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战结束的色雷斯,处于一个前所未有的低迷时期。
首都都灵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损伤,基本上处于一个不设防的状态。其他大小城市村落由于玩家的乱入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想要恢复过来还需要相当的一段时间。
每一个士兵都伤痕累累,他们在身体上和精神上都急需休养,战斗力降到了历史上的最低点。
就是这样的一个色雷斯,却在各国虎视眈眈当中生存下来了,正在不断地全力运转,不断地恢复着。
因为所有的人视线都盯着坐落在色雷斯首都都灵中央的一个巨大建筑物:圣王摇篮。
圣王摇篮到底有什么能力,而暴君又到底剩下多少战斗力,在这两点没有弄清楚之前,没人敢贸然做决定。色雷斯的边境时常都会出现一些不大不小的争端,也经常会有外国的部队以各种的理由开进来,不过统统被菲特和疾风想办法无视掉或者赶走,传说中的暴君却是自那以后不曾露过面。
色雷斯,就在这种情况下,艰难地生存着。
都灵,圣王摇篮。
“你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再使用魔法了。”
夏露玛的最后结论没有给艾莉丝多少打击,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露出苦笑。
“视情况而定,你还能自由活动多久取决于你的个人时间安排,不过再过一到两周左右,你将不得不依靠轮椅来活动。这段时间内,你可能会出现频繁的咳血和短暂的失明,还有四肢无力、眩晕等症状。由于你的身体变得非常脆弱,所以很可能会因为一些小小的碰撞甚至较为激烈的运动或者情绪波动而出血,请做好心理准备。”
艾莉丝倒是光棍,反正也准备悲剧,也不在乎那么点。
“不后悔吗?”
菲特看到艾莉丝这个样子反应更加心疼,她又想起了当初遇到艾莉丝的时候。
“不后悔,而且我有你们。”
现在色雷斯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极其缺乏人手,但就算是这样菲特还是抽出时间来陪着艾莉丝,哪怕后者根本不觉得她需要这么做。菲特那份心意,艾莉丝真是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没办法回报。
“一会儿,我要下去一趟。”
她穿好保暖的衣物,又被菲特在外面套上了一件大衣,在后者充满不舍和担心的眼神中传送到圣王摇篮的入口部,然后迎着凛冽的冷风走了出去。
她要去见一个人。
战后的色雷斯虽然看起来有些萧条,不过都灵很快便恢复了热闹的气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哪怕脸上有几分哀愁,人民还是适应了战争,然后迅速地振作起来,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看着为生活而忙碌着的人们,连艾莉丝也有种温暖的感觉。
今后,我就不得不替代雷帝,用自己的方式来守护这些人民,守护这个国家。
王之所以孤高不逊,是因为没办法亲近每一个人,无法偏爱某一个人。
王之所以冷酷无情,是因为必须拥有足够威信来领导和守护人民。
这就是,艾莉丝的最终答案。
何谓之王,雷帝像是有点神经质一样经常问这个问题。其实这个不是雷帝的问题,而是雷帝的答案。
雷帝在诉说着自己的苦难和悲痛,在斥责着这个世界和命运。
思绪万千的艾莉丝,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
她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到底都灵的构造。实在谈不上路痴,但认路能力却只能说是一般般,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的话,她也只能去问问人了。
不过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只看到一些外表相当豪华,但受到不同程度损伤的大屋,还有被破坏得不堪入目的庭院。
这里是皇宫吗?
她勉强可以辨认出一些本来应该一片金黄,现在却暗淡无光的围墙,所以猜测自己应该身处于皇宫之内。
这算是时代的变迁吗?
她有时候还没有什么实感,甚至有些空虚。
走着走着,似乎到了一个庭院里面,围墙这里缺一块那里少一片,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功能。
庭院里面一片银装素裹,一把大伞,一张圆桌和几张椅子。
似乎在哪里见过。
大概是哪里的富贵人家吧,说不定还在这里,去问问如何?
