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一个夜晚,范履霜为柳三变设宴接风洗尘,主人的热情贴了客人的冷屁股。范履霜当然能看得出来,他想,这个心结若不解开,酒喝得不痛快事小,对不起忘年交事大,于是,范履霜直截了当地问:“公子心中似有不快,可否相告?”
柳三变犹豫了片刻,心直口快地道:“罪你有二……”
话刚出口,范履霜微笑道:“罪状不算多,若有怠慢,绝非吾之本意。”
“一是你对我不够尊重,据说得到我的新词《望海潮》并不珍惜,随意丢弃在书案上;二是你待人不真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柳三变谁也不看,低着头只管一吐为快。
作陪的一位幕僚大笑不止,站起身来,走到柳三变身边:“柳公子误会了,书案上怎么可能有新词,我家儒帅得来偶然,也很庆幸,视为珍宝,只是给我们阅读之后,便锁了起来,再没有谁见到过。”
柳三变仰面问道:“你为何刚才说是核对?”
那位幕僚笑得更加开心了,几乎语不成调:“我说过与原词核对吗?”
柳三变也摇头笑道:“不曾说。”
“他使诈呢!”范履霜听出了其中的奥妙,“书案上能有什么呀?”
另一位幕僚,也就是去教场通报范履霜的那一位,他解释说:“验明正身是我们的工作职责,与儒帅无关,要罪就罪我好了!”
柳三变奇怪地观察着范履霜的反应,他拍了一下柳三变的肩膀:“看你细皮嫩肉的,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怎么可能是敌方的探子呢?他们全都像我这样,放在染缸里染上三百年也是这副黑煞模样。”
席间笑声四起。可心情释然的柳三变笑着道:“你就那么放心我吗?”
“放心?”范履霜道,“实话告诉你,我见过令尊大人,我们还是忘年交,倘若你不是与令尊长相酷似,仪表堂堂,英气勃发,我的盘查可能比他们更严,更加不择手段,这毕竟有关军国大事,而不是个人小事。”
“现在你该放心了吧?”柳三变端着酒杯,开起了玩笑。
“那到没有!”范履霜借玩笑之机说出话来,令柳三变极为赞赏,可见其尽职尽责的戍边精神和睿智,“最好你不是被人利用,否则,这酒味……”
范履霜虽然没有说出来,但酒席上的笑声很热烈,大家都明白其意。
“我们儒帅的确收到了令尊的托付信件。”另外一位幕僚疑惑道,“这边塞有何吸引力,让一向过着潇洒而奢华生活的柳公子前来受苦,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还请柳公子能够理解我们的苦衷。”那位幕僚闪烁其词道,“这地方没有什么玩的价值,公子此举的确让人怀疑,敌方借故收买公子,你不想想,书信能写的人多了,墨迹也能模仿,柳公子真的不会让人为难吧?”
柳三变虽说不谙此道,但也略懂其中的道理:“诸位放心,如果我要是间谍的话,也太不称职,肯定只能自投罗网!”
那位闪烁其词的幕僚道:“公子真是大智若愚,越来越令人佩服了!”
“是越来越像间谍了,对吧!”柳三变更顽皮了,端着酒杯邀请道,“借花献佛,请,灌醉了才好偷窃情报哟!”
“到此为止,谁也别再说此事!”范履霜举起酒杯道,“有朋至远方来,不亦说乎,喝酒,难得快乐一回,干了!”说完,举杯相撞,十分豪爽,一饮而尽。
“柳兄随便,我们酒不过三!”范履霜颁下规矩,“多吃菜!”说完,他一手持刀,切下一片牛肉,放进柳三变碗中,叮嘱着,这是难得的佳品,内地不易有这等口福,千万不要客气,好好品尝品尝,新鲜着哩。
柳三变端着碗闻了一闻,啊,好香啊,他用筷子夹起来,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太好吃了,入口化渣,爽口细嫩,似乎还带着青草味。他端着酒杯,呷了一口,啊哟,简单是平生吃过的最佳美味,他连连点头,然后便狼吞虎咽起来。
一个幕僚借敬酒之机道:“柳公子乃当今新词圣手,甘愿来到此处受苦,无论是来体验生活还是另有原因,勇气可嘉,值得尊重,来,先干为敬!”
“为悔婚而来。”柳三变又不是傻子,能听不出弦外之音,他干干脆脆地道,“为了愚蠢的所谓冲喜,顺从父母旨意,奉命成婚,借宝地躲上一躲。”
“此乃人之常情,也算尽了孝道,为何要躲?”另一位幕僚问道,“莫非是妻子不漂亮,还是门不当户不对?”
“非也,非也!”柳三变非常肯定地答曰,“都不是!只是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人难以接受,如是而已。”
“逼婚不成?”那位幕僚分析道,“倘若不是逼婚,就应该承担起男子汉的责任,否则,对**就不公平。要是我有这种好事,做梦都想!”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柳公子是从杭州而来,那可是一个盛产美人胚子的地方。”范履霜推测道,“由京师逃往杭州,由杭州逃到这里,公子也够坚决的。”
柳三变听到此处,突然想起《望海潮》新词的事情来了,他猜测范履霜一定与孙知府是要好的朋友,范履霜直接告诉他仅见过一次面,便彼此欣赏,各自珍藏这份忘年友谊,多数时间只是神交罢了。
“我是来向儒帅学习的。”柳三变自顾自地饮酒后,耍花腔道,“履霜履霜,便是不畏艰难困苦,即使是如履薄冰,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值得效法。”
大家笑了一阵,范履霜他们便只能以茶代酒,为柳公子洗尘了。
忽然幕府外面有锣鼓声传来,柳三变听了片刻,他指了指外面。其中一个幕僚笑着道:“公子乐于此道,可否请来唱一首柳词。”
“此话当真,他们也会唱柳词,我还真想听一听。”柳三变,看了看范履霜,要求道,“盛情已领,就此结束,我想出去听一听。”
“也好,就依老兄之意。”范履霜吩咐其中的一名幕僚道,“你带几个卫兵前往,点上两曲,听听便回,注意安全。”
殊不知,柳三变喝了不少的酒,一出幕府之门,便感到浑身打颤,风呼啦啦地刮着,虽然清辉泻地,可都被浩瀚的沙漠稀释了,并没有想象中的令人神往。
范履霜赶了出来,把一件厚厚的披风披在柳三变身上,叮嘱道:“此处不比内地,夜间尤其寒凉,注意保暖,切勿感冒,也别逗留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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