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街,白莲塘。
一队武士立于阶下,在他们首领的头盔上,白色的老虎张开双翼。
这是飞虎营百夫长的标志。飞虎营是禁军秘密的编队,都是甄选的精锐,韦明宇用了四年的时间组建这支部队,秘密活动于东土诸国的各大城郡,和虬龙的四十一卫是同样的斥候组织。
“怎么?你们失手了?”韦明宇猛地揭开帘子。
“回报将军,”百夫长压低了声音,“属下们办事不力,未能护得他们周全,虬龙骑十六人,无一幸存。”
“那就是说,最后一队也没有逃过……他们是怎么死的?”
“属下们一共五十二人一直紧盯着那十六个虬龙骑,隐藏得一直不错。但是前天夜里在酒肆,一个装扮成药贩子的什长被巡街的军士盘查,当众搜出了随身的短刀,在虬龙骑面前暴露了身份。他们设法想躲开我们,属下牢记将军的指令,干脆暴露身份,紧紧地追着他们不放。直到昨天,他们伪装去汤池沐浴,我的部属也只好脱了衣服跟进去。没有想到他们把武器藏在水池里,趁着我们手无寸铁的时候发难。我的部属伤了十几个,他们趁机逃走。不过仅仅追过了两条街,我们就看见他们全被砍死在街边。不是亲眼看见,属下真不敢相信幽暗的杀人手法居然能那么快。”
“你的手臂怎么回事?”
“我们晚到一步,但还是遭遇了杀手。他杀人之后来不及逃走,我们刚刚赶到就有这种钢刺被机括发射过来,连续伤了四人,我看见一个影子贴着墙根悄悄移动,觉得不对,追过去看果然不是人影,而是那个杀手模仿影子想要逃走。属下想要围堵他,不过他行动太快,还是没能完成合围。属下办事不力,请将军责罚。”
韦明宇点了点头,“不必自责,幽暗的杀人之术毕竟不是你们能想像的。他们的杀手毕生都是为了杀人活着。”
“不过属下也射伤了那名幽暗的杀手。我们连续追击他过了三个坊区,最后只找到这个,应该是他临时用来裹伤的。”百夫长把手里的白巾递上去。
韦明宇默默地取过,捻了捻,触手生凉,是一块没有染色的织锦,上面有血迹晕开。他把巾子凑到鼻端,在血腥味之外闻到了极淡的花香。
安琪一刀划开了左胸的衣衫,被射中的地方暴露出来,贴着肩胛骨下面透进两寸。
她调转刀锋,微微用力,刀锋划开了短矢旁的肌肉。血呼地一下涌了出来,温热地滑了下来。她再次用刀,在相反的方向上割出一刀,这样短矢的两侧各有一道刀痕,深入肌理。她咬了咬牙,攥住短矢,猛地用力!她一手把拔出来的短矢扔进木盆里,一手拿起绷带按了上去,剧烈的疼痛让她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似乎都不在了。她剧烈地喘息着,扭头以牙撕开了一个锡包,锡包里是一层薄薄的膏子,半黑透明,像是黑玉一样。她把锡包放在身旁的蜡烛上灼烧,丝丝缕缕的青烟弥漫了起来,她努力地张开鼻翼,带着点贪婪吸入烟气。屋子里弥漫了一股温暖的味道,像是燃烧烟草的余味,却不呛人。
胳膊上的痛楚缓解了,全身都有一股懒洋洋的麻痹感,从四肢百骸一起涌向心口,让人忍不住要睡过去,即便从此不再醒来。女人靠在墙角,眼眸迷离起来。
一个脚步声远来,颇为沉重,停在了门口。
“谁!”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声音严厉。
“娘!是我!”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有些嘶哑,是安丽莎的声音。
“莎莎?”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么晚,你怎么来了?你在外面等等,我正在擦身,你等我换上衣服。”
她不能让女儿看见她这样的装束出现。她急急地去解身贴身的软甲的带子,可是材质特殊的软甲根本就像一层皮肤那样紧紧地贴着身子,沾了她的汗,更不好脱。她的额头满是冷汗,用力扯着软甲的袖子。
“娘,你不要紧吧?”安丽莎有些着急的说道,“你去哪里了?这么久?”
安琪愣了一下,“夜这么深了,你去睡吧,我不要紧。”
“娘!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琪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娘,那柄剑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
“莎莎,不要问了。那柄剑最后会害死你的,它已经害死了你的父亲。”
“可那柄剑到底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娘?”
