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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有一种力量,让人欢笑,让人哭泣,正如生活一样。
皎洁的月光遍洒洛杉矶,珊瑚树的果香飘散在海风之中,轻轻吹拂着布伦特伍德区,从窗户飘进叶家二楼的男生卧室里。
“唔……不……”熟睡着的叶惟似有梦呓,眉头微微地皱动。
……
南加州大学公园校区北面的公寓楼群,灯火通明,隐有学生们的话语声响。
这是学校提供给高年级本科生和研究生的住处,离校区很近,处于校警的24小时巡逻范围之内,够安全,又比学校宿舍的条件要好,房租却是差不多,所以每年的房源都十分抢手。
其中一套双人公寓内,也是一片明亮。
公寓很朴素,除了原本就有的简单的桌子、椅子等,没什么住户添置的家具。
但这里显然是南加大最拿手的学科、全美排名第一的影视艺术学院的学生的地盘。
一个与周围环境严重不符的液晶大电视赫然挂在墙上,到处摆放着各种的摄影器材设备,其中不乏一些自制的小玩意,如遮光布、柔光罩等的灯光装备。…
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黑色案板,上面贴满了一张张的标签纸,五颜六色,写满了什么,还有些图画,彩色的、素描的……犹如cia总部,只是上面的信息不是本-拉-登的下落,而是些剧本线索、剧本分拆表、分镜图、制片条……诸如此类的东西。
厅里正响着“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声,并没有打扰到站于窗边的叶惟。
他一脸沉静,望着手中的装有一张全家福的相框,在那曾经的布伦特伍德的家的前园草坪上,爸爸、妈妈、妹妹和托托,还有他,大家都笑容灿烂。
窗外的风吹进来,他蓦然起了一股寒意,让他不再年幼的脸庞皱得更紧,往昔如潮水般涌来,他的眼底,涌满了哀伤。
“‘这是命运的安排,不是我的选择。’不,不行,这样的台词太无趣了……”
案板边的办公电脑桌前,坐着一个白人男生,他一头乱糟糟的褐色卷发,一双大黑眼圈,对着电脑屏幕中的文档,满脸苦恼。
莱恩-佩兴斯,这里的另一位住户,“电影电视编剧”专业的大四学生。
“唔……呃,‘我只是把我的心交给神,由神去指引。’不,不对!英雄不会这么说话,只有神父会……惟,你说对吗?”
“惟哥?”
得不到回应,他转头望去,看到叶惟恍惚的样子,他不由摇头叹息,当了快四年的室友,叶惟的故事他一清二楚,但那是无法挽回的了,惟却还没有走出来,只是,那可是他的至亲啊!
“伙计,你总得放下它的。”他嘀咕着回过头,继续和那句台词较劲。
公寓的安静没持续多久,就被手机铃声打破,是叶惟的手机,随着他回过神来,接通,铃声消失了。
“晚上好,杰克,有什么事吗?”
“惟格,是的,你知道……该怎么说呢,你知道,有关《爱在盛夏时分》的导演人选……”
听着对方支支吾吾的语气,叶惟皱了皱眉,走向自己的办公桌那边,“怎么了?”
《爱在盛夏时分》是一个小成本非公会独立电影项目,青春爱情喜剧片,预算50万美元,以后可以进入院线最好,但它的主要目标是电视发行和影碟市场,以及海外版权售卖。
而年近四十的杰克-戴维德是项目的制片人,因为预算有限,对于导演这个重中之重的职位人选,杰克瞄准了电影学院的应届毕业生,便宜、专业、有激情、有担当,这是独立制片人的主要选择之一。
“影视制作”专业的叶惟参与了应聘,虽然他不是明星学生,但他的才华只是受困于金钱,在这场竞争中,他大展锋芒,成功得到了执导权——意向上的。
这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剧本的故事还行,叶惟有信心把它讲得迷人。最重要是机会难得,比起拍音乐录像带、商业广告,拍故事长片起步好太多了,还要不是恶搞片、血浆片那类剥削片,可以充分展现他的才华。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做完毕业作品,离开校园,他就会马上执导自己的第一部电影。
“我们仔细考虑了很多,从商业上来说,你不是太适合执导这片子……”
听到这话声,叶惟呆住了,手上捏紧了手机,“你是认真的?!”
他把全家福相框放下,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怒道:“杰克,你嗑药了吗?我他马的都在画分镜了,你说我不适合?现在才说!?”
