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总务署财务处。
赵棠望着眼前笑嘻嘻的青年,他心下已满是发苦。
赵棠乃是总务署财务处处正。按说,他这个人并非钱宏绝对心腹,是坐不上如此紧要的位置的。
然而赵棠此人履历也实在太过丰富,自科考入雍府起,历任监司大小数十个职位,几乎将监司的中下层位置坐了个遍。其后,转迁财务处处正时,钱宏那时候都还不是总务副使。
钱宏上任后,倒不是也没想过要换掉这个赵棠,然而他却谨小慎微,一切打压都是逆来顺受,却真真是一个只做事不旁骛、更毫无脾气的木头。而财务处也是被赵棠打理得井井有条,钱宏对总务有任何要求,财务处必是干得最出彩的一个。
如此恭顺又如此有能力,又只是个下属,对自己权位无任何威胁,反而多有臂助,钱宏倒也渐渐熄了将财务处换上心腹之心——左右都是将财务处指挥得如臂使指,换了个人,还未必能这么称心如意。
是以,赵棠倒也渐渐在钱宏一家独大的总务署生存了下来,只是除了财务事外,此人两眼一闭,什么都只当不知道罢了——
就算钱宏让财务在拨款上为难某个部门,赵棠也还是两眼一闭,该卡就果断卡:反正您老也知道的,不是咱财务为难您,是您得罪了钱老大人,咱只知道上官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爬到这个位置的,谁又没一点生存之道?赵棠的生存之道,倒也是别出奇招得紧。虽然升迁极是缓慢,但不也磨到了这处正之位?而这“稳”之一字,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而财务重权极易触雷,也正是需要一个如此稳之人做主,才不致有任何意外。这也是赵棠将财务干得如此之好。更一屁股坐在财务位置上再不需要挪窝了的原因。
赵棠平日,倒也是对此多有自矜。
然而此刻,赵棠才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却总归要来的。
此时。一张任命状正摆在他面前——
经望北监察使司暂署监察正使杨宜章征辟,历特科考试,征辟人谢修齐才干卓绝,屡立奇功,兹任命谢修齐为总务财务处审计科科正。原科正**另有任用。望北监察使司总务人事处,帝国景佑三年,公元1633年十二月十三日。
简单几行字,将赵处正一大早的好心情破坏得一团糟——此人竟好死不死安排在了我财务处?
小公爷昨日在特科考场那场大戏,赵棠自是知道的。步步为营,巧手设谋——你说他是废物,那我就真让他废物给你看。
结果,人事处全军覆没。就连钱副使亲自去了趟都没救回来。
老大人回衙署后自是雷霆大怒,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据说好几个适逢其会找老大人汇报工作的官员都遭了殃。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硬生生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也难怪,总务五大处,安保后勤书记人事财务。
书记处简直可有可无,这可不是行政监察署的幕僚处,它就是个管文档归档整理。文书下发等琐碎文案事的——向来都是养老与无背景无资历新人的好去处。
安保处就是个管内外安全保卫的,对于那些武人来说自是极极紧要的部门。但对于总务来说,却也只能算聊胜于无——左右管不到文吏头上。帝国以文制武却不是吹的。
后勤处更好点,至少也算是分润了少许物资调配权。
而人事财务,则真真可谓是总务双重处,双雄并立。
是以,人事处一去,总务重权至少少了一小半,老大人本就临退,正是着紧恋栈权位之时,却遭雄心勃勃的小公爷设计坑陷,成功抢班夺权。
这倒也不说了,偏生这还是被两只雏鸟啄了眼,人事处还被耍得狗亦不自知,传出去要成天下笑柄。
要说大意失荆州,这还是老大人是始作俑者——没有他当初认定谢修齐是废物,人事处想必也不会被人如此耍着玩。
多番交织之下,由不得老大人脸上挂不住。昨日一回来,发了几起无名火之后,只觉胸闷难忍,却是告假回府养病去了——左右大战已毕,有些收尾私事恐怕也是在自家府里处理较好。
然而,这倒也罢了,今日这……
赵棠望着眼前的任命状,他眼睛已是仿佛被灼到了一般,心下已是深深苦笑了起来。
城门大王乱战,为何失火的总是我们这些首当其冲的倒霉池鱼?
小公爷倒是惟恐天下不乱,这才历了次特科考便“才干卓绝,屡立奇功”,才干在哪?奇功又在哪?明眼人已是一眼可知,字字都是扇老大人的脸啊……
偏这倒也不说了,人事大权方自旁落,小公爷新到手的人事权还没捂热,就借人事权将手伸进财务大权里来了,且出手就是审计——这可是负责审计财务帐目,最好挑财务错处的地方啊……
如次,小公爷之心也是昭然若揭了,这吃相也真真……
此人只要杵在财务处审计科一天,老大人恐怕就要挂不住面一天,上火一天……
然而你还能顶了人事处的堂正调令不成?
虽说特科试入职的人员也是要从吏员做起的,但架不住人“才干卓绝屡立奇功”,更传闻中“才华横竖都溢”啊。
你若是要拿这去置疑小公爷,小公爷想必会很开心地跟你一五一十地解释此人当初是如何才干卓绝,又如何屡立奇功,才华又究竟是怎样横竖都溢出来的——说不定还会贴心地为免大家不平,顺势下文细细解释。
里面的反派角色自是已成了过街老鼠的前人事处,正派么,想必就是眼前这位笑嘻嘻的谢科正了。
如此,这到底是帮老大人挡刀呢,还是配合小公爷往老大人心窝里再戳几刀呢?
这鬼主意莫非就是眼前这正满脸期待之色的谢科正出的吧……想是挖坑挖上瘾了?
赵棠想着想着,已是在心中气苦道。
他想了又想,终是捏着鼻子在任命状上用了印,又连新下属赴任的场面话都不说了,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已近年终,审计也该忙起来了,别……”后,已是连“别出乱子”的叮嘱都懒得说完,免得老大人因此对自己不满,只是手一挥将此人赶出了自己公房。
任由老大人去头疼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左右一个就算把审计科点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龟缩功的赵处正已是在心中默念道。
……
钱府,钱宏正满脸铁青看着趴在身前的黄刑二人。
特科考最后的交锋后,杨宜章顺势将人事处洗了个遍,黄刑宋等主犯自是被夺官去职,已成丧家之犬。
如今,被打断脊梁了的丧家之犬们找上主子,也是题中应有之事——虽是蠢了点,但好歹也是忠心护主不是?而这蠢是从何而来……真正说起来,倒也是大有商榷之处的……
钱宏死命忍着心中的郁闷,他深深吸了口气。
这群蠢货,好好一件事办成这样,到得最后还有脸来找老夫?
偏老夫还不能不管!
钱宏无比憋屈地想着,沉吟许久终是说道:“你等之心,本官已尽知,日后本官却也不会不管,只是此时杨宜章正值狷狂,未将之赶走前,也只能稍事忍耐了。”
想了想,他又道:“你等也莫要担忧,老夫只是……被潘祥那老奸贼所欺,着了他们的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钱宏已是有些咬牙切齿,深深呼吸几声后,他又说道:“这一场,待我收拾好残局之后慢慢找机会,总归要还回来的!”
黄刑等人顿时哀声哭道:“只盼老大人马到成功之日,莫忘了今日为老大人奋勇挡刀之我等……”
钱宏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那是自然,你们先回家去,好生待着,日后,自不会忘记了你们的功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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