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不是同一种人吧?”上官云逸在心底感叹了一声。
上官云逸从墨者的身上收回了目光:“我有些事情,想请人为我解惑,可是找不到这样的人,夫子可以帮我么?”
“我们这样流浪的人,不太懂军国大事的,不过将军若是愿意告诉我,我一定会努力回答。算是感谢将军请我们磨刀吧。”墨者笑着,“吆喝了半个上午,都没有找到一个客人,是我的吆喝不够好吧。”
“夫子有没有遇到这样的事……”上官云逸斟酌着词句,“为了一件事,你努力了很久,恨不得粉身碎骨也要做成,你每个夜晚都辗转难眠,时时都觉得痛苦包围着自己,只在梦想有朝一日可以达成那个心愿的时候,才能获得片刻的慰藉。”
“这样令将军难忘的事情……是仇恨么?”墨者笑着问道。
上官云逸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但是最终你都没有能完成心愿。你渐渐地麻痹了,也渐渐地忘记,甚至自己都不太愿意去想。这时候你才觉得稍微好受了一些,不必再为那些旧事困扰,可以安静地过完剩下的日子。可是你忽然发现,一个机会就在你的面前,你自己都要放手不管的时候,达成那个心愿的机会终于来了!晚来了几十年!你会怎么做呢,夫子?你还会回到以前那种心境中么?”他这么说的时候,默默地从凤云河上看出去,看着北方。他感觉到胸口中有东西在翻滚,像是腥浓的血。
这次轮到墨者犹豫了,过了好久,他低声说:“将军,你的拳握得很紧……”
上官云逸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松开手,掌心留下深深的指甲印。
“其实将军心里还是明白的。对么?”墨者歪着头看他,“将军只是害怕再回到以往的心境里去。可是那心境还在那里,将军只是不愿想它。也许将军可以把那些不高兴的事情都压下,放弃这个机会,可是终有一天,那些心绪还会泛起来,将军那时会很后悔的吧?”
“你是说……”
“也许这么说太玄了。”墨者抬起头对着上官云逸笑了笑,“不过世上的事情,常常都是这样,有的人求得太急切,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有的人放弃了,却又得到了。其实得得失失又算什么?最终还是都要失去的,只可惜很多人在得得失失里面失去了自己的心。”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将军其实已经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了吧?世上多数的人,都是凡俗的人啊,你追着的东西,明知道不应该,知道最后都是一场空虚,可是还是忍不住要去追索。就这么追着,追着,得到了,又失去了。”墨者将一罐清水淋在刀上,雪亮的刀锋耀人眼目,“然后人就死了。”
他年轻的脸上多了郑重的神情,双手托着刀捧给上官云逸:“虽然说起来那么悲伤,可是终究逃不过呢。”上官云逸接过刀,默默地弹着刀锋。
“按照将军心底所想的去做吧,要后悔,也是将来的事情。”墨者摇摇头,“将军沉迷得很深,不是超脱凡俗的人。”
“是。”上官云逸低声说着,从腰带中摸出一枚金铢,恭恭敬敬地放在墨者的手中。
他兜转战马,直起了腰,就此离去。忽然间他什么都不再想,那种烦恶,那种困扰,如今都不再是问题,他知道自己眼睛中的神色恢复了坚毅,比以往更加的锐利,有如发硎的利刃。
“给了一枚金铢!真是大出手!”汉子凑上来贪婪地看着墨者手里的钱。
“这是你的。”墨者把金铢递给他,转而去看上官云逸的背影。
“夫子,你们到底说的是什么,我每句都懂,就是不明白。”
“要杀很多的人吧?”年轻的墨者轻轻叹了一口气。
“夫子?”
“其实我也不太懂,”墨者摇了摇头,“不过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心愿是什么,但是像将军那样的人,完成一个心愿要杀很多很多的人吧?”
“那夫子不劝劝将军?”汉子诧异地说,“墨家的夫子也是惜命的吧?”
