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了上次夜访的经验，高哲很快就把车开到了安国华家所在的土坡下面。他和林江雨在车里等着，高山岚一个人走了上去。
现在是下午3点左右，西营村的空气已经比安兴县城的街道上干净了许多，然而还是能感觉到雾霾的存在，因此天空并不明亮。
高山岚敲开安国华家的门，这里就和第一次来他家时没什么样，看来昨天哥哥和小雨哥做了很多工作来恢复这里的原貌。
进屋之前她还特意留意了一眼墙角的无花果树。
桌子上少了一只花瓶，注意到高山岚的目光，安国华说：“昨天晚上招了耗子了。”
高山岚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说不定还很值钱呢。”
安国华冷笑道：“哼，碎就碎了，一个破瓶子值什么。”
高山岚道：“东西再不值钱，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吧。剩下这只好好保存吧，幸亏没把这个表撞倒。”
安国华道：“以前我们家可有的是好东西呢，老早以前也是地主，后来呢，地都没喽，哪还剩下什么好东西。”
高山岚这才想明白，安国华的报告中提到的往上收地又下放的事，确实，老安家以前应该是地主，所以才有比别人家多得多的地。
高山岚摸了摸钟表罩上缠着的黄胶带，道：“这个表蒙子以前摔过了啊，怪可惜的，我看这个表真的很好看。有年头了吧？”
安国华道：“这不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是人家送的，以前我母亲给过路的姓苏的一个外地人递过一碗水喝，那个外地人留给我们家一个座钟。”
高山岚点了点头道：“这样啊，姓苏的外地人。”
安国华招呼高山岚坐下，然后问了一句：“是刘镇长安排你来的吗？”
高山岚回答：“安叔，你这个案子要上报的材料刘镇交给我了，您的原稿里有几个我看不懂的地方，想让您解释解释。还有，我这次来最重要的目的，是想跟您合计合计在报告最后提一个什么样的要求合适。写了这么长的报告，其实最关键的一个点，就在最后提的那个要求上，您说是不是。”
这是高山岚和高哲商议了好久才决定的先开口的内容，就是关于安国华上访案件的赔偿问题。无论是什么样的上访户，有着什么样的纠纷，目的最终还是要落在赔偿上。
把这个问题抛出来，就能获得对话的主动权。
果然，老安正襟危坐，道：“什么问题，你问吧。”
高山岚先提出了报告中一些逻辑不通的地方，有些是因为语法错误，有些仅仅是因为老安描述时的逻辑混乱，给人造成了理解上的困难，安国华一一给高山岚做出了解释。
问过了简单的话题，高山岚决定将谈话向更深的层次引入，“安叔，这报告里面，您还提到了二弟安国建尸体被非法处理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抱歉，因为您提供的那份报告里内容不够详尽，我想听听这件事的具体经过。”
安国华深深叹了一口气，听得高山岚心里一阵难受，他讲：“这是一桩命案，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信的就是这个理。当时我为了告倒当时的村支书，去到北京市里上访，被村支书设了圈套抓进派出所关了几天，真是有冤无处诉，是非全都颠倒了。我弟弟为了我，去县里讲理，这个都有记录的，当时县里的工作人员在后来派出所录笔录的时候出过证明的。下午回来的路上，在高粱地里被人拿到刀子捅死了，这是谋杀，这就是谋杀啊。”
高山岚问：“后来呢，案子查到什么程度？”
安国华道：“公安机关对现场草草就处理了，许多证据根本就没采集。我把尸体和证据拉到大队上去，告诉他们案子不破尸体谁也不许动。后来，唉！尸体放在那，公安机关和政府没有一个人问我为什么把尸体放在那，为什么不埋。”
高山岚心想，把尸体一直放在那里也不是办法，放久了肯定会出事的。
安国华道：“后来，他们就把我弟弟的尸体偷了，问谁谁也不承认。村支书打了书面证据，并以村两委名义出了证，都说不知道。当时看护尸体人员也打了书证。我说过，安国建尸体遗物有直接证明杀人凶手的证据，破案前还有重要价值，未经我同意谁偷动尸体谁就是杀人凶手。所以我认定，那些非法弄走刑事被害人尸体遗物的人，如果找不出合情合理合法的理由，就是杀人凶手。”
高山岚听他前半部分说的好很有道理，后边这部分是不可能成立的。当时村支部有胆子大的把尸体处理了也是有可能的，真正的凶手可能早就跑了。
高山岚对他讲：“老安，杀人凶手不是这样认定的。没有足够的证据，仅凭怀疑是抓不了人的。”
安国华道：“抓不了人，抓不了人，那就让杀害我二弟的凶手逍遥法外吗。到现在，我二弟的尸体埋在哪里了都不知道，他死不瞑目，连入土为安我都没能给他做到。十二年了，凶手活了十二年了，也该偿命了。”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高山岚道：“老安，人死不能复生，我想如果你二弟知道你们一家人痛苦了这么多年，在另一个世界也会难过的。”
安国华道：“胡说，我们就是要讨一个公道，我二弟要是知道自己白死了，做鬼也不会安生的。”
高山岚见他生气了，马上安抚道：“安叔，查处案件真相这个要求我会给您写进报告里的。但是家里要生活啊，您家里还有生病的人，他们要花很多钱的啊，经济要求，您要说一个数，我才好把报告完成啊。”
可是安国华并没有露出什么兴奋的表情，他想了半天，说出一句让高山岚实在摸不着头脑的话,“我想不好”。
这可把高山岚搞傻了，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安叔，你们几个，以前就没算过吗，经济账？”
安国华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你看着写吧。”
高山岚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总觉得，这个上访案子恐怕会无休无止的进行下去了，因为安国华的目的，根本就不像是冲着钱。刘镇长他们那种花钱解决的想法根本就没堵到点子上。要破案子，更是不可能，别说是十几年过去了，哪怕就是发生在当下，这样的案子，他们能给破出来吗。老安一家的生活，简直就像是人间炼狱，每天生活在仇恨、痛苦和回忆里，让他们的身体和心理都产生了变化。
高山岚就这么和安国华聊着，听着他抱怨，时间渐渐过去了。
他们聊到好多事情，其中也有安国建的长相，他是他们三兄弟中最矮小的，不像安国华那样威严，也不像三弟安国立那样体形高大，看上去甚至有些柔弱。
冬日的乡村天黑的很早，还不到六点就很暗了，破旧的小土房里传来安国华沙哑的抱怨，“停电了，又停电了，这段日子天天停电。”
高山岚不安地问安国华：“什么时候才能来电？”安国华道：“估计得到八点，昨天就八点才来电。”
门窗紧闭的老屋忽然起了一阵凉风，这个时候时钟又发出催命般的翁翁报时声，六点整了，“怎么办，又到六点了，连个电都没有，老……老安，你没事吧？”高山岚恐惧地盯着安国华，怕老人再出现什么状况，可是她就这样看着他的时候，有一瞬间觉得他的脸变得很狰狞，妈呀，他好像笑了一下。
安国华忽然双手抱住头，痛苦到五官像挤在一起似的，从喉咙里挤出不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又来了，他又来了，救我，救我……”
(https://www.biquya.cc/id47172/2523681.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