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掌柜一瞧此女子,不由眉头一皱,这女人裹得像个粽子一般,连头都用布条给缠起来了,只露出了鼻子和一双眼睛。
若不是观其体型与布缝隐现的发丝,恐怕都很难辨人是个女子。
更让人感到恐怖的是,这女人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长满了泛红的疙瘩,十指怪异地地扭曲着。
忽然,轻捏胡须的苏掌柜似乎明白了什么,慌忙抬起衣袖掩盖口鼻,连连后退指着那女人,一脸惊惧地说:“她、她……”
“不错,她是个麻风病人!”
姓李的精瘦男子笑意连连地说着,“您看她一身破衣烂衫的,多寒碜哪!李某有心为她做件新衣,可李某铺子里的裁缝没什么本事,均不敢给她量体裁衣。听说苏掌柜艺高人胆大,因此特来叨扰……”
店铺外,不知何时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是越聚越多。
此时众多看热闹的街坊,一听眼前女人竟患有麻风病,顿时骚动起来,“哗”的一声全部躲在了远处。
不过众人都并没有走开,而是在远处观望。因为谁都知道裁缝做衣裳,首先要丈量尺寸,不近身又如何丈量?
可眼前这女人所患的可是要命的麻风病,一近身就会传染,于是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苏掌柜,不由为苏掌柜捏了一把汗……
叶宇在一旁听着众人窃窃私语,终于得知这成衣铺的苏掌柜名叫苏全忠。
而今日来寻事的精瘦男子名叫李桐,李桐在这清流县城也有几个铺子,十余年来生意倒也红火。
但自从苏全忠在这永安街,开了‘修衣扬身’成衣铺后,李桐的生意就日落千丈。
俗话说同行易生怨恨,因此李桐便将一切责任归咎到了苏全忠的身上。故而今日才带着店里的伙计,上门故意刁难苏全忠。
叶宇闻听这女子身患麻风病时,也是感到一阵恶寒。
心道这李桐这一招可谓用狠至极,麻风病传染极为迅速,只要与患者有过接触,就有可能染上麻风。
“李掌柜,这玩笑可开不得,这麻风病人理应移交官府隔离,你将其领到苏某这里,岂不是为难苏某?”
苏全忠见李桐洋洋得意,心中虽是愤怒但也只能和气推让。
可李桐却不依不挠,冷冷笑道:“苏掌柜,这玩笑怎可开得?李某确实是有心来求助啊,要是您做成了,李某甘愿拜您为师……”
话到此处,李桐却话锋一转,阴测测的郑重道:“可要是您做不成,就得拜李某为师,李掌柜以为如何?”
李桐此言一出,使得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起来,而苏全忠的脸上却是阴晴不定。
他看了看那麻风病人,又看了看围在门口看热闹的街坊,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之中。
苏全忠知道,若是此时认输就得拜李桐为师。这尚且是件小事,但自己这间成衣铺的招牌算是砸了。
可若是今日不认输,就得给眼前这个身患麻风病的女人量体裁衣。麻风病的传染仅次于瘟疫,他又岂敢上前丈量尺寸?
就在此时,帘栊一撩,从后堂走出一名少女,一袭长裙风姿卓越,身材婀娜,但眼神却有女子少有地凌厉。
少女缓步来到近前,瞥了一眼李桐等人,继而开口道:“爹爹,既然李掌柜有意请教,不如由女儿代劳,为李掌柜故友丈量尺寸……”
“月芸,不得胡闹!”苏全忠一听女儿的话,顿时紧张的呵斥道。
“可是爹爹,难道就让他们奸计得逞吗?”少女被父亲呵斥,上露出一脸的不乐意。
李桐却在一旁冷哼道:“奸计?苏小姐还请慎言!谁人不知你父亲,有‘苏一裁’之称?既然有此盛名,就得有常人所不能及的胆魄与本事!”
苏一裁?角落里的叶宇露出疑惑之色,直到身后的秋兰在他耳边低语讲述后,他才知道苏全忠这个名号的由来。
原来苏全忠不但手艺精湛而且有独门绝活,那就是裁剪布料恰到好处。
一剪子下去,大致的衣形就已经显现,因此有苏一裁之称。
这倒让叶宇想到了一句话: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
古人把名节与名誉看的极为重要,甚至有时候比自己性命还要重!
这种情况若是放在后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可以看作是无辜闹事的地痞流氓,也可以是同行之间的不合理竞争!
但这是宋朝,这种行业的上门对决,避不可避!除非不打算开门做生意了!
否则以后很难混下去!
李桐的反击,顿时让苏全忠父女二人哑口无言。
李桐得理不饶人,面对围观的众人,朗声问道:“苏掌柜,还请尽快作出决定!”
