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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为人四十多载的陈庆之在某些事物上极为执拗,此时他心底压着十足的火气,随着方才一枪仅倾泻少许,而眼前的麻衣男子却尤难对付。兵不败,武榜第四。因为同是使枪人,陈景帝曾说过许多关于他的故事,常年一袭麻衣,戴斗笠,身负长枪,枪名梅花。西楚枪王王秀珍收官弟子,弱冠年入不败,停了十年,而立年入指禅,又停十年,不惑年登顶万象,一境停十年。于靖历三年,屠尽西楚罗刹门众,报去恩师王秀珍的仇怨,便开始泛舟四海八江十六河,独自漂泊浪荡。
因为出柳城前在紫竹林与海棠柳的一战,陈庆之深知自己如今与万象境的差距,持枪的右手握得更紧一分。
南江船上的人心有余悸,纷纷看着小舟上安静站立的持枪男子与船上牵着海棠小枣的陈庆之。同是持枪人,以小舟上那人方才斤斤计较的性子,怕是不会不了了之,船上众人只盼望船上这名一袭单薄青衣的少年在枪术上更胜一筹。
说来也是有趣,这一番耽搁,怕是船上的生意人与江湖人士都要晚点到西杭了,可此刻每人都瞪大眼睛咽着口水看着两位高手各自静默。
兵不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斗笠下那张极为普通的脸庞露出一份古怪笑意,自言自语:“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才去一个陈景帝,又来一个陈庆之,你这个疯子,倒确是养了个惊才艳艳的儿子,方才那枪,好不讲理。”说罢,持枪的右手微颤,梅花枪头微震微鸣,“青榜上分明说是九品境,方才那一枪却堪匹不败顶峰,那一丝枪势中夹杂的巧劲,亦有些指禅的影子。这小子,莫不是将海棠柳的金刚经逆练心法都学了去。”
南江之上风平浪静,小舟之上,兵不败终是又出了一枪,这次枪势未入南江,而是径自朝着陈庆之而去。陈庆之松开海棠小枣的手,轻轻推了一推她的小腹,后者示意后退数步,寻了个安稳的站处,抓着牢靠的船杆。
枪势自江上来,仿若一道缠绵万绕的微风,在空气中兀自旋转,梅花一寸,透心凉。
陈庆之抬腿,一脚踢断身前扶栏,留有挥枪余地,丹田内息入百骸,又有少许流入右臂掌心及指尖。右臂震颤着扎出一枪,手掌在一枪扎出的同时翻腕,拇指、十指、中指同时摩擦枪柄,枪身自转,枪头微鸣,空气中传来一声炸响,如龙鸣虎啸,将那看似温柔缠绵实则阴损柔杀的微风穿透绞碎,踏步而出,右掌放,长枪出,趁着破胆的枪势旋转着朝兵不败迅疾而去。脚下再踏一步,百骸又有些微内息钻入脚掌,身形动,身躯如疾风,竟以不比长枪慢的速度向着十丈开外的兵不败而去。
船上人看着陈庆之自船上一跃而出,于空中横越十丈,眼看便要近了兵不败的身,嘴巴都微微张着,想说些什么,嗓子眼却似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一旁的海棠小枣神色间满是担忧,双手紧紧揪着陈庆之披在她身上的那袭白裘。
兵不败眉头微挑,嘴角微扬。多少年没遇见这般悍勇无双的武夫了?安静立于小舟之上,手持梅花随意挥出一枪,枪尖对枪尖,只觉右臂微沉,带着微妙旋转劲道的龙胆枪势自枪尖灌入兵不败的青梅,又袭入持枪的掌心,仿若被惊雷炸了一般,兵不败的右掌心隐隐发麻,内息微乱一顷,顷刻又归于平常,终是抵去这一枪龙胆。右臂斜挥,将长枪弹开,而后发后至的陈庆之右掌顺手接过迎面弹来的长枪,已是近了兵不败一丈外,不由分说挥臂竖砸,砸至半空时,掌向顺势而砸的枪柄借力,臂膀向手腕借力,身躯又向持枪的右臂借力,身形竟是于半空中旋转起来,带动长枪旋转,扎向兵不败。
兵不败眯起眼,身形微矮,再递一枪,仍是枪尖对枪尖,许是陈庆之这一枪独龙的旋转势头过于刚猛,枪尖相撞的一刹便乱了兵不败那一枪的正常轨迹,手持梅花的兵不败只觉右手微搓,才撞上的一股强横枪势顷刻消失,下一瞬,枪尖已至咽喉,近在咫尺。
兵不败暴喝一声,周身万象气机涌入百骸,全身泛出一阵淡淡青芒,身形于咫尺间侧让半丈,收枪,继而出枪横砸,砸中陈庆之小腹,旋转止,身形飞出三丈,陈庆之于空中倒扎一枪借着枪势,退回南江船侧。