对面的莱恩闻言,惊讶地转头望来。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这个消息,抱歉,惟,但你知道这是一个白人主角、女主角的故事,而你……惟,这不是种族歧视,只是适合不适合。这个项目也关乎到我的制片生涯,五十万!这是我做过的预算最高的片子,要是搞砸了,我也完了,你知道电影业有多么残酷。”
叶惟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怒火,平和的道:“我能理解,但难道华人不懂爱情吗?李安版的《理智与情感》,就是一部经典!我的几部学生短片已经表现了我的专业素质,你可以信任我。我们坐下来慢慢谈吧,你现在在哪里?或者明天?”
“不,没有谈的必要了,事实上,我们已经谈好了新的导演人选……”
“谁?”
“你应该也认识的,本杰明-施雷伯。”
“他?那家伙……”叶惟怒极而笑了,“杰克,别做蠢事,本杰明-施雷伯只会把一切搞砸,我们正在谈的这个项目是一个35mm胶片项目!他的拍摄比例可是5:1,拍到一半你的钱就玩完了,而我只是3:1!”
“是有这个问题,但施雷伯说他可以控制到3:1。”
“控制,那意味着他会拍得束手束脚,我不需要控制就可以做到,为什么你相信他而不相信我?”
“这事儿很复杂的,其实,我们准备用数字拍摄……你知道,拍摄比例不重要了……”
“杰克……拜托!”
“不,我非常抱歉,之前把执导权给你,是因为施雷伯那边有着其他的考虑,现在他决定来我这了,所以……就这样了,惟,希望我们以后还会有合作的机会,谢谢你为《爱在盛夏时分》所付出的,再见。”
嘟的一声,那边挂断了,叶惟怔怔地站在原地,一腔怒火,却又无处可泄,渐渐似要把他燃烧起来,上天又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公寓里弥漫起了一股惨淡的沉重的气氛,仿佛空气都凝结了。
莱恩一脸的愕然,“本杰明-施雷伯?他们找他代替你?狗-屎!狗-屎!”
施雷伯不是没有本事,风头出得比惟多,但是只要懂电影的都知道,那家伙和惟相比,其实差得太远了。
惟的剧本解构、场面调度、领导才能……哪方面不比本杰明-施雷伯强!甚至是通识教育这边,勤工俭学的惟的成绩都不比对方差。在莱恩看来,这一届影视制作的毕业生里,没有人可以和叶惟相提并论。
不是只有他这么认为,过去几年每次做短片作业,除去那些砸钱的富家子弟,谁不是争着跟叶惟合作的?其他人只能靠边站。
结果现在……怎么能这样!
“真是烂透了。”莱恩气得直喘大气,“真不公平。”
叶惟突然哈哈笑了出来,摇头直笑:“我早该料到了,杰克-戴维德迟迟不肯跟我签订正式合同,原来一开始就有了踢开我的主意,只是利用我跟本杰明-施雷伯讨价还价而已,两个贱人!”
“算了,莱恩,有这样的制片人,片子最后也好不了。我们先安心做好毕业作品,等毕业了,我们自己筹钱制片!”
莱恩替惟感到很不甘心,很不服气,“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叶惟沉默地走到大案板前,把上面的所有关于《爱在盛夏时分》的剧本分析、分镜图等图纸都撕摘下来,揉成了一堆乱糟糟的纸团,全部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目光久久不能离开。
他心里很痛,就像被人剜了一块心头肉,但他终究不是没有受过挫折的人,这点打击,还不至于让他要死要活。
是的,这不公平,可是能怎么的?
“噢糟糕!”莱恩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又变了,“那你的预付款,都泡汤了?”
“当然,你指望那贱精还会给我一万美金?”叶惟摊开双手,“他肯偿还我一点标签纸的钱,都能获得国会荣誉勋章。”
莱恩可笑不出来,没了那笔钱,他们团队的毕业作品的预算顿时大萧条,本来还打算多拍几个外景,现在都悬了,什么都要控制得更严格,什么都变得紧张起来了。
作为团队中的编剧,对他的直接影响则是,很多东西只能保留在他自己的90分钟的毕业剧本里,而在这个拍出来的短片版中,则会遭到删除修改。
这时候,叶惟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11点了,“我得走了。”
他是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的兼职服务生,有空的时候,就去赚点小钱帮补一下。那场变故后,家里的负担一直很重,这些年来,要不是靠着勤工俭学和拿奖学金,他走不到这一步。
“今晚别去了,我们去喝几杯?”