“爹爹……”苏月芸被父亲抓住了手臂,焦急地恳求父亲能让她为麻风女丈量尺寸。
苏全忠此刻神色黯淡了不少,虽然他很想保住店铺的招牌,但是麻风病的厉害让人谈之色变,他又岂能让女儿亲身涉险。
钱财与名誉皆是身外物,性命却只有一次,所以他决定向李桐认输。
于是苏全忠将女儿拉到了身后,向李桐拱手黯然道:“李掌柜如此为难,苏某技艺不精,只得……”苏全忠说着,就要委身下跪行拜师之礼。
“只得接下这活儿!”就在李桐为此洋洋得意之时,从人群后方的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声音平淡且不卑不亢。
一句话,让在场的众人顿时为之愕然,最为惊讶的当属苏全忠。
当众人循声望去时,叶宇坐在轮椅上,正由秋兰推着进入堂内。
“你是何人?”李桐没想到就在成功之际,半道上冒出这小子。
叶宇平静地看了李桐一眼,继而拱手道:“在下叶宇!”
李桐拧眉紧锁,脑中不停地搜索着这个名字。直到最后,对这个名字他也没有丝毫印象。于是冷哼道:“你方才说,愿意接下这活儿?”
“正是,李掌柜有何不妥?”
原本叶宇本不想多生事端,所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但是他最见不惯仗势欺人之辈。
行商做生意即便是竞争,也要摆在台面上公平较量,玩这些不上台面的手段,着实是让叶宇感到不齿。
况且从众多街坊的口中,他也听出了苏家父女的口碑不错。也正是出于这些原因,他才决定出手相助。
“哈哈哈!就算李某准许你这不怕死的小子,替苏掌柜解围,但凭你这一身残疾,恐怕也不便丈量吧?”
见叶宇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李桐竟不由的大笑起来。
围观的众人也是哄堂大笑起来,试想一个站不起身的人,给人丈量尺寸又谈何容易。
苏全忠起初还是惊喜非常,但当他看到叶宇是个残疾时,心中也是颇为不忍,于是开口劝阻道:“这位公子,好意苏某心领了,此事……”
“苏掌柜言重了,此事既然让晚辈遇到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叶宇摆了摆手,接着平静道:“若是晚辈能完成此事,还望苏掌柜答应晚辈一个条件!”
苏全忠对于眼前少年的话心生怀疑,但是见其眼神坚定,又不像是毫无把握之人,于是郑重道:“叶公子请讲,只要苏某能办到绝不推诿!”
叶宇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晚辈只希望今后苏掌柜,裁卖衣服之时,在不亏损的前提下,尽量降低价钱卖于本县的百姓!不知苏掌柜可否答应晚辈?”
今日一路走来,叶宇看到了楼阁酒肆,更看到了喧闹繁华的街市。
但是他也看到了一些街角、道路旁的阴暗处,三五成群的行乞之人。
都道两宋繁华富足,乃至整个五千年来,唯独宋朝经济繁荣达至顶峰。
可是却没有人去追究这些繁荣的背后,到底是不是饿殍遍地。
所谓的繁荣富足,不过是大量的财富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后世的史学家从文字中,看到的是由少数富人撑起的繁华假象,却不知阴暗的背后仍是贫苦无依。
况且他自身想要添置衣物,都要斟酌思量良久。可想而知如今的繁华宋朝之下,还有多少人衣不蔽体?
所以,此刻叶宇才有了这种想法,虽是只是杯水车薪,但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叶宇的话虽然很轻,但是听在众人的耳中却是格外清晰。
方才还对叶宇报以讥笑的众人,此刻都开始陷入了沉默,叶宇的这个建议,如润雨无声的打动了众人。
站在苏全忠身后的苏月芸,探出头来看着平静的叶宇,美眸之中露出一丝异样的神采。
“好!苏某答应你!”
苏全忠对于叶宇提出的条件没有反对,反而用赞赏的目光,看待眼前这个平静如水的少年。
李桐憋了撇嘴,捏了捏嘴角尖细的小胡子,不耐烦道:“叶宇,你既然非要充当英雄,那就少说废话,请!”
“嗯!那就开始吧!”
“叶公子,这是量尺,公子多加小心……”
叶宇正要示意秋兰推动轮椅,苏月芸却手持量尺出现在他的面前。
叶宇看了苏月芸一眼,随即只是点头致谢。接着便由秋兰推动轮椅向麻风女靠近,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叶宇而移动。
可是让众人感到失望的是,叶宇并未上前用尺子丈量,而是在距离麻风女两米处停了下来。
紧接着秋兰推着轮椅绕着麻风女转了一个圆,最后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众人怔怔的看着叶宇,不知道眼前的这小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李桐见状,以为叶宇不敢靠近麻风女,于是便冷冷地嘲讽道:“怎么,害怕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夸下海口自取其辱?”
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叶宇却表现的十分平静,缓缓抬头看向苏月芸:“苏小姐,还你量尺……”
苏月芸失望的接过量尺,正欲转身退回,叶宇却突然开口道:“有劳苏小姐做个尺寸记录!”
“什么!?”
惊疑未定的苏月芸,手中的量尺险些掉落。众人闻听此言,也是为之一惊。
而这时,叶宇已经缓慢有序的曝出了衣服的尺寸:
“若是裁剪禅衣(衬衣),上衣,长二尺二寸;衣袖,三尺一寸;袖宽……腰宽……下裳,长二尺六寸;裳下摆,宽四尺二寸;若是裁剪外衣,上衣长……”
一连串的衣服尺寸从叶宇口中娓娓道来,让在座的众人无不震惊当场。
其中不乏有人张大嘴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叶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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