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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一年,奶奶有病,很严重的。
我小,尚未谙熟世事,也没有上学;不出去跑风——是妈妈的话,带有点嗔怪的意思,闲着的时候,就到奶奶居住的东屋去。那时,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没有分家,叔叔还小,没有结婚。三间房,东屋奶奶、爷爷、小叔住;西屋,我们一家六口住,爸爸、妈妈,我们姊妹四个。西屋,是南北相对着的两个大炕。东屋靠近朝阳的地方,是一铺炕,对面是一个间壁子,留有一个小门,里面装有一些闲置的东西。奶奶与几个街坊古邻他们就在东屋里,冬天围着一个火盆,看小牌。所谓的小牌,其实就是纸牌,类似于现在的麻将牌的东西。
记得很清楚的,奶奶看着小牌,禁不住地就要咳嗽一阵子,实在忍不住,就挪下地,从火盆上,拿着插了很久的一个铁钎子,已经微微发红,热得烤人的脸,慢慢腾腾地到间壁子。我当时就很奇怪,不知道奶奶去做什么,几次三番的向看个究竟,也没有动弹。后来,奶奶下地了,到间壁子去,随手关上间壁子的小门,我看着那些看牌的人不注意,就偷偷地蹭到间壁子边,悄悄地把门支开了一条小手指宽的缝隙,眼睛瞄着里面:奶奶正举着那个铁钎子烘烤着一个卷成了纸烟形状的东西,并且冒着一缕缕白的烟雾,奶奶不舍得烟雾的散去,一阵紧似一阵地猛吸着。然后,就闭着眼睛,无限陶醉的样子。哦!看明白了,却还是不知道奶奶是在做什么。后来,才知道,奶奶乃是在吸食大烟膏子。当时,奶奶已经患有疾病,应该是临近晚期,靠着吸食大烟膏子缓解病痛。每年的夏天,园子里,总是隔三差五地间种着十几棵大烟花,等到时候,奶奶就用薄薄的剃须刀片在那些小葫芦上不停地割来割去,白色的汁液很神秘。
靠着饮鸩止渴的方法,也解决不了问题。奶奶的病,越来越重。奶奶有三个儿子,五个姑娘,只有三叔当兵,复员后,在县里安排了工作,其他的都在农村。奶奶有了那么些天的病,我都没有看见过三叔给买一点药回来。也听别人嘀咕,说三叔是一个气管炎,在家说的不算,一分钱的支配权力也没有。自那时,我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叔叔,更何况他几年也不见得回来一次。长大的某一天,到县里参加高考,住在三叔家,上顿黄瓜蘸酱,下顿酱蘸黄瓜,没有重样的。我才真正的领教一个吝啬的女人在持家上的高水平、大作派;就想以后自己也切记,千万不能找了这么一个娘们(有不恭的成分了,哈哈哈,原谅)。
眼看着奶奶一天不如一天,爸爸在忙着脚打后脑勺的找人看坟地。找了几拨,一个个先生像模像样地拿着罗盘,带着掉了一个镜腿临时用细绳拴上的眼镜,大嘴巴擦的吃了几顿,最后一抹嘴,也没有说出个子午卯酉的。爸爸照样是尽最大可能地伺候,求人不易,又怕得罪了风水先生,让他留有一手,或更厉害的是使坏,就麻烦了。
这一次,是大姑父从山外找来的先生。我们县与外县在交界处,有一个老岭,算是两个县的分水岭,这边山林茂盛,那天平原一望无际。于是,我们这边就被称为山里,他们那边就被称为山外。外来的和尚,也许更会念经吧;就是比本地的和尚不怎么会念经,但看在是姑父找来的,自然要比上几次的要高看一眼,招待也上了一个层次。原来,是一壶酒,一碟自家腌制的小咸菜,再炒上三个家常菜,无外乎是炒鸡蛋,炒土豆片,炖豆腐,凑四个菜。而现在呢,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两个菜,一个是炒土豆丝,另一个小葱拌大豆腐。就这个条件,挑剔也没有办法,已经是尽最大的力气了。
当时的农村,就是那时的城市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小,陪着妈妈在锅台边转悠,一圈,又一圈,圈圈不落,转悠的都迷糊了,也没有捞着吃上一筷头子东西,倒是闻了一鼻子的香味。
等爸爸陪着先生喝酒的时候,我们也没有闲着,这个时候,打都打不走,就那么靠着门框,倚着门框,小嘴巴抿来抿去的,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响成了一片。
晚上,与先生、姑父、爸爸睡在一个炕上。睡不着,鼻子边全是晚餐的味道,恨不得偷偷地道外屋地的架子上,抓一把盘子里的剩菜。
先生与爸爸他们说话,很是激情澎湃的,天南海北的聊着。不知不觉,睡了。半夜里,又睡不着了,火炕烙人,小小的身子就如一张薄薄的面饼,翻来覆去的。黑影里,先生起来,爸爸问,干什么?上茅房。陪你去?不用了,你睡吧!
等先生回来,说了一句话,我就再也没有敢睡,硬着奓着胆子,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
老弟,先生酒气还在,手还提着裤子。怎么?爸爸说。
西边,还大的一个城市啊!先生赞叹地说。
城市?没有吧?爸爸不解地说。
怎么没有呢?真的好大的一个城市。先生执拗地说,语气更加的坚定,不容置疑。
噢,那就是*十里地以外的地方,叫做孙家坝子。爸爸慢慢地想起来,大彻大悟地说。
不是你说的,先生反驳着爸爸的话,我说的是下面的城市,冥间。
是这样啊!对!对对对!爸爸豁然开朗。这时姑父也醒了,是,是一个城市。
在我家的西边,不到二百米的村外,一座乱坟岗子,很多坟地。
先生,您真神啊!爸爸开始敬佩了,出自真心地说。
是的,先生很有名气,在山外,那是很响亮的一个招牌,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先生的,姑父在赞扬着先生,也没有忘记让别人记下他的那一份功劳。
不小啊!来来往往的,很繁华!先生似乎是看到了一些什么。
我蒙上了被子,身上吓得满是汗水,额头也是,流到了眼睛,弄得眼角涩涩的;流到了嘴角,苦苦的;眼前,牛头马面张牙舞爪地浮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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