确实不错,而且和历代诸词有些神韵不同。”郭叙真说道,“这样的词,应该给予不错的分数,可是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首词和陶渊明的风格不同。”这话一出,一个个都露出恍然神色。
“这首词虽然名字是‘醉桃源’,可内容主要是伤春惜别而已。”黄通明点头道。
“陶公性情高雅。”吴心果眯着眼说道,“要伤要惜也是伤民间百姓疾苦,岂会做这种愁情苦意的小儿女态?”
纳兰性德这首词,是仿当时的‘花间体’而作的,花间之词按纳兰性德的话说就是‘词中的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贵重,李后主兼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之致。’,但这首‘斜风细雨正霏霏’却和普通花间体不同,就是一扫花间精雕细致,绮艳香软风格,变得清新雅致,但这词的中心意思,确如众人所说,是表达伤春惜别的愁情苦意。
“词好,却不够切题。”孟述圣的声音响起,“大伙说说,这份试卷该给多少分?”
“多少分?”
立时一个个也头痛了。
“这还不简单。”闻士达哼了一声,“大伙不是先前说好了么,不切题,就扣一半分,既然这小子把自己当成女性,写什么伤春惜别,哼,我们也不必客气,按规矩来。”
“可这词,即便是你闻士达,也未必能做得……”梁护沉声道。
“我也赞同士达兄的看法。”李士奇笑道,“你看这小子,前面的诗写得多好,完全把握住了陶公的性情意趣,可这词……,别人是没看出我们的用意,才把诗词写得脱节了,可他,看出了还这样写,哼,这种狂妄小子,说不准就是故意给我们出难题,不给点教训……”
“没错。”
“是该扣分。”
整间屋子一大半人都出声道,知错故犯,挑战规则,在这天龙寺年考似乎是小事,可这种性格的人,将来到了社会,很容易犯大事吃大亏。
“没切题一项扣分是14分,诗14分,词14分,这小子诗切中了题,可词却离题了,按理只扣14分便够了,可是。”李士奇又说道,“这小子和别人不同,他的诗词功底,明明很深,完全可以切题,不像他人是水平不够才不够切题。”
确实,能写出这一诗一词,做这试卷的考生诗词功底绝对是一等一的,不可能因为实在写不出符合陶渊明风格的‘桃源’词,才写出这种词。
“所以,这惩罚,也应该和他人不同,我建议诗那方面的14分也扣去。”李士奇道。
“这……”
一些人皱起眉,“士奇兄,这是不是太重了。”
“这种人,处罚不重,他怎么长记性?”李士奇嗤笑一声。
“可这样,会不会起反作用,引起……”梁护沉声道。
“若真连这点处罚都受不了,这人才,我们也不要了。”李士奇道,李士奇、梁护一个个略略争论几句,最后众人也同意了李士奇的想法,接下来就是给诗词评分。
“诗虽然不错,可是总体上,质朴不够陶公,意境也不如陶公那么悠远……”
“词入口不错,可长久品味下来,缺之于浅,不够李后主那般深远广大……”
一个个发表着建议,文学,特别是诗词本来就是这样,没有完全的标准,吹,可以吹上天,可贬,就是千古流传的名作佳作,也可以贬到极点,这一诗一词,确实不错,可一想到幕后主人,只是一个天龙寺学子,众人就不可能真将其当作真正完美的佳作,何况这一诗一词也不是纳兰性德作品中最好的。
最重要的是这第一份试卷就答得这么好。
可以想象,这一期的水平定然很高,这第一份若给太高分了,后面遇到更好的,怎么评分,难道满分100的要评出100,甚至100+不成。
天龙寺年考诗词评分,历来没有上八九十分的,能上七十,便是一等一的作品。
一番唇枪舌剑后,扣掉不切题的14分后36分的诗被评为28分,词则是32分,加起来总共60分。
第一份确定后,第二份,第三份分数也很快确定,标准确立,而后一个个便阅起诗词卷来,时间过去,其中也出现不少佳作,可让一个个阅卷人疑惑的是,即便是那些佳作,离这两首也差之甚远,当最后一份诗词试卷阅完交到孟述圣手中。
孟述圣脸色很沉重:“这一次诗词,我刚才统计了一下,上六十分的只有2个,而且是刚刚到了60分的线,七十分之上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什么?70分一个都没?”
“60分的才两个?”
闻士达、李士奇等一些人一怔,诗词科满分一百,正常七十分至少有二三个,六十分之上的更是会有十个左右,第一首那么好,后面居然。
“老孟。”黄通明苦笑道,“这可不能怪大伙,我们都是依着先前三份试卷的标准来评的,后面的诗词中,不能说没有佳品,我心中对比了一下,今年的诗词其实整体并不比往年差,反而比往年大大提高,只是……”
沈维克、梁护等一个个都点头附和,为何总体评分低,后面不是没有好诗词,而是因为第一份就是纳兰性德的那两首,以第一份的标准评分,后面自然什么都不是了,所以本来很好的成绩,评分反而远不如往年。
“那大伙说说该怎么办?”孟述圣淡淡道。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按惯例。”闻士达笑说道,众人也点头,诗词、策论、散文因为不可能有标准答案,一般都是事前用前三份定标准,这标准一般会略微分数偏低,事后再进行整体往上调整。
“这一次比往年,整体要好,因此最合适的方法就是整体提15分。”李士奇说道。
“这法子很公平,提升15分,就有6个过了70分的线,今年整体比往年好,六个过了70是正常的。”黄通明点头,随即嗤的一笑,笑看着李士奇,“李兄,这6个过了70分的人中间可就有那第一份试卷。”
“第一份?”李士奇愣了一下。
“对呀,李兄,若让那第一份过了70分,他未必会看出来我们给他的惩罚。”梁护也笑了起来,诗词中过了70分就是高分。
李士奇皱了下眉,整体提15分可不仅仅是第一份分数达到70分那么简单,要知道那一诗一词是扣了没有完全切中陶渊明风格的28分,也就是说,光以诗词本身的品质讲,那一份试卷差两分就是满分。
满分的诗词,这说出去是绝没人信的。
天龙寺自建寺以来,甚至他们这些文坛宗师,在考场上要做出满分诗词也不可能,可让一个寺生,考场做的应试诗词就达到98,接近满分?
不止李士奇皱眉,整个大堂也一个个皱眉。
(谢谢‘镜兰不改’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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