药性开始涌上来了,女人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在渐渐地失去力量,她需要扶着桌子才能站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莎莎,你父亲……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再亡命了!你真的不体谅你父亲的心么?”
“可我怕失去你啊!娘!”安丽莎一字一顿地说,“娘”这个字说得尤其的重。
安琪呆了一下,“我们生死都在一起,放心吧,孩子。”
“娘……”女儿的声音恋恋不去。
“你快去休息吧!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的!你不要再问了!”
女儿的脚步声远去了,安琪疲惫地靠在墙壁上,滑着坐下。药物带来的暖意久久地弥漫起来,像是把全身都浸在热水里,懒洋洋的,随意舒展。她感觉有人抱着她了,是许多年前偶然相遇的那个男人,他骑着高大的黑色骏马,有时候残酷,有时候轻佻,有时候默默地眺望远方。
“为什么要救我?”她在挣扎,不想这样认输。
“我听说有人怜悯一条路边冻僵的蛇,把它捂在怀里,蛇暖和了醒来,就咬死了他。我想试试。”
“这个……不是理由。”
“因为我不相信他们说的,难道你是美女蛇?我知道美女蛇是不流眼泪的,我怎么看着,不过是只狸奴呢?”男人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泪水就被他抚掉了。
奴儿……
“奴儿,你是逃不了的,我赌赢了你,你是我的了。”
“奴儿,难道不想跟我一起走么?我知道很远的地方有座大山,山里有扇青铜的巨门,打开它,就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奴儿,你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不放呢?难道要我娶你么?”
“奴儿,你知道么……我很累了啊……”
“奴儿!快走!不要回头!我以前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
清清的月光下,满壁的清冷,死寂。赤裸上身的女人蜷缩在角落里,她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颊边挂着泪水。
噼呖啪啦的爆竹声从长街的尽头处传来,一时把欢呼声和笑声都压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爆烧竹节的气味,但是并不难闻,反是在严冬的天气里有股让人舒服的暖意。街面上人影稀疏,大家大户在自家门口散的迎春纸花飘得满地都是,被风吹得翻飞。偶然有衣着华贵的男女相拥于马车上,车前点着油灯,铜铃叮当作响。
对面摆了一副碗筷,却没有坐人。
这是春节的夜晚,平时夜半纵酒的富豪们都缩在了家里,烤火炙肉,等着文庙的钟声迎春。体面的酒楼也早早地封了门面,挂上了迎春的喜花,反而是这间小酒肆里面热闹非凡,它的门口挂了块简单的木牌,上面写着“百里亭”三个字。是个最好的白酒也只卖一个银铢一壶的小店,但是来饮酒的酒客们也不在意,常客都是离家来西京做小买卖和做手艺的异乡人,口袋里略略有些闲钱,可是不多,喜欢这个的简单和干净,都是白木的原色桌椅。春节的时候还滞留在西京,多半都是因为没有赚到钱,无颜回家去见亲人,正好聚在一起。
中间最大的一桌上几个商人似乎还稍微富有的模样,叫了一大帮人,为酒肆里所有人叫了一壶白酒。场面顿时就沸腾起来,一个做皮匠的老人拉起随身的箜篌来,年轻的贩丝绸的女孩拿出随身的绸子编了大大的红色喜花挂在门上,掌柜的也独身无家,趁着热闹在中间架起大锅现煮羊肉和鱼丸,鲜香的辣味把每个人的酒性都激发出来,商人们似乎是来自遥远的西域,喝到半醉,热得敞开衣襟拍着肚皮唱起难懂的俚语歌谣,人声鼎沸。
喧闹中一个黑衣的酒客一直坐在窗边的小桌旁,带着笑看着这一切,津津有味。进来的时候他对掌柜说等一个朋友,可是他对面一直是空着的。
门口的棉帘子一动,冷冷的风携着暗香进来。场面稍微冷了一下,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这个宫衣华服双挽高髻的华贵女人,女人并不说话,只是低头坐在了黑衣酒客的对面。谁也不好意思再盯着看了,于是说笑的说笑,弹箜篌的弹箜篌,继续热闹着。
“许久不见了。”
“是啊,许久不见了。”
“你瘦了。”
“你也是一样啊。”
“除夕之夜,突然地约你出来,很是冒昧。又只能在这样的小铺子里凑合,不过他们的白酒酿得很好,可以尝尝。”
女人轻轻地笑,“我知道将军喜欢在这样的小铺子里喝酒。除夕之夜也没什么,皇上开恩,多数家在西京的女官都回家暂住,我一个人在宫里,也没有什么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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