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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记不得已经持续了多少个年月，每逢这个节日，A市总会零星下着细雨，不知是老天刻意制造压抑的气氛，还是祭拜的思绪感动了上天。说雨小，它浸湿了地面；说雨大，它浇不灭街角燃烧的火焰。
以往这个日子，谷小钰爷爷奶奶祭拜的工作都是由谷俊斌完成的，学生时是因为上学的缘故，不方便；工作了则因为路途遥远，被代表。早上6点，谷俊斌已经骑着摩托车前往A市公墓凤凰山，而谷小钰也跟着起床，洗漱收拾一番，准备前往烈士陵园。
烈士陵园距离洹水小区不过15分钟的路程，在这灰蒙蒙的早上，谷小钰提着一个鼓鼓的黑色塑料袋，静静的前行着。
街上除了个别需要贪早赶路上班的行人外，还有一些蹲在在街口一边低语着又一边烧着纸钱的中年人。这个场景最早还是在初中时代谷小钰有所遇见，听母亲的解释是，因为有的家庭墓坟离的较远，距离上的考虑以及上班时间的要求，所以只能在祭拜的日子里，在街道交叉的路口，画上一个圈，写上所要祭拜先人的名字，一边给他们烧送纸钱，一边借机说着思念的话。
“尽管形式上简陋了一些，但传统还是延续了…”谷小钰想道。
不多时，谷小钰已经来到烈士陵园。对于很多城市来说，都会有一段革命时期的往事，而烈士陵园则是为纪念革命先烈所建的纪念性建筑。但近些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更多是方便普通家庭已故亲属暂存骨灰的地方。
A市的一项习俗，女方去世而男方仍在世的话，不能入土安葬；白发送黑发，不能先于父辈安葬。正因为如此，像火葬场以及烈士陵园等地方的骨灰寄存处，便成了这些家庭祭拜故人的去处。
与付紫晶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多分钟，谷小钰不想像个傻瓜似的站在门口等，便率先来到了骨灰寄存处。三楼A室五排27号，谷小钰知道这个存放位置，但却是第一次来到这边。
隔着那层带锁的玻璃窗，看着那木质骨灰盒上熟悉的照片，谷小钰心中默默的想着：“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来看望你，朋友。”
阴阳相隔，又是在如此寂静的氛围之中，不禁让谷小钰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你好，我叫高山，你怎么称呼？”
“你也好，我叫谷小钰。”
……
“那女孩儿是咱们班的吗？长得挺漂亮的。”
“短头发那个？她叫付紫晶。”
……
“我觉得我喜欢上这女孩儿了，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
……
“喂，高山那么喜欢你，给个机会呗。”
“这事儿你管得着吗？”
……
“看了那信有什么感想？不愿意直接表态可以告诉我么，我帮你转述。”
“我和他没可能。”
“那你想要找什么标准的啊？”
“最起码要认识5、6年的再考虑了。”
……
“哥们，下月5号，记得来喝喜酒啊。”
“终于如愿以偿了啊，恭喜！”
……
“买车了啊，混的不错！来，带我兜兜风。”
“别，喝酒这事重要。我先把车停回家，一会老地方见。”
“那把酒带上呗，你最爱的宋河粮液。”
“放你车筐带过去吧，我步行过去不方便。”
……
“老付，高山呢？我都等他半天了，怎么还不来？！你怎么在哭，发生什么事了？”
“他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
……
过往的回忆一幕又一幕出现在谷小钰的脑海里，在这种本来就让人感觉压抑的氛围之中，不禁让他有股喘不上气的感觉。拍打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谷小钰来到走廊，尽可能的深呼吸，调节着自己的情绪。
存放处不能吸烟，谷小钰掏出烟盒的手又放了回去，如此严肃庄重的地方，他还是克制住了。而就在此时，楼梯口上来了一位熟悉的身影。
“来了。”谷小钰淡淡的说道。
“恩，你来的挺早的。”付紫晶的回答依然没有表情。
“你一个人？你父母…”话说到一半，谷小钰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白发送黑发本来就是一件不幸的事，如果祭拜还要父辈过来看望子女，那岂不是更残忍。
“他们在家看孩子，我自己一个人来就好。”
此时的气氛略微有些尴尬，谷小钰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轻轻点了下头，便陪同付紫晶一起，从寄存处取下了骨灰盒。
平日里烈士陵园的工作时间是7点，但在今天这种所谓的正日子里，6点半便早早开了门。而此刻，焚烧处已有不少过来祭拜的家庭，付紫晶选好一个位置后，将骨灰盒放在祭拜台上。
谷小钰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看了周围的环境，以及能够呛晕成年人的混浊空气，幸好付紫晶没有带孩子过来，否则，指不定呛出什么毛病。
谷小钰准备了一大包烧纸，而付紫晶也带来了不少，一切准备就绪后，付紫晶点上一捆香，摆放在骨灰盒前的插槽内。
两人将烧纸陆续放入焚烧坑，付紫晶并没有像其他家庭那样一边烧着纸，一边述说着想对离去之人的心里话，甚至连“收着点钱，不够了托梦给我要”这种话都没有说一句。谷小钰看付紫晶没有说话，自己也没好意思开口，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甚至连一丝伤感都没有表露出来，不知这算是一种坚强？还是早已伤心过度......