“如果你是想借我的挫折而偷懒,那你打错主意了。”
莱恩嘿的笑了笑,“那好,路上小心点,学校附近最近不太平,你知道前些天又有人被抢劫了。”
“学校附近有太平过吗?问问我的自行车吧,它现在在哪里?”
叶惟提起了办公桌上的背包,又拉开桌子的抽屉,拿出一瓶辣椒喷雾水放进衣袋,虽然他有些身手,但匪徒们都是带着家伙的,想要防身,最好带上武器。
“反正小心点吧。”
“我会的。”
莱恩耸了耸肩,转身望向电脑屏幕,看了几眼,依然苦恼,他向那边要出门去的叶惟喊道:“嘿,我真的感觉思路有些塞住了,你有什么想法?”
叶惟一边穿着运动鞋,一边思索着回答道:“我想……不单是一句台词的原因,是整场戏有问题,主角挺身而出的目的性太重了,他想得太多,而且事后他没有牺牲什么。”
“莱恩,你知道吧,‘牺牲(sacrifice)’和‘神圣(sacred)’来自同一个词根sacr,人们崇敬愿意牺牲的人,一个人一旦做出牺牲,就会披上神圣的光环。
但不是牺牲他人,而是牺牲自我,而且是真正的无私,为了他人或者某个原因,他心甘情愿地站出来,痛苦、煎熬、损失,都没所谓,这时候他就是崇高神圣的家伙,也会赢得我们的尊敬。
所谓的英雄,就是不同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但英雄比我们优秀,不是因为他们拥有无上的强大力量,而是因为他们比我们更愿意牺牲。如果一个小孩因为救一个溺水的大人而失去什么,他也会是英雄!
现在的剧本问题,在于主角既不是真正无私,也没有任何牺牲。你知道,牺牲不需要原因,你那句台词其实就是‘因为我是英雄啊。’至于牺牲什么,剧本怎么改……现在没时间商量了,明天再说吧。”
“该死的!你说得太对了,我明白了!”听了这一番话,莱恩脸色变幻,脑子里闪烁着灵光。
当他回过神,却发现叶惟已经出去了。
夜幕下,叶惟走在校区北面的费格洛拉大街上,脚步很快,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南加大南边连接着臭名昭著的南洛杉矶区,去那里逛一圈,就像玩一次《gta》,毒贩、黑帮、妓女,数不胜数。所以多年以来,南加大稳居两个第一:全美电影专业第一,全美大学治安最差第一。
在这个钟数,街道上没什么行人,也见不到有车辆来往,这一片多是些住宅,有些街巷更是偏僻,两边皆是楼房的侧面,又或者是高高立起的铁丝网,透过去可以看到远处的民房、停车场。
就是这种地方,白天还好说,一到了夜晚,尤其是凌晨时分,便成了罪恶滋生之地,历年来频频出事。
叶惟工作的快餐店在南胡佛街那边,因为今晚的坏消息耽误了一阵,他又不想迟到而失去工作——老板已经警告过他了,所以得走些小路。由于脚下这片区域暂时还在校警的巡逻范围之内,还能放心一些,不过就像所有的警察那样,他们的常态是来迟一步,不可以完全指望。
没了《爱在盛夏时分》的片酬,家里的负担又重了,必须得更加努力……
叶惟想着心事,渐渐走过一个个街区,夜色越来越漆暗,尽管走了多年夜路,他也生起一种诡异的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似的,似乎有什么声音从远处传来……
当他走过一个街角,就见到右拐的街巷深处,有一伙人僵持在那里,他瞪目看清楚点,顿时压声骂了句:“**!”
真被他遇到了,不到三十码外,有三个黑帮份子模样的家伙,都拿着手枪,对着围住的四个亚裔青年比划。青年们之中有人穿着有usc标志的红衣,显然也是南加大的学生。
叶惟一边靠墙隐藏着身影,一边连忙拿出手机,先后打给校警和911,都是说同一番话:“我现在大概在波特兰街南段,这里正发生着持枪抢劫,三个匪徒,四个学生,我在街角,是的,快点过来!”
与此同时,那边的气氛越发紧张,学生们情急地讨论着什么:“都给他们吧,就当破财挡灾。”、“是啊,不要命了吗?那是真枪!”
