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哥哥,你吃早饭了吗?我娘让我给你带了吃的。”
少女把手上提的竹篮放在院中那张缺了角的石桌上。
她名叫方怜,她娘善芳是将军府中做饭女佣的管事,她们母女也是这栋大宅子里,仅有的没叫楚羽“小贱种”的两个人。本来她娘是楚羽母亲的一个小丫鬟,发生那件事后,贴身的大丫鬟们都被当场杖毙,只有善芳年龄太小,才留下一条性命,被发配到厨房做事。
虽然楚羽母子的地位一落千丈,而且善芳也可以说是被他们连累的,可这对母女却从来没有抱怨过,反而经常暗中照顾楚羽,甚至可以说没有她们,楚羽早就饿死了。而楚羽这个名字,至始至终也只有她们两个才知道——楚羽的存在,本来就是将军府的耻辱,当然不能承认,这个名字也是他娘给取的,楚羽甚至怀疑他那位所谓的外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闻到饭食的香味,楚羽的肚子不由得咕咕叫了起来。
听到这奇怪的声音,少女清秀的脸上露出个可爱的小酒窝,笑道:“今天给你带了最爱吃的香米粥和小面点。”
香米是邻国越国的特产,楚国并不出产,用来熬粥不但香气扑鼻,而且对习武之人熬炼身体也有些帮助,在楚国向来只有王公贵族和大富人家才吃得起。
楚羽皱起眉头,说道:“怜儿,这是芳姨偷偷拿出来的吧?我不是说过吗?我不是什么大少爷,能吃饱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带着些东西?万一被别人发现就麻烦大了。”
看见楚羽担忧的表情,方怜安慰道:“放心吧,羽哥哥,这是二小姐剩下的,没人会知道的。”
楚羽轻叹了口气,倒不是为了吃剩饭,从小到大,他要是在意这个,早就饿死八十回了。而是方怜母女对自己确实太好,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方怜却以为他不高兴,便想方设法说些府里的笑话来逗他开心,楚羽不愿意拂逆她的心意,展颜和她说笑了几句。看到楚羽几口将香米粥和面点吃光,方怜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羽哥哥,听说你这个月都在演武场那边干活,是吗?”方怜好奇地问道,楚国民间有关侠士高手的传说不少,小女孩们自然更喜欢这些传奇故事。
“嗯。”
“那少爷们的武功都很厉害吧?”
“或许吧,我也看不出来,而且我明天也不能去了。”
“为什么啊?”
“楚天说外姓人不能去演武场,把我赶走了。”
“啊?他怎么可以这么说羽哥哥?”方怜有些生气地说道,双颊鼓起个小包子。
“他没说错,我本来就不姓楚。”楚羽淡淡地说道,仿佛并不在意早上的侮辱,虽然年龄不大,但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他早就学会把情绪藏在心里。
方怜怀疑楚羽又被他们欺负了,盯着他左看右看,发现楚羽脸上似乎有些肿起,但她却没有开口去问,只有真正熟悉楚羽的人才知道他骨子里是多么自尊,少女并不愿意他难堪,不过心底却想好了给楚羽报仇出气的方法。
“不去也好,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羽哥哥不习武可以读书啊,说不定以后能考中状元呢!”
“是啊,连论语都没读完的状元,在咱们楚国肯定是第一个。”楚羽笑了笑道,虽然娘亲从小教自己认字,可毕竟她死的太早,楚羽不过刚把千字文读完而已,倒是为了给娘亲治病,将军府中的医书读了不少,算是半个大夫,可惜科举也不考这些。再说他那个尴尬的身份,恐怕连考院的门都进不去。
“你又乱说了!”
方怜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开口道:“那羽哥哥也可以去棋馆当棋官啊!教别人下棋不也挺好的吗?我看那些少爷们肯定下不过羽哥哥!”
楚羽的娘亲最喜欢的就是围棋,母子两人偶尔也会在地上画下棋盘对弈,楚羽在奕道上颇有天赋,学棋两个月就能击败将军府上的清客,有时甚至能凭这在街头挣一些零花钱。但有一次下棋不小心赢了楚雄后,被恼羞成怒的楚雄痛打一顿,又被逼着吃下棋子,楚羽就再也不碰围棋。
按照围棋九品的划分,楚羽现在的实力大概在四品通幽以上,以他的年龄而论,已经算是非常了不起了。
方怜见楚羽没有答话,知道说到了他不愿提及的事情,连忙岔开话题道:“羽哥哥,要不我们去南山打猎吧?娘说明天知府大人要来将军府做客,厨房准备百兽席,要用很多野味呢!如果我们能抓到一些野兔,就可以把厨房买野兔的钱省下来啦!”