这么想着,她便走了上长廊,高跟长靴敲击着地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艾莉丝走了两步,然后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在走廊的转角处,一个颓废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舞会,已经结束了。”
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着谁说,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套茶具,然后自顾自地坐在庭院中的圆桌前。
艾莉丝也没有说什么,一声不吭地坐到男人的对面。
茶壶静静地放在桌上,茶杯也空空如也,这个应该是主人家的男人,却是一动不动,只是低着头。
就像是一具蜡像一样,一动不动。
就像,已经死去了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凛冽的冷风根本不存在一样,两人就这样对坐着,一声不吭。
终于,艾莉丝缓缓地说着。
“我认识一个男人。”
“他是个笨拙的,迟钝的,敏感的,脆弱的同时又善良的男人。”
“他有颗善良的心,他又有强大的力量,但是他一点也不幸福。”
“他笨拙地以自己的方式来守护着自己珍视的东西,他又迟钝地没有觉察到周围人对他的爱,他敏感地面对着所有可能会伤害他珍视之物的人,但是他有无比脆弱,仿佛稍稍一碰就会马上哭出来一样。”
“这样的一个男人,背负着一个诅咒,一个让他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的诅咒。”
“他伤害了很多人,他用一个冷酷无情无血无泪的假面将自己隐藏着,把一切的痛哭与泪水都憋在心中。”
“渐渐地,他忘记了——忘记了一些人所应有有的,所应该得到的感觉。”
“就这样,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零件,一个完成自己使命的零件。这数十年来,他都如同给一个机械一样地运转,什么是合理的,什么是应该做的,他就去做。什么是想去做的,什么是喜欢去做的,则完全忽略了。”
“这就是他的生存方式,这就是,他的人生。”
平和的叙述,如同一条小溪一样流动着淡淡的哀伤,中年男人像是没听到一样,一直在低着头。
“他竭尽全力,如同一个蹩脚的长跑者一样,耗尽自己的青春,运气,幸福,快乐,一切一切,全部都舍弃了,仅仅是为了完成他的使命。”
晶莹的泪花,低落在洁白的圆桌上,绽放出闪耀的光华。
“仅仅是活下去就是如此地艰难,还要背负着那样的重荷不断前进。到底怎么做才对,到底怎么办才好。他不知道,所以他就用自己的方式来守护这一切,来完成他的使命。”
“而现在,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却茫然若失地左右环顾——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好,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我,还要,看下去。”
男人,说话了,他仿佛每吐出一个字都不得不用尽全力,但是他还是坚持地说下去。
“我,还没有——”
一阵低声的抽泣让这个男人忍不住抬起头,然后中断了话语。
艾莉丝,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从来都没有这么迷茫过。她能够做的,只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没出息地哭泣着。
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哪怕是再强的敌人也不曾有种类似绝望的感觉,而现在,她感受到了。
怎么样也无济于事,怎么样也无能为力。
“我想,拯救你……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泣不成声的语调让男人呆住了。
不是因为这个少女在哭。
而是因为这个少女,正在为了他而哭。
不是为了自己谁,不是三公主,不是赏识的对手,也不是什么有关系的人,而是区区的他。
本来应该憎恨着他的她,现在如同一个无助的女孩哭了。
身后
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男人回头一看,然后如同蜡像一样定住了。
一个少女,还有一个老妇人,两人正站在他身后几米处,默默地看着他。
“你,做得很好。”
老妇人走了上来,把一脸呆滞的他抱住,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说着。
“你,出色地完成了你的使命,现在,可以休息了。”
“……”
老妇人的话,如同不可思议的咒语一样,男人鼻子一酸,干枯苦涩的双眼渐渐湿润,然后喷涌出晶莹的液体。
那是,幸福的,名为眼泪的液体。
“我,做到了吗?”
“嗯,你做到了,孩子。”
“我——”
男人正想说什么,但他的喉咙被堵住了。
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喷涌出来的泪水,正在滋润着他那干枯皲裂的皮肤。
啊,我做到了。
男人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后面的少女。
芙洛丝,是你吗?
仅仅是眼神,但无言的交流却不可思议地传达了过去,少女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仅仅是这样的一个动作,男人仿佛获得了大赦的囚犯一样,发出了低声的呜咽声。此时,他的后方传来了倒茶的声音,他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马上扭曲看去,却看到艾莉丝正在倒着茶。
不一会儿,两杯已经凉透的茶水已经倒好,整齐地排在两人面前。
“……你会泡茶?”“不会泡茶。”
男人问道。
“你能泡茶?”“不能泡茶。”
男人再问。
“你想泡茶?”“不想泡茶。”
男人三问。
“你要泡茶?”“我要泡茶。”
男人终问。
一字一顿的回答,清晰地传到了男人的耳中。
男人再次哭了。
而艾莉丝,也再一次流下了眼泪。
泪眼相看泪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国王军军团长,古兰森,到!”