“人活在世上,都很不容易,不过,”墨者低声说,“又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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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最后一声鼓响。
牛皮大鼓的余声像是天边远远传出去的雷。李昱一掀帐门口的羊皮帘子,双手撑着地面跪在地毯上,大口地喘息着。
金帐中出奇地静。他赫然看到,四个王子都是半跪在地上等着他们父亲的召唤。
豹皮坐床上的大汗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他踞坐在那里,扶着一张小案子,案子对面是一个披黑斗篷的人,风帽遮住了他的脸。
小案子上的银盘里是烤羊,银碗中是羊奶。能够被赐坐床,和大汗对面饮食,是戎族最高的奖赏。只在立功的人身居极位,无法再给予其他奖赏的时候,才会有“赐坐床参政”的恩典。几个王子记事以来,没见到几个人有过这样的殊荣。
“离开家乡很久,怀念草原么?”大汗笑道。
“草原倒是不怎么怀念。”披斗篷的人切了一大块羊肋排放进嘴里咀嚼,“不过怀念者别夫人的獭子肉和黄羊肉排,大汗若是不留我,我已经在者别将军家的帐篷里了。”
“大萨满!”王子们都听出了那个声音,披斗篷的人一把掀掉了头上的兜帽,闪亮的光头,纯白的长须。
“起身吧。”大汗挥挥手。他瞟了李昱一眼,李昱想要退出,大汗却点了点头,示意他留下。
大汗的目光在儿子们脸上扫过:“大萨满带来了好消息。我想先告诉我的儿子们,所以大汗王、首领和将军们都在外面候着,叫你们先进来。不过要听这个好消息,先要答我的问题。谁答得好,我有赏赐。”
“是!”王子们一齐回答。
大汗点了点头:“你们也都不小了,都该知道军事,那么我们戎族,最大的敌人是谁?”
巴雅尔迟疑了一下,去看岱钦,岱钦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没主意。戎族地处草原,西有“白民国”,北有巨人部落,向东面对大海,有海上国家的侵扰,南面则是中原成朝虎视眈眈,虽然可以说面面受敌,但也无所谓强弱之分。
“是巨人!”一个声音打破了安静。
“吉达?好,你说,为什么是巨人?”
“我们戎族多的是骑兵,又擅长射箭。海国的船和弩虽然强,却不能上岸,中原人的武器好,铠甲精,可是他们没有我们跑得快,我们三万骑兵杀他们十万人。中原现在学我们建骑兵,可是又怎么比得过我们的怯薛骑兵?”吉达大声说,“只有巨人是我们的对手。他们身高体壮,不骑马却跑得和战马一样快,不披甲胄,可是中了我们的箭根本不怕,打起仗来以一当百。所以儿子以为是巨人,若是能得一支军马,儿子愿意带兵去北边冰原驻守,叫巨人不敢踏进我们的草场!”
“巨人是强敌。”大汗摇头,“但是,不对。”
“中原人!”
“是海国人!”
巴雅尔和岱钦不约而同地说了出来,却是不同的答案。
大汗点头:“巴雅尔说是中原人,岱钦说是海国人,各有什么理由?”
“儿子以为……”岱钦有点语塞,他从小信服巴雅尔,现在自己的答案和哥哥的不同,就手足无措起来。
“你说你的!”巴雅尔笑了起来。
“儿子以为巨人虽然可怕,不过人口极少,生育又慢,打一次仗要休养许久,就算我们败退了,隔上几年我们还是能够抢回土地。中原人虽然人多,兵器精良,可是分裂四散,自从成武皇帝之后,一次像样的进攻也没有。我们剩下的敌人,只有海国人了。”
大汗还是点头:“也有道理,巴雅尔你说。”
“儿子说是中原人。海国人和巨人,虽然各有长处,但是中原大陆十几个国家加起来,却有数百万的强兵。我们戎族号称八十万铁骑,可是真的遇上中原的铁甲和长枪,却是死一个少一个,中原人口众多,若想招募,随便怎么都能再起数百万大军。若不是因此,成武皇帝也不能隔着七年就两次入侵我们草原。所以儿子觉得,我们的心腹大患,还是中原。”
“不错!”大汗拍了拍桌案,“你这个见识就要高过岱钦和吉达,我们怕的不是中原的百万大军,而是中原百万大军之后那几千万的人,那就是不断的兵源。”
“拉克申,”他最后转向了沉默的三儿子,“你的几个伯父都说你是我儿子中最聪明的智将,你沉默不说是为什么?”
“儿子的答案和大哥一样,我们草原最大的敌人,是中原人。”
“是么?”大汗摇头,“可惜你说得晚了。不过能说的都被你的哥哥弟弟们说完了,也不能怪你。”
“不!”拉克申仰起头,“儿子说是中原人,可是儿子有不同的说法。”
“是么?”
“是!”拉克申上前一步,“儿子要问哥哥弟弟们,是中原各国,谁的土地最大,谁又最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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