江面平静,小舟摇曳,兵不败周身青茫渐渐褪去,微微喘息,斗笠不知何时落入江面,漂浮其上。陈庆之脸色尤为苍白,内息紊乱。
二人沉默相视,兵不败此时周身的汗毛都竖立着,方才那一枪,当真将他吓得不轻,若不强行由不败提境至万象,怕是逃不过尸沉南江的下场。而此时内息一阵堵塞,方才一瞬提境,亦让他受了不小内伤,此刻看着陈庆之的神色间满是愧疚与钦佩。本想以不败敌不败,却未想到被生生逼得提至万象境。虽说这并不说明陈庆之的枪比他强,可对方终究只是一介九品武夫,却有着单杀不败的武力,这一点,纵使他当年,都自认做不到。
兵不败俯身将江面上漂浮的斗笠拾起,不顾它湿透了径自戴至头上,内息提至磉间,道:“今日我胜之不武,是我败了。我欠你一个情,若用得到时,去西楚王品枪门找王秀策。方才那枪虽未尽万象全力,但你现在的伤怕是不轻,抱歉。”语罢,兵不败将梅花放回小舟上,便这么躺了下去,小舟无风自动,缓慢漂去,“陈庆之,我叫兵不败,将来你入万象,我们再战。”
南江船上一阵骚动。
“陈庆之,那个青榜第三的年轻高手?”
“错不了错不了,那青榜上的陈庆之就是用枪的,弱冠未满的年纪,这少侠不就这样嘛。”
“那人说他叫兵不败,莫非是武榜第四的梅花三寸兵不败?”
“你们还在这瞎猜个球哟,没听到方才兵不败说咱恩公重伤了吗?”
船上不论是生意人抑或江湖人士,纷纷向船侧靠去慰问,而人多嘈杂下让他心神更是不宁,脸色愈加苍白,喉间一甜,吐出一大口血。
海棠小枣在陈庆之身旁手足无措,眼眶之中已是盈-满泪水。
陈庆之轻轻弹了下海棠小枣的额头,兀自从海棠小枣袖中抽出手绢,替她擦去泪水,轻笑道:“没事,受了些内伤,自行调养几日就好,我的内功很厉害,你忘了吗。”说罢,又是咳了一小口鲜血出来,咳在了海棠小枣的一袭白裘上,转头对周遭围满的人道,“快些找船家改航启程了,你们这般围着我,我如何静下心疗伤。”
谢过了几名好心人递来的江湖丹药,陈庆之径自盘膝而坐静默下来,他并未胡说,洗髓经本是上一世最为通玄的内功心法,在自治一道上无比强悍。内息自行一个小周天,紊乱的气机平复下来,陈庆之睁开眼,看着身前蹲在地上眼眶通红的海棠小枣,心下又是一阵心疼,轻声道:“他方才差点害你掉下江里。”
海棠小枣无言感动,只是忍住泪水,咬着牙坐在陈庆之身旁,将脑袋埋入他的胸膛。
这世上,我都不舍得欺负你,那旁人,又有什么理由伤害你。这一句,陈庆之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中轻声说着。
南江船改航再启,南江之上归于平静,因为方才一出,船上众人都安静下来,生怕误了陈庆之的疗伤。不少生意人安静看着江景,而江湖人士都时不偷偷瞄一眼这位青榜有名的探花郎,心下啧啧,唏嘘几句,他娘个球,才这般年纪,一手枪法出神入化,身边还有个美若天仙的媳妇,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个人哟。
小舟靠岸,兵不败背负梅花径自上岸,去往南江城外的一家茶肆,茶肆里只有一位客人正喝着热茶,径自走向那桌坐下,倒了口热茶,喝去一口,静默无声。
“遇见谁了,怎么还有人能让你受伤。”喝茶的客人着一身青袍,眉宇俊秀。
兵不败笑了笑,回道:“陈庆之。”
“陈景帝的儿子?区区九品,如何伤得你。”
“实是九品,不败武力,初窥指禅,可杀不败。”
“噢,终归是那疯子和墨倾城的儿子啊,可青榜上说他用枪,当真?”
“霸道枪,悍勇无双。”
“九品可杀不败,那海棠柳那逆练的金刚经也算后继有人了。”
“哈哈,都说宋知命上知天命下知四国气运,怎么连这些小事都猜不准了。陈庆之那一身内功不是海棠柳的金刚经,比之更为霸道蛮横。本以为这世上以拳为器的海棠柳最为金刚不败,看来如今我们仍是井底之蛙。”
宋知命微微皱眉,轻道:“不学陈景帝的剑,不学海棠柳的金刚经,大才。将来的江湖,可不只有你兵不败的一把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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