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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气氛热烈,宾主皆大欢喜,等到祝焱从吴海县委书出来,已是九点多钟了。
祝焱身体略有些发福,站在电梯里,脸上就有疲倦之色。
侯卫东心道:“有多大的权利就有多大的责任,祝焱管着这么一个大县,每天都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来决策,太多的人等着他接见,也真是累。”
到了宾馆厅堂,祝焱吩咐道:“你让柳师傅先走,我们坐出租车到益杨土产公司厂房去看一看。”
益杨四周有好几匹山,盛产“铜杆茹”,铜杆茹顶端如一块钱硬币,整体是黄铜色,故而得名铜杆茹,铜杆茹味道极鲜,很受日本人欢迎,在八十年代中期,益杨土产公司是沙州少数能赚外汇的企业,生产的铜杆茹罐头畅销一时,算得上益杨支柱产业,一家企业,至少带到了千家农户的生产。
但是进入九十年代以后,由于工艺落后,营销手段单一等原因,铜杆茹罐头逐渐从沿海城市退出,日本人也开始对罐头产品不太感兴趣,益杨土产公司的效益越来越差,土产公司在职和退休职工前后积淀了五百多人,曾经辉煌一时的企业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
听说要打出租车,侯卫东心里犹豫了一下,道:“祝书记,我有一辆皮卡车,能不能坐这车去土产公司。”既然当秘书,就算是祝焱的身边人,侯卫东觉得在多数事情上还是说老实话比较好。这样还会让祝焱觉得诚恳一些。
祝焱看了他一眼,“你有私车技术如何”
侯卫东笑着道:“祝书记放心,我的技术也不错,今天晚上就在外面吃地工作餐,一滴酒也没有沾。”
老柳听说祝焱不坐他的车,表情就有些奇怪,在车里磨蹭了一会,这才将车开走。
侯卫东快步朝梁必发的院子走去。很快就将车子开到了益杨宾馆门前。上了车,祝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夸了一句:“你这车子里面很干净,里面气味也不错。”
侯卫东“嘿、嘿”笑了笑,道:“私人的车,自然弄得干净一些。”心里道:“祝书记从小生活的家庭环境好,喜欢干净、整洁。”
祝焱询问道:“小侯工作也没有几年,怎么就买得皮卡车。我看过你的档案,你的母亲是教师,父亲是警察,他们的工资也买不起这车。”
祝焱问这话,态度平和。也很直截了当。
“祝书记。我毕业以后。就分到了青林镇工作,随后就到了上青林工作组。任了一个副组长。上青林蕴含着极为丰富地矿产资源,只是没有通公路。空有一座宝山而无法开采。等到上青林公路修通以后,我就以母亲刘光芬的名义,和村里干部曾宪刚联合开了一个石场,修高速公路时,石场赚了些钱。”
侯卫东所说的话,绝大部分是真话,但是他也没有全部说,比如他到底有几个石场,每年利润,以及精工集团的股份,这些是他的秘密,不能向外说。
这些情况,祝焱从铁瑞青口中基本了解,见侯卫东丝毫没有隐瞒,心道:“俗话说,心地无私天地宽,侯卫东所说与铁瑞青所描述基本上一致,这个小伙子还是可以信任。”
祝焱之所以要用侯卫东,有三大原因,主要原因就是铁瑞青讲述的侯卫东修路故事,铁瑞青不是官场中人,自然不会用官场伎俩来夸大其词,侯卫东独立修路的形象,就留给祝焱极深刻的印象;第二个原因就是侯卫东当副镇长,搞殡葬改革特别突出,高副县长多次在会上表扬这个年轻副镇长;第三个原因就是侯卫东毕业于沙州学院法律系,祝焱一直想配一个懂法律地秘书。
祝焱来到益杨工作以后,就头疼的事情是干部思想的僵化,体体制弊端很多,干部将大部分精力忙于走关系和扯皮之中,而不是进行创造性的工作,他很现实,知道积习之下,要想进行实质性改变则难于愚公移山,只是用自己的权力,在体制内进行着敲敲打打地工作。
侯卫东见祝焱不说话,又道:“现在到石场上班地村民,每月可赚六七百,放炮员等技术工程,一个月都在一千上下,上青林由于开石场,许多家庭脱贫致富。”
侯卫东在青林山上地所作所为,倒有着年轻人开拓创新的锐气,祝焱暗地里欣赏,口中却并不表态。
在官场,许多事情不表态也就是一种态度,只是侯卫东此时还没有彻底理解这个道理。
拐了几个小坡,就进入了益杨土产公司地地盘,沿坡散乱地居民区都是益杨公司职工的住房,祝焱下了车,离开了主公路,沿着街道就居民区走去。
这是一个典型地老居民区,住房破烂,还有不少违法搭建的棚及单砖偏房,饭菜香味也是直冲街道,有的地方下水道显然被堵住了,居民直接将脏水倒入街道上的下水道。
祝焱皱着眉,看着乱糟糟地居民区,走到了厂房门口,已是铁将军把门,厂房完全陷入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光亮,他站在厂房外面,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侯卫东也不敢打搅他,就这样陪着他着在厂房外面。
“谁”
黑暗中突然闪出了三道电筒光,在祝焱和侯卫东身上照来照去,三个人从黑暗中窜了出来。
“你们两人鬼鬼樂樂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嘶哑声音很威严地响了起来。
侯卫东上前一步,挡到祝焱前面,镇定地道:“什么叫鬼鬼樂樂,哎,不要乱照。”他用手遮住射来的三束电筒光,反问道