匪徒们不一定听得懂,叶惟却可以,因为他们说的是中文,而他精通汉语。
他们是华裔或者中国留学生。他暗地骂了这些同胞几句,当然是真枪了,还罗嗦什么,赶紧把钱财这些身外物给出去,安全第一!说不定还能留下他们的车子。
那几个学生身边有一辆开着车门的车,是他们的,这不出奇,在洛杉矶几乎人人都有车,而且那只是一辆老款的二手福特。
“你们这些垃圾,不准出声!”
这时其中一个匪徒大骂起来,一下子抽了其中那个拖延不决的男生一巴掌,“想拖到有人来救你们?立即把钱交出来,否则老子把你们全部杀掉!”
“别别别,钱都给你们了,别伤害我们。”这下学生们不敢再有迟疑,连忙交钱,那两个女生都快要吓哭了。
匪徒们接过那一小些美钞,都很不满意:“怎么就这么点?中国佬现在不是很有钱吗?”、“对,特别是这些南加大学生,哪个不是有钱人?你们想要耍花样是吗?”
一个女学生哽咽的急道:“我们不是有钱人的孩子,我们都是半工读的,你们看,这辆车还是我们四个人合资买来拼车用的,为了兼职完了方便回校……我们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他们都盼着我们留学完了回国的,求你们别伤害我们……”
那两个男生都大感屈辱,却苦于手无寸铁,有怒不敢发。
“闭嘴!”那个匪徒头目又大骂,看了看他们的车,也真是不值钱,然而当他的目光再一次扫向那俩女学生,忽然就笑了起来:“亲我的屁股,这两个亚洲婊子长得不错啊!”
其他两个匪徒也连连地打量,会意了过来,响起淫邪的笑声。
而学生们惊住了。
“上车!你们两个,都滚上去。”匪徒头目挥着枪,催促她们上车。
“别,不要,我们把钱、手机和车子都给你们,不报警!让我们安全离开!”那头儿男学生急道。
他们很清楚这些匪徒想做什么,如果两位女孩上了车,等待她们的就是失踪、强奸、禁锢、丧命。
“快!”不能再停留下去了,匪徒们推搡着两个女生,“上车!”
她们自然不肯,惊恐地挣扎不已,而两个男生则上前拉扯匪徒。匪徒头目暴怒的道:“闭嘴,你们都闭嘴!”突然,那头儿男生扯开嗓子,大喊起来:“help!!help!!!”
“臭猪中国佬!”匪徒头目挥动手枪,对着那男生……
砰!
一声枪响刺耳无比,伴随而来的是惨叫声、惊呼声、哭泣声。
“他马的!”那边的街角,叶惟看着那男生倒在了血泊之中,不禁捏得拳头快爆,浑身颤抖,校警和警察怎么还没到!!他必须做点什么了,他不能就这样看着……
“上车,上车!”那些匪徒也急了,毕竟开枪杀人事态严重。
另一个男生刚从呆滞中惊醒,就疯了般撒腿逃跑——
砰!
又一滩血泊,叶惟咬得牙齿快碎,再不做点什么,就来不及了,一辈子都来不及了。
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女生被劫走吗?
当然不!叶惟转身回头跑去,准备从另一条小道拐过去,抛下背包,右手探向了衣袋里的辣椒喷雾水……
“上车,婊-子,不想死的话就上车!”、“快点!”三个匪徒把两个吓傻的女生推进了轿车后排,匪徒头目坐到了驾驶座上,骂骂咧咧着什么:“两个傻子,招惹黑鬼就是这个下场……钥匙呢!?该死的钥匙在哪里!?”
另一个匪徒坐进副驾,指使着那个车外的辫子头同伙,“快找找,肯定在那个罗嗦的家伙身上!”
两个女生哭成一团,辫子头匪徒骂着凑向地上的那具尸体……
毫无预兆的,一道身影从他身后的黑暗小巷里冲了出来!
“什么!?”
“见鬼,还有一个中国佬!”
车内惊叫声起,辫子头匪徒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抬头起身,就有一片黄色的喷雾冲来,他的眼睛立即剧痛得仿佛爆了出去,本能地惨叫:“啊……!”
另外两个匪徒已经在举枪对准车外——
机会只有一次!叶惟起脚一把将惨叫的匪徒踢向车外,枪声响起之际,匪徒正好堵住了车门口,他迅速抢过了其手中的手枪,心头似要窒息,却又异常的冷静,双目里是凌厉的光芒,你们惹错人了!
