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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之所听了叶宇的一席话,惊诧的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显然叶宇的这番言论,要比他知晓飞鸽舞弊还要震惊。
因为这番言论已经出了他的认知,读圣贤书的他又岂会考虑过皇帝在想什么,更不会去想这些读书之外的事情
不过这番道理虽然听之有些刺耳,而且显得大逆不道,但是细细品味之下,潘之所却是觉得颇有道理。
“所以,潘兄,说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在皇帝陛下的眼中,我们这些读书人并没有那么的重要你觉得当今陛下会为了福州科举的舞弊,而扰得天下不安?再说了,福王根基深厚难以撼动,你觉得陛下会因为一次小小的科举,而去与福王真的正面交恶?”
“叶宇所言,让潘某受益匪浅”
久久的沉默之后,潘之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随即接着道:“只是潘某看着这群人如此猖獗,心中颇为愤怒不已……”
“潘兄,许多事情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须得小雨润无声徐徐图之,无论是官场还是治国,若是一味着追求个真假与对错,那将是国将不国必为乱世”
“今日叶某虽然是对史正治等人妥协,但也为此次秋闱争取了相对公平秋闱科举大计,并非你我二人所能顾全,此次叶某卖个人情做出让步,至少能够使接下来的阅卷审核不出差错,潘兄你觉得呢?”
经过叶宇的这番分析,潘之所渐渐的理清了事情的取舍之道。正如叶宇说的那样,秋闱大计并非二人所能顾全,若是将史正治等人逼急了,接下来的阅卷审核评分,一定不会顺顺利利。
因为狗急了还会跳墙,若是一网将其打尽,史正治等人势必会来个鱼死网破,那么这场秋闱考试就会彻底地作废
而无论史正治等人以何种手段扰乱此次秋闱,最终受到伤害的还是这些科考的考生,正如叶宇方才所言,对于天下考生,何益?
这些事情的延伸展,潘之所起初没有来得及考虑,但是经过叶宇这一番点拨,他终于无力的瘫坐在了椅子上。
“是潘某顾全不周,叶兄深谋远虑,潘某望尘莫及矣”直到最后,潘之所说了一句这样的感慨。
叶宇却摆了摆手道:“横看层林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叶某身为钦差特使,所要顾及的事情,自然要比潘兄的多,这也是无奈之举……”
“那此事,叶兄最终将打算如何处理?”
“不知潘某当年参加会试之时,可现科场有何异样?比如说,鸽子?”叶宇峰眉微微蹙起,却似有深意的反问潘之所。
“鸽子?”
潘之所一听鸽子两个字,就极为敏感地神情一怔,旋即仔细思量之后恍然记起了什么:“叶兄,你的意思是他们已经……”
“不错,这些人不仅在秋闱动用了如此伎俩,会试大考的考场亦是如此,这也是为何每一榜的进士中,福州学子要占据一半的原因”
关于以飞鸽舞弊的事情叶宇想了很久,由此次秋闱的事件他联想到京城会试,因为这正是赵有交予他的任务。
一开始叶宇认为赵有是犯了多疑症,觉得福州在每榜进士占据多数,乃是因为文人优秀的缘故。可如今看来倒是他过于天真了,如此高明而又娴熟的作弊手段,又岂会只运用于秋闱州试?
