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显赫一时的亭水镇东南邓家,因为家主邓中枢的死,失去了往日的气派与荣华,显得有些冷清与破败。到了晚间,十几间的大宅子,只有外间的一两个屋子亮着灯光。邓家主屋漆黑一片,屋前的小花园由于疏于管理,乱糟糟的长满了杂草。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院内杂草种子落了一地。“吱扭”一声,关的严实的主屋大门,被阴风吹开了一道缝,可能是屋门不经常开启的缘故,这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异常响亮。
一团黑色的阴气,随即从门缝中飘了进去。
这团阴气,正是邓安。
当初,邓安在山林中迷了路,又对附近村镇非常陌生,好不容易在秦夫子口中,打听到了亭水镇的位置。亭水镇是邓安的祖籍,小时候曾经回乡祭过祖,知道镇子的大体方位。据此,他还可以赶往南苑城,并于途中追查凶手下落。
本来,邓家老宅由邓安的祖父母居住着,但两位老人先后于三年前过世,这间宅子便空闲下来,交由留守的下人管理。
邓安看着屋内的桌椅陈设,上面已蒙了层厚厚的尘土,他不由一阵伤感,回想起了往年回乡祭祖时,这里是何等的热闹,转眼间,便已是物是人非,人丁凋零。
正在邓安心绪不平之际,院中响起一个轻微的脚步声,透过窗户,他看到一名提着灯笼的老人。老人年约六旬,鬓发已白,但依然精神矍铄,不失壮年时的风采,
对于此人,邓安有些印象,是伺候祖父多年的老仆人,也是邓家的一个远房族人,名叫邓二牛,自己在幼年回乡时,经常缠着他讲乡间的趣闻和故事。
“这么晚了,他来这里做什么?”
邓安到了祖宅后,曾大概查看了一下,偌大的宅子中,只有少数的几个下人留守。当时,死于刺杀的有父亲、母亲、大嫂和自己,亲近的人中,只有大哥邓宏逃过一劫。
回家之前,邓安设想了最坏的情况,即大哥邓宏也遭不幸,因为按照坊间关于王昌顺的传言,对方是那种出手狠辣之人,做事必然会斩草除根,不大可能放过大哥。但根据当前的情况判断,邓宏极有可能还活在世上,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邓家祖宅依然安好,还有人照看。由于邓宏远在边关任职,距离家乡和京城都很远,要证实这一情况,还需要一些时日。
“今晚的风不大,门怎么吹开了?”邓二牛看到房门开了一道缝隙,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随手又把门带上。
邓安很想打听家族目前的情况,但人鬼有别,他又不是冥修,无法做到与生人沟通,忽然,他意念一动,有了一个主意,魂体随后卷起,向着关上的门吹去。
邓二牛刚刚关上门,一阵风吹过,门再次被打开,他以为是自己没关牢,于是胳膊夹着灯笼提手,双手用力将门扣上。
“吱扭……”
一连数次,门关上又被吹开,再关上,再次被吹开。
黑夜之中,如此诡异之事,即使邓二牛胆子再大,也被吓得双腿发软,出了一身冷汗。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在又被打开的门前,以头触地。
“是大人回来了吗?”邓安闻言一愣,就明白过来,看着这个忠厚的白发老人,他暗道一声惭愧,但为了探听些消息,也只能出此下策。他狠了狠心,将门吹的忽开忽合。
“邓大人,你可不要吓老奴呀!老奴从小伺候老爷,从未做过对不起老爷的事,对邓家更是忠心耿耿。”
邓二牛连磕几个响头,听到屋门没了动静,心中刚刚稍松了口气,就感到眼前一阵阴风吹过,那房门又晃了一下。他壮着胆子抬起头,屋内变得赵发漆黑,只能勉强看到桌椅。
似乎是为了应景,阴风吹得房门不断开合。
邓二牛吓得急忙低下头,说道:“邓大人,老奴的确没做过对不起您和邓家的事,现在也只有老奴一家还在坚守着祖宅。”
邓安见老头吓得不轻,额头磕的有些红肿,担心未试探出话来,反倒把他吓出个好呆,于是停止了行动。
邓二牛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带着哭腔继续说道:“您一定是在找刺杀您的凶手,老奴怀疑管家邓三群知晓此事,不然的话,为什么只有他能平安回来,而且事后,官府也没怎么为难他。我们几个老仆人,早就有所怀疑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您如果想为自己伸冤,就去问问那邓三群,他就住在自家老宅中。”