付紫晶与高山，从不可能到结婚生子，能从高中时候一路走下来，在谷小钰眼里本身就是种奇迹，他很羡慕高山能够锲而不舍的追求付紫晶已达正果，也很赞同认识许久的付紫晶能与这样一位始终如一的男人成为夫妻。虽然已是阴阳两隔，但两人之间的这份经历，还是值得敬佩的。
学生时代的爱情延续到婚姻的殿堂，现如今又能有多少对呢？
带来的纸钱烧的差不多了，谷小钰打开那瓶宋河粮液，端着酒瓶，对着骨灰盒上的相片说道：“这是你之前爱喝的，今天我敬你。想喝的时候，记得找我要。”说完，谷小钰对着酒瓶喝了一大口，便将剩下的一股脑倒入焚烧坑内。
在这片面积不大的焚烧区域祭拜过后，谷小钰和付紫晶两人已是灰头土脸，待送还回骨灰盒后，两人一路无语，慢慢朝门口走去。
“今天你就别去饭店了，在家休息吧。”谷小钰嘱咐道。
付紫晶没有回答。
“多陪陪孩子，家里有能帮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付紫晶依然无语。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人死不能复生，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太过伤心了。”
付紫晶还是沉默。
“你倒是说句话啊！别什么都憋在心里，你这幅样子让高山看到了，他也会很难过的。”看到付紫晶一言不发，谷小钰反倒有些慌乱了。
而此时，付紫晶极不情愿的回了一句：“满脸都是灰，你话这么多不怕吃进嘴巴里啊！”
“……”
此时烈士陵园的门口已经陆陆续续停放了不少前来祭拜的车辆，而刚被埋怨了一番的谷小钰，则是静静的跟在付紫晶身旁向外走着。
当路过一辆汽车时，已经走过去的谷小钰又回身倒退，看了眼汽车的前窗，又探下身子看了眼车牌号码和车标。
“E55186，还真是巧啊！”谷小钰暗想道。
“老付，你是怎么来的？我知道你不想说话，那这样吧，就按我刚才讲的，今天就放你假了，回家好好清理一番。我也感觉脸上头上挺难受的。”
付紫晶看了眼仿佛从煤窑出来的谷小钰一眼，眼神看上去像是默认了他的建议，骑上电动车，便朝家驶去。而此时的谷小钰，心里则盘算着另一件事。
来到前边不远处的一个早点小摊，谷小钰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吆喝道：“老板，一碗豆腐脑，四个包子！”
拿起桌上的卷纸，谷小钰擦拭着脸上的灰尘，还别说，一擦一片黑。在老板送上早餐后，一辆汽车的经过又一次吸引了谷小钰的注意。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开桑塔纳2000，这种奇葩程度不亚于全民智能手机的时代却有人在使着大哥大一样。车牌也很个性么，三个2，车主真是个人才。”虽是这么想，但一摸口袋里自己那部非智能塞班手机，谷小钰不禁叹了口气——吐槽别人，自己也中枪了……
谷小钰很想知道开这车的人是哪种级别的老古董，但一来自己是蹲坐在小板凳上，二来车窗是深色玻璃，隔着半条马路看不清楚，因而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车内驾驶位的张树鹏，也没有做什么大的动作，开车经过这个早餐小摊的时候，仅仅余光扫了一眼谷小钰的方向，便向前驶去。
4月的天气依然比较冷，但谷小钰丝毫不顾早点变凉的情况，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的吃着眼前的食物，而他的目光则锁定在了烈士陵园门口。
“薛峰，你今天上午就直接去豫峰提货吧，记得请销售科的陈科长吃个饭，他没少帮了忙。”方明亮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一边嘱咐道。
“陈科长？那请什么标准合适？”薛峰站在方明亮的车前，等待下一步安排。
“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你看着来。如果陈科长带的人多，你就办漂亮点。”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目送方明亮离开，薛峰也上了自己的现代车。虽然有配老王做他的司机，但今天是清明节，和方明亮办理的是家里的私事，这种场合还是外人越少越好。一方面可以增进彼此同学又是上下级的关系，另一方面，自己在方明亮家事上跑前跑后的，怎么说也算份人情了。
看着不远处发生的这一切，又看着那辆自己印象深刻的现代车，谷小钰稍稍思考了片刻，不禁摇头笑道：“有点意思。”
将已经凉透了的豆腐脑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谷小钰对着一旁忙碌的店老板说道：“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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