“带你去打猎?是带你去玩吧?我上午还要去马房帮忙,真没空出去玩。”楚羽有些怀疑地看着方怜,这女孩虽然乖巧,但毕竟年纪还小,贪玩得紧,上次带她去打猎,花花草草倒是摘了一大把,猎物是连根毛都没打到。
少女失望地低下头,嘟哝着说道:“坏羽哥哥,白带好吃的给你了!”
“好啦,好啦,我给你做了一副弹弓,等有空的时候,肯定带你去南山玩!快走吧,别让你娘担心了。”
送走方怜后,楚羽关上那扇破破烂烂的大门,走进了内房。
现在已经是辰时三刻,温暖明亮的阳光穿过窗格子,在地上铺满细碎的光影。
楚羽忽然摆出几个奇怪的姿势。
如果有楚家子弟看见,必然会发现这正是射阳劲的入门三式。
这是楚羽这个月在演武场的收获,他如果不愿意一辈子待在将军府当个低贱的私生子,就必须努力往上爬,而这种机会,楚羽绝不愿意错过。
后羿挽弓!
流星经天!
飞虹贯日!
蓄力,引力,发力。
几个简单而奇怪的姿势,楚羽做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累得手脚麻痹倒在地上,他虽然还算聪明,但射阳劲是极上乘的武学,哪里是偷看了半个月就能学会的?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学到辅佐的内功心法,只是学了点入门招式而已。
楚羽从床底下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青色玉佩,玉佩里面隐约有个奇怪的动物图形,看上去青翠欲滴。
楚羽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放在自己的胸口,开始慢慢调匀呼吸。果然,和往常一样,一股若有若无的冷流从玉佩中传到身体内,不一会儿便觉得体力恢复了不少,只是比起上次使用时,仿佛效果又弱了一些。
这是楚羽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但却并不是楚家的物件,到底是怎么来的,连楚羽的母亲也语焉不详。只是因为是母亲遗物,楚羽才珍而重之的好好保存,直到一年前才发现这青色玉佩居然有恢复体力精神和治疗伤势的效果,当时楚羽还以为是什么仙人宝物,可没想到效果却一次比一次弱,如果说最开始的冷流感觉有手指粗细,现在已经只有头发丝那么粗了,只怕再用几次,就要彻底失效了吧。
“糟了!”
楚羽又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还要去马房帮忙,连忙跳了起来,往门外跑去。马房那个张管事刻薄得紧,要是自己去的晚了,少不了一顿责骂。
等楚羽赶到马房时,只见一个大胖子站在一群马房奴仆面前,正趾高气昂地大骂着,见到匆匆赶来的楚羽,这位张管事立刻喝道:“小贱种!怎么现在才来?难道不知道少爷们今天要出去打猎吗?耽误了少爷们出行,打断你的狗腿!”
楚羽连忙跑到马厩旁牵马,一边不停地赔罪。
看着楚羽小心惶恐的样子,张管事忍不住心里一阵快慰,这小贱种名义上虽然是个主子,其实地位比自己都还不如,每次辱骂这小贱种时,他就有一种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踩在脚下的快感——马房管事可不是个好差事,天天起早贪黑伺候这些马大爷,稍有失误主子们就是一顿责打。
“张胖子!我们的马备好了吗?”
几个锦衣少年走了过来,正是楚羽的几个堂兄弟,楚旋、楚勇和楚雄,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侍卫和家丁,身上挎着腰刀,背着弓箭,手里还牵着十几条凶恶的猎犬,其中一条猎犬身上还穿着件已经有些旧了的青色布衣,不停地对楚羽狂吠。
看着那件青色布衣——那是他娘五年前给他缝制的过年新衣,但还没穿上两个时辰,就被楚勇扒了下来,剪碎后穿在自己的猎犬身上。楚羽不由得眼睛发红,他生怕被别人发现,立刻转过头去备马。
“咦,这不是那小贱种吗?”
楚旋发现了正在备马的楚羽,眼珠转了转,开口说道:“小贱,多备一匹马,和我们一起去南山打猎吧!”
“带这小贱种去干吗?”楚羽还没回答,旁边的楚勇就不满地嚷嚷道:“他会骑马?纯粹就是累赘,何况我们是去..”
“十四弟,是这样的..”楚旋凑到楚勇和楚雄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两人看了楚羽几眼后,不再反对。
至于楚羽,他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力,只能在心里暗暗戒备,事有反常必有妖,这几个大少爷对自己从来没有好脸色,绝不会好心带自己去打猎,多半是另有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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