叶宇联想到当年他参加京城会试的时候,也的确见到考场常有鸽子降落,以往只是认为鸽子途径觅食而已,如今看来这正是飞鸽舞弊的疑点之处。
听了叶宇的这个大胆的猜测,潘之所神情顿时凝重了起来:“这帮人简直是无法无天,玷污了秋闱科场也就罢了,竟然公然染指京城的会试,实在是可恨”
“所以啊,潘兄,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切不可太过于较真。否则,此次科考,将会是本朝最后一次科考……”
潘之所神情一凛,最后默然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叶宇所言并非危言耸听,此事若只是秋闱的话尚且能够平息,如今已经牵扯到了京城会试,若是此事问究下去,科举威信将荡然无存
到那时,天下士林就会觉得,科举不是为国选材,而是藏污纳垢之处
其实这个时候的叶宇,也才弄明白会试的另一个奇特现象。那就是每一榜福州进士人数居多,而名列前十者却无
如今想来倒是明白了许多,福王筹谋科场作弊,为的是打造班底,图的是数量而并非本质。贸然让福州学子进入前十,若是参加殿试被闹出纰漏,追查起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殿试是皇帝临时起意出题,可没有给作弊团队传送的时间。就算是有,大内皇宫也飞不进一只鸽子。
不过让叶宇觉得,这件事情恐怕与翰林院有关,因为若能在京城会试之中金榜题名,显然是在京城组成了翰林团队以供作弊之用。
“此事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是秉承陛下,由陛下圣断了”这件事情牵扯甚广,已非他叶宇之权所能掌控,所以叶宇觉得还是不管为好。
潘之所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分析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看出了事态严重与无能为力。
叶宇看着潘之所默认了他的决定,心中却是安定了少许。
其实对于潘之所的才能,叶宇一直是极为欣赏的,从当年清流县酒楼的一番叙谈,就已经让叶宇对其刮目相看。
但是文人就是文人,尤其是古代读圣贤书的文人,总是跳不出君与臣、是与对错的怪圈,从而使这些书生常常将天下重任挂在嘴边,非要争辩个是非对错。
这种书生的本质,被人称之为酸腐,亦可称为食古不化。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对错之分,根本没有所谓的折中道理可言。
可以理解为文人的操守,也可以理解为科举文风思想的禁锢,但现实的世界却并非只有对错,并非只有黑与白。
自古以来的书籍乃至戏曲中,常会编排一些壮志难酬、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剧情。但是静下心来反思,其实这个结果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潘之所有着叶宇欣赏地远见卓识,但终究是个读书的文人,摆脱不了文人一贯的酸腐通病。
今日他如此言所不忌,就是想以个人言行点醒潘之所,让潘之所明白一个道理:凡事不可以拘泥于礼法,要懂得如何变通曲线而为,如此既能达到应有的目的,又可以顾全大局顺利脱身。
之后关于科举舞弊一事,叶宇秘密将事情的经过以及处理建议,详述于密函之中送往京城临安。
当皇帝赵有在御书房里看到这封书信的时候,对这场科举舞弊之事也是极为震惊。
“哼这个福王真是胆大妄为,他此举究竟想要做什么”赵有于枯的大手重重的排在书案上,将桌角堆积如山的奏章震落在地。
不过紧接着赵有便手捂着胸口,不断的咳嗽声响彻了整个御书房。
如今的赵有已经苍老了许多,方才还泛白的脸上由于剧烈咳嗽,渐渐的有了些许血色。
一旁服侍的梁珂,急忙从内侍盘中取来玉瓶,倒出一粒红色丹药呈给赵有。
赵有看了一眼手中的丹药,眼中流露出些许挣扎之色。但随着剧烈地咳嗽,他已经顾不得许多,直接将丹药吞入口中,以茶水缓慢送服。
这丹药的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刚服下不久,赵有的剧烈咳嗽已经停止了。
“陛下,庆王殿下送来的这丹药还真是有用,服用之后就有了效果”
“此丹药虽说效果立竿见影,但是朕觉得身子越来越虚弱了,是药三分毒,能不服食就少服食为好……”赵有虚弱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已经泌出了汗水。
“陛下说的极是,药石汤药终究是有害之物,可陛下您……”
“罢了罢了,不提此事了,庆王近期替朕处理国事,朝中大臣可有异议之处?”
“回禀陛下,自从庆王殿下辅助陛下处理朝政以来,群臣并无异议各司其职庆王殿下对政务甚是娴熟深得群臣认可,看来庆王颇有仁君之风”
“哦?老梁头如此推崇庆王,看来朕的这个儿子还真是有些本事。不过恭王此次有退让举荐之举,倒是让朕颇感欣慰朕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朕的两个……”
赵有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面前叶宇的密信,嘴角轻微的蠕动了两下,随后叹了口气道:“不愿意看到,朕的儿子们为了皇位而明争暗斗”
过了许久,梁珂躬身询问道:“陛下,既然这福王有意染指科举,那……”
“罢了,若是此事公诸天下,朝廷科举取士的威信何在?此事就到此结束,来年京城会试多加注意便是,朕不愿再追究此事再说了,朕不想因为此事将福王逼得太紧”
“陛下是担心将福王逼紧了,会对他不利?”
“是啊毕竟这查出科举舞弊的是他,而他如今又在福州。福王不敢对朕如何,但想要对付他可是轻而易举,朕不想他因此出事”
赵有随即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笑意:“此次浙东之行,看来朕没有派错人,这小子出京快一年了,倒是成熟了很多。能够懂得锋芒内敛,处事张弛有度,难得难得啊……”
赵有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却是极为复杂,既是少有的欣慰,也夹杂着几分无奈的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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