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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历十八年,国泰民安。
南靖与东夷达成协议的东南道初具规模,两国商户东来南往,蒸蒸日上。
赋税一减再减,百姓安居乐业,民间对于靖帝的风评有好无坏,而靖帝立国以来当真处处清廉,世人皆知南靖只有一名君主一个皇后,不曾听闻纳妃一论,而靖城的皇宫亦算四国最为质朴的一座,相较其余三国,甚至可说简陋,不知多少大臣冒死进谏恳请宋民安革新皇宫,却都逃不过草草驳回的下场。
对于这点,居于柳城十八载的海棠柳尤为欣慰,十八年仅进京十八次,次次深夜与宋民安攀谈至深夜,全无君臣架子,据靖帝身边的李公公亲口所述,寝宫总能听见陛下与柳将军的爽朗笑声。对于宋民安,自小便熟识的海棠柳深知他骨子里是个读书人,最终成为帝王一是顺势而为,二是自己某种程度的推波助澜,因为他知道这个当初与自己一块大谈南梁君主昏庸至极,唾骂帝王成日沉溺女色的家伙若为君主,必是明君。
而南靖十八年时光,百姓的时日一天比一天好,灾患总能得到及时的救援,但凡某处有些贪官污吏有所动作的影子,总能听闻某某官员秋后斩首的消息。太平盛世,总是最好的时代。
当然,这些对柳城而言,却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毕竟时隔十八载,也没多少柳城之外的人来过这座城池,仿若与世隔绝的小城,自有他们生活的方式。
四年时光,紫竹林时隔几日便不复平时的安宁,而以往只有陈景帝与海棠柳二人身影的紫竹林,多了个孩童的身影,陈庆之总喜欢在远处看着二人,虽每次海棠柳都被陈景帝压制得节节败退,却总不至于彻底败下阵来。正如海棠柳总喜欢说的一句胡话“老子十六岁逆练金刚经,是为金刚不败!”
这一年,陈庆之问陈景帝要了把长枪,六尺九寸。每夜紫竹林都有他身高不及枪长的练枪身影,而陈景帝与海棠柳总会躲在暗处观望,前者沉默无言,后者啧啧称奇。
这一年,海棠小枣四岁,喜欢跟在陈庆之身后看柳城的风景,着一身好看的红衣,在柳城,二人一前一后慢步行走的身影,实属又一份景致。
时光荏苒,年复一年。
陈景帝与海棠柳似是达成默契,从未问及陈庆之从何而来的枪术与内家心法,任由这个谜深埋心底,静静看着他那渐触指禅的骇人枪术。
海棠小枣初长成,琴棋书画在李静婉的熏陶下尚算精通,白狐儿脸,一双桃花眼颠倒众生。白日练琴写字,偶尔累时最爱去城北找寻陈庆之的身影,若找不到,总能在柳城的某处景致前不期而遇。夜里去紫竹林远远看着陈庆之练枪,饮酒,嗅着空气里淡淡的桃花酒香。沉默是二人独处时最多的时刻,而这长久的沉默不论对陈庆之抑或海棠小枣而言,都是一份无言的享受。
靖历二十八年,江湖代有才人出,在这个四国各自制衡的时代,江湖又热闹起来。冒出一名又一名年轻高手,青榜几番更迭,尽是悉数换上新人的名字,武榜同是更迭,换去两位老人,迎来两名新人,一名是那出了青榜的状元李玄机,位居第六,一名是那离经叛道的青鸾山道士甘夫子,位及第九。而更为有趣的是,海棠柳仍留在武榜第十的位置,陈景帝则更进一位提至武榜第三。这些更迭,对四国生活日渐富裕的百姓来说都是有趣的事例,也是每个酒楼说书先生腹中的故事。然而对海棠柳与陈景帝而言,青榜第三的名字,还是让他们稍稍诧异。
青榜第三,陈庆之。
说起青榜与武榜的由来,据说是某位半仙之上可开天门而不入的仙人所著,喜好神游太虚看江湖形色,体百姓疾苦。故而江湖上但凡冒出尖来的武夫,都逃不过这名仙人的眼睛。当然,榜上者都是半仙境之下的武夫,万象之上,气机各有领悟,即便仙人也无可捉寻。至于青榜与武榜的分别,无非是两代武夫的区别,以而立年区分,三十之前入青榜,三十之后入武榜,当然若是有天赋异禀的年轻武夫,自然也可破格入武榜,正如如今武榜第六的李玄机,不过二十六的年纪,选择自悟武道这条晦涩道路,却是一步入不败,一步至指禅,一步登万象。六年三步,两年提一境,可谓如今江湖最大的谈资。
是夜,酷暑难耐,是柳城十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季。柳城百姓许是被热的有些难受,大多不愿待在炎热的家中,在柳城内的绿荫下乘凉聊天。