握紧了手枪,把枪口迅速地捅进了车门的缝隙,叶惟连连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
女生的尖叫声、匪徒的惨叫声,连绵地响着,枪声一直响到变成了空弹的咔咔声,除了车子的警报鸣叫,一片死寂。
堵着车门口的匪徒不知中了多少枪,已经死透了,当他噗通倒地,叶惟只见到车内前排的两个匪徒也都死了,他们都有头部中枪,前挡风玻璃满是裂纹,鲜血爆得一塌糊涂。
而后排伏下的两个女生更加丢了魂魄似的,脸色苍白,而又沾满溅来的血浆。
叶惟虽然还站着,却也快站不稳了,感觉喘不过气来,他弯腰探头望了望车内,用汉语普通话问道:“还好吧?”
她们呆呆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然后她们看清楚了他胸前一片鲜红,“啊!”、“你……你中枪了。”
叶惟听到这句话,这才感到胸口一阵阵巨痛,全身发软,他只能靠着车子缓缓地坐了下来,低头一看,似乎是肺部中了枪,刚才混战之中,应该有颗子弹穿过了那个辫子头匪徒,接着击中了他。
他长呼了一口气,望着挂有寥寥亮星的夜空,短短的几秒,呼吸变得越发困难,巨大的痛苦不断袭来。
“南加大这回……该跃升全球治安最差了……”
这时候,两个女生才跌跌撞撞的爬出车,被眼前的场面吓得哑巴一般,她们想说什么,实在说不出来。
“我的兄弟姐妹,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们……晚上路过这里,不要开车窗、不要理路人吗?你们在想什么?‘哈哈,傻瓜’,那是布伦熊的笑声。”
叶惟看看她们,露出一个惨烈的微笑,鲜血从嘴角涌出,咳嗽不止:“你们……你们记住了,别再犯这种错误……”
“对不起……”她们慢慢恢复了几分理智,其中一个颤抖地拿过车子前排血海里一部手机,要打911。
“我早就打过了,那些饭桶……还没来。”
叶惟已经无法呼吸了,肺部被鲜血灌满了吧,他转目瞥了瞥倒在一旁的匪徒,咳嗽地笑道:“这些婊子养的……是不是以为在拍《穷街陋巷》,这下好了吧,suck-it,一群婊子养的,去死吧……”
“等等……等等,我的天……我现在是英雄了!哈哈,莱恩……我想到了一句好台词:‘每个凡人的体内,都有着英雄的基因。’还有,还有这句……‘当英雄,真的很痛。’不管怎样,这句一定要让主角说出来……哈哈……”
“同学,撑住啊!”两个女生哭得暴雨梨花,“你哪里人啊?要给家里打电话吗?”
“告诉我的家人,我爱他们……我非常、非常爱他们……”
叶惟的意识模糊成一片,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渐渐看不到眼前的景象,一切都如同失去了对焦,取而代之的,是不断闪现的很多幻象,曾经的朋友、曾经的学校、曾经的家……
那是他的人生还没有发生巨变之前,还没有搬家转校,还是个青春年少的中学少年。
我要死了吗?不,家里还要我担当起来,不,我还没有执导电影,不……
我的名字,还没有闪耀在大导演之列……
“你们可以叫我……惟。”
……
“不!!!!!!”
