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我来接你了。”他伸出手,“公主,跟我走吧。”他伸手要去触她脸上的泪,少女循着他的声音抬起了头。李昱看见了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好象是他的初恋情人,好象……就是那个姑娘!
她的双眼在流泪,泪水是红色黏稠的。她直勾勾地看着李昱,精赤着上身,李昱想要退去,可是他没有力量。
他忽然发现自己被吊在一个专门对付不听话的犯人的木架上,他的双手被死死地捆绑起来。她的身体倾倒下来,像是一段木头那样打在他身上,冰冷的胸贴在李昱的脸。她的身体忽然抖了一下,无数手从背后撕裂了她。
她被高高地扔起在半空中,身体展开,仿佛一个古老的图腾。
李昱仰起头,看见半空中的她露出一个难以描述的笑容,胸口的血一滴滴打在他的脸上,这时半空有月亮,月钩泛着精铜一样的金色。
“啊!”李昱猛地坐了起来。
空洞洞的回声在周围回荡,冷汗浸湿了全身。
这是个梦。
自从来到地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他觉得自己是要死了,这是上天给他的指引,指引着他去寻找另一个世界。
他侧着耳朵倾听,却觉察不到姑娘的动静。姑娘似乎是不需要睡觉的,她每天就是四肢着地野兽一样游走在周围,她对李昱很有兴趣,总是偷偷地藏在石头后面窥看他,可是李昱稍稍踏出一步,她又会逃走。此外她就是守候在地下河边,等着大鱼。有时候是体型巨大的白鱼,有时候是那种可怕的怪物,她捉上来都是生食,只是再没有第一次见的那么大个头的怪物。
不过这些天河水渐渐地浅了起来,似乎地下河也有枯水的日子。引不到鱼,姑娘显得很不安。总是听见她手腕上的铁链“叮叮当当”地作响,那是她在河边上上下下急切地奔窜。
李昱抹了抹额头,额上冷汗不多,他触到自己的脸颊,那里湿湿粘粘的,有一滴水。
异样的感觉使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他全身毛孔都紧缩起来,一双莹莹发光的眼睛就在他头顶,距离他如此地近。
是那姑娘。她占据了靠近李昱的一块巨石,伸长脖子低头窥看着,她森然的白牙每一颗都尖锐得像是刀尖。李昱退了出去,她擦了擦脸,意识到梦中滴落的那滴血是姑娘的唾液,姑娘正张着嘴,她有些激动了,喉咙里嗬嗬地作响。
“走……走开!”李昱觉察出了她的异样,惊恐地退后。可是他没有空间了,他背后就是一棵巨大的石笋。
“哈哈……哈哈……”姑娘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在一种狂然的喜悦中。她弯曲着十指,那些尖锐的指甲有如豹子的利爪,在岩石表面摩擦着,咝咝的尖锐声音让人止不住颤抖。她盯着李昱,一点一点挪动着,逡巡着。
李昱惊叫起来。他看清楚了,姑娘现在的这种眼神,就像她等待着那条怪鱼出现的时候。
她已经变成了一头完完全全的野兽!
姑娘扑落了,像是饥饿的母狼。李昱不敢想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可以突进得那么快,她挥舞着爪牙,带起极其尖锐的呼啸声。这绝不是一个人应该能做的,像是雷电,看见了电光,再捂耳朵,就已经迟了。黑影整个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惟一来得及做的只是紧紧地闭上眼睛。
预期中的疼痛没有传来,“铮”的一声,疾劲的风忽地停息。李昱听见挣扎的嗬嗬低吼,带着水的热气直喷到脸上,就像那时候恶棍们养的大狗扑到他身上的感觉。他鼓足勇气把眼睛睁开一线,姑娘暴躁地扬着雪白的长发,身子极度地前倾,可是她够不着李昱的喉咙,她手腕上的两条铁链完全绷直了,铁环间格格作响,那是金属摩擦的声音。
铁链“哗哗”地响,姑娘的牙齿贴着李昱的喉咙咬紧。她毕竟不是完全的野兽,因而放弃了撕裂李昱脖子的想法,她挺身突前,试图以锋利的牙齿直接去咬断那脖子上的血管。
牙齿咬合的撞击摩擦声像是有形的针刺进了李昱的脑颅,又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那可怕的牙齿就像利刃,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它们刮过脖子上皮肤的微微一丝痛楚。
脑海中恐惧的大潮席卷了一切。他眼前瞬间看不见东西,只能听见脑海很深处嗡嗡的低响,他用足全身力气扑了出去。
他和姑娘紧抱成团在地下翻滚着,率先掐住对方脖子的竟然是李昱。他像是被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控制了,手上白皙的皮肤下青筋蛇一般跳着,可是他根本注意不到这些,只是不顾一切地掐着,怪异的血色布满他的面孔。