们是做什么地”
“我是护厂队的。”嘶哑声音又道:“这两天厂里老是丢东西。这黑灯瞎火的,站在这里的肯定不是好人,跟我们到派出所去一趟。”
祝焱背着手,看侯卫东如何应付场面。
侯卫东口袋里装着在组织部办的县委工作证,所以他心里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道:“你看我们这样子象偷东西的吗况且这个黑乎乎的厂子,有什么值得偷的。”
嘶哑声音听见侯卫东瞧不起厂子,生气地道。“年轻人怎么这样说话,你别小瞧了这个厂子,效益好地时候,我们都要发好几百的工资,这些机器设备虽然开不动了,卖废铁也值几个钱。”
另一个人拿着电筒将侯卫东从上到下全部照了一遍,道:“他穿皮鞋和白衫衣,不象是偷废铁的。”
侯卫东心道:“祝焱晚上到厂里来。肯定是另有深意,这种情况下得到的材料最真实,我来引他们说真话。”
“我以前在沙州学院读书,来过这里,我印象中这个厂子很火红啊。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嘶哑声音骂道:“厂里哪些当官的黑了良心。天天胡吃海喝。每个月伙食费都是十来万,还天天小车接小车送。”
侯卫东道:“有几个厂领导。几辆车子”
“一个厂长。二个副厂长,三个人都有小车。最差的是桑塔纳,这几个厂领导屁眼心心都是黑的,坐的是工人们地血汗钱。”
一个人补充道:“工人们医药费都报不了,前几天刘工得病了,他老婆去求财务,五十多岁的人,就差给那几个小丫头下跪了,我在财务干了十六年,一脚被踢开了,现在厂里大大小小的头头都在厂里有借条,如果把私人占用的资金全部还上,厂里就有流动资金了。”
嘶哑声音用很气愤的声音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听说厂子准备买给日本人,到时候我们就成了日本人地奴隶。”他使劲摇了摇门,大门铁锁就发出哗哗地响声。
又粗鲁地骂道:“我们还在护厂,护个,让厂里地人来偷,总算还有几个钱在自己地手里。”他似乎是这些人的头,对侯卫东挥挥手道:“跟你们说这些没有用,你们快走,厂区没有路灯,小心被人抢了。”
祝焱在一旁道:“我们走吧。”
在黑暗地街道,祝焱和侯卫东都不说话,上了皮卡车,祝焱道:“你从这到益杨宾馆,转到益杨中学,再送我回家。”
“我可不想当祝青天,青天是现代社会地悲剧。”感慨一句之后,祝焱靠着车椅上,默默地想了一会问题,才道:“冰冻天尺,非一日之寒,如果体制不转变,土产公司这类事情永远也杜绝不了。”
侯卫东为了入股精工集团,看了不少经济学方面的书,用谦虚好学地口气道:“祝书记,如果按照公司治理结构来重构土产公司,不知道效果如何”
祝焱受家庭影响很深,喜欢读书,是四个县委书记中有名的读书书记,也研究过公司治理的事情,道:“公司治理结构也不是万能的,以前讲承包制,似乎一承包就灵,现在讲公司治理结构,似乎弄个公司就解决问题,其实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正儿八经的公司治理结构,每年也有破产成千上万。”
他又道:“我以前当县长的时候,参加过岭西县长与英国市长协会的交流活动,英国市长们听说县长们还要管经济,都觉得不可思议,在他们看来,政府就是政府,是市场规则的制定者和维护者,而并不是市场的参与者。”
侯卫东专心驾车,经过了益杨宾馆,见门外停着许多车辆,还有两辆警用车辆。到了益杨中学,正好遇到学校下晚自习,在校门外也有许多接人的车辆。在益杨县城里,私家车并不多,如侯卫东这样买上私家车的,毕竟是极少数,换一句话说,在宾馆和学校停着车,多数是公家的车。
侯卫东用眼睛余光看着祝焱,祝焱只是沉默着,并没有对这事过多评判。
晚上睡觉,侯卫东翻来覆去想一个问题:“今天把石场的事情给祝焱讲了,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想来想去,想不出眉目,他在床上说了一句:“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睡觉。”
讲了这句粗话,转身就沉入梦乡。
第二天上午,侯卫东早早地到了办公室,刚到大院,见到任林渡也走了进来。
任林渡一只眼睛充血,精神也不振,与侯卫东并排上楼的时候,他道:“我要是有卫东的一半酒量就好了,赵书记喝酒太历害,我也不能丢脸,昨天在家里吐得天翻地覆。”
两人抢着做清洁,一人拖地,一人抹桌子。
做完清洁,侯卫东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一路快步到了祝焱办公室,季常委已站在祝焱桌前。
祝焱面前摆了厚厚一叠文件,他将一份文件递给季海洋,道:“你等一会与马县长联系一下,今天抽个时间,我和他商量近期工业项目的事情。”
又道:“季主任,你让审计、财政和纪委各来一位副职,到小会议开会,会议就由你来主持,具体任务是由三家组成联合调查组,规模不要大,三、四个人就行,以日常审计的名义进入益杨土产公司,特别要注意调查有没有厂干部挪用公款的事情,把结果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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