叶惟猛然醒了过来,瞪目地看看左右,自己的房间。哒的打开了床头灯,这时候托托从房间外面惊急的奔了进来,一下跃到了床上,舔着他皱紧的脸。
“噢姑娘,我没事。”叶惟拍拍它的脑袋,扭头闪躲,皱起的双眉还没有松下。
又做这个恶梦,打从两年前那天起,做这梦没十次也有八次了。一直以来,他都有想这个梦是怎么回事,不是回到过去,也许是梦见未来,还有学了些东西,像在宝宝时学走路一样,不记得摔了多少跤,却就是会走路,仿佛与生俱来。
他有试过冥想梦中更多的未来信息,比如哪一期的强力球号码、《蜘蛛侠》还会拍多少部……但是,想不到任何信息,除了关乎自身的一些情况,连莱恩是谁都不清晰,而且时间过去越久,全都越模糊了,只剩下不时梦起的那个夜晚。
不管那原本是不是未来,都已经被改变了,未来早已再一次变得完全没人知道。
叶惟望着对面墙上的那一排电影海报,《婚期将至》的踢蛋糕海报,《驱魔录像》的十字架和霰弹枪海报,《阳光小美女》的众人推车海报。《爱在盛夏时分》?好像是叫这名字吧。
你好,我已经有自己的第一部,第二部,第三部长片电影了。
两天后的星期六,lms就要首映。
他的未来,很多人的未来,在这条轨道上不知道驶向何方。
“你怎么样,托托?”叶惟看看旁边的托托,坐了起身,窗外的天色已一片朦胧微亮,清晨五点多。
他下了床,换了一身灰黑运动服,来到二楼另一端的父母主卧室外,轻开半掩着的房门看了看,老爸老妈还在熟睡,“你们真够贪睡的,儿子做恶梦叫那么大声,都叫不醒你们。”
他笑着耸耸肩,又来到旁边不远朵朵的房间,延续着婴儿房起的风格,墙壁上画满了儿童画涂鸦,他和老爸画的,走到有护栏的儿童木床边,把那些熊娃娃等布偶摆好,给朵朵盖好被踢掉的被子。
朵朵睡得很熟,枕头上流了一滩口水,枕头边就放着万圣夜讨得的一大袋糖果。
“嘿嘿……”叶惟蹑手蹑脚地往麻布袋里抓了一把糖果,旁边目睹罪恶的托托急得团团转,他对它嘘声道:“吃得太多对她不好,这周末妮娜来,肯定又是一袋的。”
托托还是急,他拆了一颗喂给它吃,它顿时安静下来了,原来是在讨糖。
“跟着,姑娘,我们去公园溜达。”他往外面走去,叫唤着托托。
天空渐渐明亮起来,叶惟带着托托驾车来到了不远的巴林顿狗狗公园,停好车,刚进了铁丝网围着的公园内,他就解开托托的绳子让它自由奔跑,大清早的没什么人和狗,托托奔了很远才有一只金毛狗玩伴。
“享受你的清晨吧。”叶惟微笑,也开始做起热身活动,准备每天的自我训练,诸多的心事浮现心头……
冲刺跑、折返跑、纵跳……训练了有一阵,天空已全亮了,他出了一身汗,那边托托也玩得不再疯跑而是在嗅寻着什么。
来溜狗和晨运的人越来越多了,外面停车场的车也越来越多,又有一辆白色玛莎拉蒂到来。
“惟?”不多时,一个身着米白运动服的马尾少女慢跑进公园,被托托兴奋地扑着,她继而看到了他,走过去。
叶惟也看到她了,抬手打招呼道:“早上好,简。你没有狗,来这里做什么?”莉莉翻翻眼眸,“你信不信托托会跟着我走。”叶惟哂笑:“我对它真没信心,它之前才刚出卖了朵朵。”
两人都不奇怪会在这里遇见对方,巴林顿狗狗公园离他们家都不远,这是他们第一次闲逛去的地方,后来经常来这玩。不过这种相遇还是第一次,近来他们总是相遇,在学校里也是。
两人一边漫步开去,一边聊着天,托托又自己跑开玩了。
“还有两天就是首映礼了,你决定出席还是不?”叶惟问。
lms的首映礼将于11月5日在好莱坞中国剧院举行,那是好莱坞的标志之一,最顶级的电影首映礼举办地之一。隆重的首映礼可以照顾巨星们的面子,又可以扩大lms在洛杉矶影评界的关注,所以梦工厂没有往这方面省钱。
“我……”莉莉还没有拿定主意,“我还没想好。”不知道适合不适合。
“出席吧。”叶惟邀请的说,“我们161个追梦联盟股东都会出席,就差你了。”
是了,我也是股东!莉莉终于想好,点点头:“我要出席,我叫上我爸爸一起去,给lms增加人气,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影响力。”
“那更棒了,我很久没见过菲尔了,有点想他。”
“他可不会想你。”
“像他的风格。”
走着聊着,叶惟渐渐很是沉默,心中想要倾诉一些事,“莉莉……没什么。”
莉莉看出来了,双眉一皱:“出什么事了吗?嘿?电影的事?”叶惟皱皱眉,几番想说却不知怎么说起,双眼定定的:“是的,关于奥斯卡最佳影片的报名,他们想不署我的名字。”莉莉立时怔住:“谁?什么?”