忽然,一声震天的低吼传遍了庭院,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坚毅刚强的声音再次传来。
“第一大队队长迪克,到!”
“第二大队队长奥克那,到!”
“第三大队……”
就像是报数一样,一声声的低吼接二连三地响起,此起彼伏,井然有序。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庭院的出口已经站满了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每一个眼圈红红地看着男人。
“内务辅助大臣,康沃克,到!”
最后一个声音,是来自一个泪流满面的男人。
“一、二、三!”
古兰森倒数之后包括艾莉丝在内的所有人都对着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直以来辛苦了!”
整齐有序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着,震撼着所有人的内心,也震撼着男人的内心。
“雷帝,已经死了;但是凯灵顿却还活着,这就是我的选择——你觉得这个答案,如何?”
喊完那句之后,所有士兵都保持立正的姿势,但是他们都已经泪流满面,有些甚至难过地闭上了双眼。艾莉丝强忍着呜咽声,轻轻地问道。
在那次决战当中,雷帝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BH无情地穿透了雷帝的心脏,一击必杀——然而,在那个瞬间,艾莉丝几秒前放在雷帝身上,来自小爱的替身人偶却发挥了作用,让替身人偶化作雷帝躲过了这必死的一击。
这个国家,这场战争,需要的是“雷帝已经死了”这个事实,至于后面是不是还或者,那又是另外一回事。西温娜丝的复活术,谁也不敢说有用,艾莉丝也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将雷帝这个级别的人复活。
这就是艾莉丝的选择。
杀死了雷帝,留下了凯灵顿。
凯灵顿·德里克·泰斯塔罗莎,一生中最愧疚的,是他的第一任妻子芙洛丝;哪怕是后面他因为各种原因而跟雷之贤者结婚,在那个过程当中跟对方有了共鸣之后,心中也一直在挂念着那个惨死在自己手中的妻子。
普蕾茜拉·泰斯塔罗莎在外人看来的确是第一个跟雷帝有夫妻之情的女性,但是她自己却很清楚,雷帝跟她之间,就如同两只互舔伤口,受伤的野兽一样。
那绝对谈不上爱情。
但是普蕾茜拉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着那个男人。因为那个男人实在是太过悲惨,悲惨到有种致命的魅力,让人无法抛弃他。
而这点事情,却只有看过雷帝记忆的艾莉丝知道,恐怕芙洛丝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艾莉丝感觉自己的肩膀上变得沉重起来了,她,再也不是一个人。
——她并不孤单,也将要失去“人”这个身份,背负着名为王的诅咒,成为一个王。如同雷帝过去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有一点,就是艾莉丝有菲特和疾风,而雷帝没有。
“愚蠢。”
凯灵顿吐出了两个字,然后擦了擦眼泪。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艾莉丝感觉到有什么让她心头一暖的东西。
这个男人,已经笨拙到连带着哪怕一丝好意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只能用这两个字来表达。
他低着头缓缓地伸出手,拿起茶杯。所有人都看着他这个动作,因为这意味着什么,还有他后面会说什么,都有着不一样的意义,艾莉丝甚至有些紧张。
然而,他停住了。
“对不起。”
细如蚊呐的三个字话,钻进了艾莉丝的耳中。
艾莉丝惊讶地看着凯灵顿,却发现对方却不动了。
“凯灵顿……?”
没有回应。
她刚想伸手,却被两眼含泪的老妇人制止了。
“让他,休息吧。”
凯灵顿·德里克·泰斯塔罗莎,这个男人如同蜡烛一样为了照亮色雷斯而将他的所有都燃烧殆尽,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离开了这个世界。
连艾莉丝的第一杯茶,也没来得及喝。
到底是来不及,还是不想喝,却是没人知道,也无从考究了。
艾莉丝将自己杯中的茶一口喝干,然后颤抖地拿过雷帝手中的杯子,然后用力朝着雪地上撒去,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挤肺部所有空气,对着天空,对着这片那个男人守护了一辈子的土地,一字一顿地喊了出来——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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