邓二牛说了这番话后,才发现阴风已经停止,房门渐渐合上。他更加深信,这一定是邓中枢寻仇来了。直到邓二牛的儿子发现父亲迟迟不归,从前院找来,邓二牛才敢从地上爬起,并严厉训诫儿子一番,让他不要将今晚之事说出。
此时的邓安,早已离开了自家老宅。
邓三群仍然活着,绝对是事有蹊跷。以林虎的武艺,逃出包围,尚且需要兄弟舍命掩护,邓三群不通武艺,反倒是平安逃了回来,若是不了解当时情况的,或许没可以归结为幸运,但在邓安看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除非,邓三群有瞒着所有人的秘密。
为了寻找邓三群的住所,邓安颇花费了些功夫。他根据印象,找到了小镇中部的一条胡同,但看到里面一间很讲究的宅院,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只到他悄悄潜进去,才得到了最终确认。
几乎是邓安的第一直觉,这邓三群绝对有鬼。
虽然已是深夜,邓三群的屋中依旧亮着灯,屋子正中摆着一张方桌,围着五六个人,看样子都是本地的士绅,他们大都喝的醉醺醺的,说起话来毫无顾忌,尽谈一些风月之事。
此时的邓三群身穿锦衣,脸上泛着油光,身材也略显发福,跟做邓府管家时简直是判若两人。他不时的大献殷勤,向做在贵宾席位的一个麻脸老者敬酒。其他几人见状,纷纷效仿。
邓安总感觉麻脸老者有些眼熟,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印象不是特别深刻,一时想不起他的来历。
一番喧闹后,麻脸老者打了个哈欠。
邓三群急忙朝一旁的丫鬟递个眼色,丫鬟立刻来到屋外,向几个小厮交待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人送上了汤菜。几个士绅也都是人精,匆匆喝了几口汤,摇摇晃晃的告辞离开。
邓三群并不急于离席,而是命丫鬟先退下,自己跟麻脸老者聊起天来:“上次多亏了陈兄,小弟才保住这条小命!”
麻脸老者大咧咧的摆摆手,口齿含糊不清的道:“邓老弟,咱哥俩儿相识多年,都是过命的交情,何须说这些见外的话。假如王丞相那里出了事,老弟不一样会保下我这条老命。”
邓三群连忙赔笑:“那是!那是!是小弟见外了。陈兄,我听边关回来的人说,邓宏已经死了,是不是……?”
陈姓老者眼睛一瞪,沉声道:“怎么?不相信我了?”
“小弟的性命都是陈兄给的,怎么会不相信你。我担心是有人故意放出口风,这亭水镇位置偏僻,难免会被强盗们盯上。”
“放心好了,有我陈东胜在,没人敢动你的。至于边关的消息,不信也罢,不过是邓宏金蝉脱壳之计,骗不了王丞相,你只需守在亭水镇,一有邓宏的消息,就马上通知我。等到邓宏真死了,邓家的产业还不都是你邓三群的。”
“有陈兄这句话,这我就放心多了。”
邓安听得是怒火中烧,邓三群竟敢串通外人,意欲谋害自己大哥,还图谋邓家的产业。这麻脸老者的身份,他已猜出了大概,现任丞相王昌顺的管家就姓陈,很可能就是此人。在京城时,邓家与王家多有交集,邓三群与陈东胜认识,也说得过去。
使邓安稍感欣慰的是,他的大哥邓宏仍然活着,只是不知道是出于那种原因,只能用诈死来欺骗王昌顺。但王昌顺显然已经识破,邓宏当前的处境,恐怕不会太好。
“奴家见过老爷。”在邓安思虑时,一个衣着大胆,略有姿色的女子,走进屋中。她幽怨的扫了眼邓三群,便媚眼如丝,直勾勾的看向陈东胜:“这位想必就是陈老爷了,老爷多次跟奴家提及您的救命之恩,请受奴家一拜。”说着,女子便是盈盈一拜。她的衣领本就低的可怜,这一弯身,胸前春光顿时一览无余。
陈东胜半迷的眼睛,微微睁开一些,待看清女子模样时,忙扶住她的双臂,说道:“这是哪里的话,请起!”可能是有些醉了,他也不太顾及形象,一张老脸几乎贴在女子的脸上。
邓三群看在眼里,心中暗喜,说道:“小玉,陈兄有些累了,你快扶陈兄回去休息,好生伺候!”说着,连连使眼色。
女子极不情愿的说道:“奴家这就扶陈老爷回房。”
“邓老弟,这可使不得。”陈东胜低低的说了一句,似乎酒劲上来,一把搂住了女子,这才没有摔倒。
“呼!”一阵疾风吹开房门,将屋内灯烛全部吹熄。邓安看不下几人嘴脸,愤怒的冲开了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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