当下,他把事情的始末全说了一遍,脸庞不由得显露出低沉。
她静静的听着,脸容越发的变了,抬起两道英眉,明眸流转着怒火,当他说罢,她重重的道:“别听他们的,绝对不要。”
“这是你的电影!惟,就算没有任何提名,17岁、18岁有一部报名冲奥斯卡的文艺片,这已经是一项非凡成就。你的成就!如果你听了他们的,有没有提名,那些人都得利了,可你呢?别人会说你其实没做多少工作,不然为什么不署名?”
莉莉顿着话,走到他身前,面对面的道:“你一定要署名!全部!”
“我知道这些利害得失。”叶惟抬头望了望洒下晨曦的天空,“我有在努力争取,我还有评价和票房爆发的机会,还有鸡尾酒会亲自游说评委们的机会,但如果都没有成功,怎么办?我必须也要考虑好这个可能,时间不多了。”
“无论如何,署名。”莉莉坚定的说,“没有你不署名的道理。”
叶惟沉吟着从她身边走过,往空旷的长椅上坐了坐,又起身走去,说道:“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那是巨大的荣誉。也许外界并不知道,但是你知道,我的家人、我在乎的人,大家都知道,我们的电影是顶尖的,我们有奥斯卡提名!至于我不在乎的人,有什么所谓……”
“不对!”莉莉的语气又急又强硬,又走到他面前,拦着,“你知道我在乎什么吗?我根本不在乎lms能不能拿到提名和奖项……是过程,你、我们、大伙儿一起努力的过程,就像lms说的,成功失败并不是最重要,我们……要有那种豁出去的心。”
她一边想着心念,一边说着:“我在乎的是我们在宣布提名名单那一刻的期待,会不会听到你的名字;不是宣布获奖者那一刻,一定不会听到你的名字,那有什么高兴?你不要犯傻了!”
“你知道吗,‘牺牲’和‘神圣’来自同一个词根sacr。”叶惟目有挣扎之色,还在想着什么。
“我不知道!”莉莉激动地喊了声,像嗔,像怒,像斥责,像劝说:“你想牺牲自己?那也要看为谁牺牲,为加里-高兹曼那些人牺牲是白痴!”
“谁在乎他们!?”叶惟也有些激动了,涨红了脸,“我是为你们!整个追梦联盟,整个我们!拿到提名,每个人都有荣誉,我得到的很多了,名声、金钱、梦想成真、很多了,没有这个又有什么所谓!”
“你得到的是你努力的,我不认识任何15岁敢去跟一个巨星说来演我的电影吧的人,除了你。”
莉莉的双眸泛起了泪光,突然伸拳一下打在他肩膀上,像要打醒他,清声十分认真:“叶惟,你给我听着,《阳光小美女》是你的电影,是你的成就,你现在需要做的是,打给那些人说**-you,然后认准以你署名拿提名的目标,go,go,go!”
叶惟没有说话,脸色变幻……
“hey!!”莉莉太着恼了,太怕他犯傻了,也不知自己怎么的,一把抱住了他,埋首地紧紧抱着,“答应我!无论你愿不愿意,答应我!惟……听我一次……”
沉默了一小会,她感到自己被他重拥了一下,接着被推开。
“操他们。”叶惟说,话声中再无犹豫,“操他们!所有的大人物,操-你们!我答应了,不管成绩怎么样,我他马还就要署名了!最佳影片、最佳剪辑,当然还有最佳导演,vigor-yeah,少了一个字母,我都操他们!”
看着他,莉莉展露起了笑容,双眸明亮动人。
“就算汉克斯劝我,罗伯茨劝我,斯皮尔伯格劝我,都见鬼去吧!他们想什么不重要,如果他们来硬的说小子你完了,也见鬼去吧!我就是这样!这样才是正确!”
叶惟也笑了,看着她,“要问为什么?问莉莉-柯林斯去,我听她的。”
“哈哈!”莉莉大笑,有泪珠从眼角落下,“因为我们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是吗?”叶惟有点疑惑般,“来一杯马提尼,要摇的,不要搅的。”
莉莉顿时双手做势开了一支酒、拿着杯子倒了一杯,摇了摇,递给他。叶惟接过酒杯,仰头一口饮尽,啊的一声后,突然高声大喊:“是的,没错,我们的时代已经到来了!哇嗬!!!”
他张开双手,高喊着向前跑去。托托跟在旁边,兴奋地奔跳。
清晨的阳光越发灿烂,照得空阔的公园一片暖和,莉莉微笑的站在那里看着,秋风拂动飒爽的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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