城北,陈景帝与海棠柳在院中对立而坐,各自饮酒,桃花酒。夏可冰镇冬可温煮,这便是柳城百姓爱桃花酒的原因所在。
“耍剑的,你说庆之会不会是某个仙人不肯登仙留恋人世的转世神童?”海棠柳一壶冰酒下肚,爽快哈了口气冷不丁道。
陈景帝饮酒品茶向来极慢,小酌,略微斟酌,迟迟没有答复。
海棠柳见陈景帝竟把他一句无聊胡话当真了,赶忙笑道:“别多想,我就随口一说,这不是实在想不明白他哪里学来的枪术与内功么。这如今才十六岁,就当上了青榜探花郎,前无古人,前几日一个好奇实在没忍住想一探他如今的内力修为,哪里想到一个探掌内力还没衍生进去就被震散,当时老子人都差点没站稳。你说江湖上有哪种内功霸道的这般不讲道理?你说当初他两岁时就已将这套内功小成,那时候他的身子哪里吃得消这种霸道内力啊。”
“身躯即一方洞天,你入万象三十年,还不懂这些道理么。”陈景帝轻声回道。
“道理虽懂,可老子还是想不明白,你又不愿问,老子又不是他爹,更没法问这些。不过细细想来,若他自两岁起便自行开通体内闭塞的筋脉,如今奇经八脉怕是比我们都要粗壮得多,这种坚持,若将来踏入万象,体悟种种玄妙,怕是要一步入半仙境了。”海棠柳一阵唏嘘,神色间仍是隐隐有些担忧,“如此逆天,会不会如那五百年前的孙玄武遭遇紫云雷劫?”
陈景帝眉头微皱,显然被海棠柳无意一言说中心事,道:“转世一说有几分可信,只是庆之的枪术没有江湖上任何人的影子,与兵不败的梅花三寸乱的阴柔又是截然相反的霸道路数,无名内功甚至比你的金刚经还要强横,或许真是某位不出世的仙人转世。”
“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在庆之和你一样是个石头性子,凡事能够冷静应对,也不必太过担心,老子就随口说了句胡话,你别放心上,什么万象半仙,那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海棠柳见陈景帝眉宇间的忧愁,安慰道。
陈景帝沉默无言,兀自饮酒。
紫竹林,中心空地,有名一袭白衣少年的练枪身影,枪影在月光照耀下透着紫竹的映射散发淡淡紫芒,空地中有清脆的爆鸣,是紫竹寸寸断裂的声响,亦是空气承受不住急速枪劲的炸响。
空地边缘,着一身红衣的少女轻靠在一根相对粗壮的紫竹上,安静看着那袭白衣的身影,听着极有节奏的枪鸣,嘴角微扬,不言不语。
半个时辰晃眼即过,爆鸣止,陈庆之停下身形,内息通奇经八脉归于丹田,轻吐一口浊气,清秀好看的脸颊上满是汗水,海棠小枣慢步走至他跟前,从袖中取出手绢将汗水慢慢擦去,轻声道:“今天父亲和陈叔没来呢,你说他们是不是嫌太热躲到哪乘凉去了。”
“傻瓜,那你跟来做什么。”陈庆之微扬嘴角,明知故问。
海棠小枣双颊布满红晕,支支吾吾,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陈庆之轻轻揉了揉海棠小枣的脑袋说了句回家,而后便不由分说地牵起正低头不知想什么的家伙的小手,往紫竹林外慢步走去。
海棠小枣任由陈庆之牵着,挪着小步子,跟着陈庆之的步伐一步一步,极有规律。
一路回柳城,三里时光,二人并无交谈,只是走的极缓,比常人慢步而行更缓慢些,对海棠小枣而言,每日的这个时分,便是她心里最踏实的时光。跟着打自己懂事时起便一照面便会小脸微红的他,喜欢听他说话,虽然他的话少之又少。喜欢看他的背影,喜欢看他持枪练枪,也喜欢他喝酒的模样,以及身上不知何处散发出来的淡淡桃花酒香。陈庆之,陈庆之,海棠小枣总喜欢在空暇的时候心中默念这三个字,只觉得好听,只觉得就这么念着便觉得安心。她单纯地觉着,这便是喜欢,谁让将来我总是要嫁给他的呢?
至于陈庆之,许是这方天地与他开了一个玩笑,当海棠小枣愈渐成长愈像红衣时,他便下定决心不入庙堂不行军,当一个江湖儿郎,带她走遍夷靖楚凉。这是她要的儿女情长,而他,宁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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