姑娘紧紧攥着李昱的手腕,她并不因为受制而有丝毫的畏惧,她的双瞳亮得有如燃烧的火炬,里面除了兴奋,还是兴奋。
她的力量占了优势,李昱锁紧的双手被她缓缓地拉开。她猛地翻身把李昱压在了下面,粘湿的口水滴落下来,打在李昱的脸上。李昱看见她紫红色的舌头灵巧得像蛇一样舔着牙齿,他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想甩头,可是甩不动。
像是狮子咬断羚羊喉管前发出的那声得意的吼叫,姑娘甩动雪白凌乱的头发,然后咆哮起来,吼声在偌大的石穴中滚滚回荡,像是有一百头、一千头狮子在呼应她。
她低头咬了下去!李昱的脑海里只有一线清醒,他忽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像是在一片浑然的黑暗中,只有一线的光。他全身战栗,胸口有种近乎撕裂的痛楚,仿佛身体里有一头不安的野兽,它要挣脱自己肉体的束缚。燥动的热气随着血疯狂地奔涌,那线光要暗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将迷失在完完全全的黑暗中。
他想喊,可是喊不出来。
他喊了出来,没有人回答他。
他感到了极度的恐惧,不是因为怕死,平生第一次他如此恐惧,恐惧会失去自己……最后一线光明消逝,无边的狂躁的黑暗和热笼罩了他。
石穴里狮子般的咆哮忽然变成了两个声音,交织着,翻滚着,像是要把声音所及的一切地方炸开。
他的头猛地撞在岩石上。他觉得自己的脸上满满的一片都是温腥,他伸手抹了一把,湿漉漉的都是血,手腕上剧烈的疼痛传来,他猛地抬手,右腕血肉模糊。他拼命地摇晃头,不明白刚才一瞬间的事情,记忆到了那里仿佛中断了一个瞬间,空茫茫的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狂躁的热和黑暗。
他抬头,看见姑娘姑娘安静地跪在那里,她脸上疯狂的神色忽然都消失了,只显得木然,显得呆滞。
姑娘慢慢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退了出去。她捂着自己的脸,疯狂地摇头,她像是要哭了,可是听不见一丝声音。而后她猛然翻身,嘶哑地狂吼着,四肢着地在岩石间跳跃、奔跑。
她直起了嗓子对着头顶嘶吼,声音疯狂而悲切,像是月光下失去了孩子的母狼。那声音有些像哭,却没有泪水,混杂着仇恨和悲切。
野兽般的嘶吼和孩子的哭声混在一起,隐然地交融起来。
李昱靠在石壁边,无力地抬着头,看着巨石上的姑娘。她坐在那里,已经沉默了许久。李昱已经哭哑了嗓子,他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也不记得姑娘那样发疯地跑了多久。现在这里如此的安静,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他有些怀疑姑娘死了,因为她安静得像石像一般。
忽然凌厉的目光落到了他的头顶,姑娘扭头低视下来。
这是李昱第一次听见她说话,像是很多年不曾和人说话了,她的声音怪异走调,却异常地威严。
“你是东土人?”
李昱点了点头:“是。”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了。
他看见姑娘笑了。那是一种彻骨哀伤的笑,她回复成一个完完全全的人,眼神温柔而悲悯。
姑娘斜斜地倚在一个石隙中,望着洞顶的那些壁画。她像是换了一个人,沉默而坚硬。
“你这么看了我很久了,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她嘶哑地问,目光冰冷地望着外面。没有人回答,过了一会儿,一棵石笋后面伸出一只手。几个圆圆的蛋黄滚了过来,在离姑娘不远的地方停住。
李昱已经知道,这是那怪鱼的卵。
姑娘看着那几个蛋黄,静了一会儿,嘴角浮起一丝冷淡的笑容。她用脚把蛋黄踢了踢:“我不吃,你出来,我伤不到你。”又过了一会儿,李昱试探着从石笋后挪了出来,他的神色是警惕的,在远远的地方贴在石笋边,只露了半张脸。
姑娘和李昱对视了一眼,李昱畏缩着移开了目光。他还是害怕,尽管他知道姑娘此时伤不到他。那一次之后,姑娘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她用双腕上细细的铁链一重一重地锁住了自己。李昱本以为这是她的诡计,可是姑娘清清楚楚地锁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走出那个石隙。
“你多大年纪了?”姑娘低低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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