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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银发妇人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沙盘,凝目注视了几息,忽的冷笑道:“梁上君子,还不下来!”
“那就——接住了!”梁上有人轻笑一声,就见一团白影从上方跌滚下来,还伴着一声有气无力的呼喊:“救命哪……”
那银发妇人以不称于年龄外貌的矫捷步法扑过去,稳稳地托住了那掉下来的人。只见那人约摸弱冠,一身白衣,胸前血迹尚未干涸,面容憔悴,脸上却还兀自笑得满不在乎。
他挣开老妇人的手,跌跌撞撞跑过去抢来舒云的茶杯一饮而尽,大喘了几口气,然后跌坐在地上,笑道:“告诉你们,师娘,大师兄,我啊,差点儿就回不来了……”说着,仰头叫道,“亏得遇见师叔大人载我一程,做牛做马,不辞辛劳。晚辈楚烈铮这里谢过了啊,师——叔——”
说罢,他好像呛到了似的,弯腰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笑,虽然脸色苍白,却也掩不住他的跳脱飞扬。
舒云很是贴心地又斟了一碗温水给他,他漱了一口,咕噜噜在嘴里转了几圈,又吐出来,清水变成了粉红色。他皱了皱眉,低声骂了一句什么,舒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惊异一笑,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
那妇人仿佛心疼得紧,转身把一腔火都发在另外一位不速之客身上,一挑眉,道:“我说是谁,原来是你,莫晴!你要在上面呆到几时?”
话音刚落,一袭黑衣翻滚而下。
落地的是一位瘦小瞿烁的老者,眉目似剑,眼神锐利,但是面对那妇人时却躲躲闪闪,讪笑道:“好久不见,怜舟妹子。”
他现在心里正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制住这叫楚烈铮的小子,本是准备给昔日对头一个威风瞧瞧,哪知这小子竟能解开他的独家重手锁穴法,还说了那么一番话,让他莫晴瞬间成了好心人一个——帮着半死不活的晚辈回了家,免费且心甘情愿地当了一回“坐骑”。
“这个混蛋小子,坏我好事!”他心中想道,“他这么一说,老子那些威胁恐吓的话还怎么说出口?什么计划,不都成了狗屁了么!最重要的是,这浑小子可是怎么认出老子来的?”
莫怜舟瞪了他一眼,森森一笑,道:“果然是你,铮儿不说,我怕是还认不出你来。铮儿向云儿学的识人之术,确是越发的好了。”
莫晴道:“他叫楚烈铮?这我可不知道。我只是瞧他行事怪异,一时好奇,偷偷跟着他瞧了瞧,才知道他是你徒弟。”
莫怜舟哼道:“怪异?哼,你倒说说,我这小徒儿,哪里行事怪异了?”
莫晴道:“这小子,当真奇怪的紧。我瞧见他和一个女娃儿打架,那女娃儿步法像是你教的,我就细细看了下去。打着打着,那女娃儿突然不打了,道:‘你走罢。’这浑小子明明武功一塌糊涂,只有招架挨揍的份,却死皮赖脸地缠斗不休。那女娃儿大概也让他弄得生出真火来了,长剑一抖,直抵在他胸前,喝道:‘你走不走?’这小子却大笑道:‘不走不走,师姐,我不走——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原来他们是师姐弟。那师姐为了让这个姓楚的小子走,将剑往里刺了半分,这小子不但不惧,还哈哈一笑,身子向前一挺,那明晃晃的长剑就直直穿透了他的胸膛,从他后背露出三五寸带着血花的剑尖来。他闷哼了一声,道:‘我这可是要命的伤,师姐难道能眼睁睁看着我在这没人的地方自生自灭?’那师姐也是个心狠的,把剑一拔,转身道:‘那是你自找的,与我何干?想要我柳随月跟你回流风门,却是不能。’我一听这‘流风门’三个字,就知道他们可不是怜舟你的弟子?流风门下向来严谨规矩,像那女娃儿,一本正经,就很好。而这小子么,嘻嘻哈哈,随随便便拿自己身子去施苦肉计,为一个女人重伤垂危,哪点像流风门的弟子了?这还不算怪异么?那女娃儿走后,他就往你这边走,路上被另一个女娃儿撞了一下,眼见一条命堪堪只剩下了半条,我就……”
莫怜舟道:“你就点了他的穴道,把他挟了来这里?”
莫晴忙道:“不不不——我是好心……”
“好心?”莫怜舟嗤笑道,“我还不知道你莫晴么!我想你应是设想点了铮儿的穴,把他丢下来,让我们看到他一动不能动,满身鲜血。我们就得去求你解开他的穴道,而你呢,就可以威风凛凛地以胜利者的姿态骄傲地去见秦知理了,是也不是?”
莫晴老脸一红——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莫怜舟一转身,指着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楚烈铮叹道:“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徒儿。你这个师叔,人品恶劣,说话没谱,这回却真真看准了你。说你行事怪异,死皮赖脸,嘻嘻哈哈,那可一点没有错的。你这一招苦肉计使出,柳丫头要来也就罢了,若她不关心你的死活,没有来,你可真是死了都没有用啊。看你师父一会儿怎么罚你!”
“该揍!该揍!他欠揍不是一天两天了!”内堂又转出一位胡子拉碴的老头来。那老头肿眼泡,通红的酒糟鼻子,一身青衣干净倒还干净,只是皱得惨不忍睹。正是舒云和楚烈铮的师父,流风门的掌门秦知理。
“师父。”楚烈铮勉强爬起来行了一礼,道,“徒儿怎么会是不顾自己性命的愚蠢之人呢?苦肉计,既是计策,便当有分寸,否则还有什么胜败得失可言?师父可别急着揍我,徒儿还有要事禀报。”
“哼!什么要事?”秦知理看也不看他,只恶狠狠地盯着莫晴。莫晴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
楚烈铮喘了几口气,道:“徒儿在外,发现上阳城最近多了不少陌生的脸孔。有千雪河畔的人,他们都在额前坠着一块绿翡翠;有忘忧谷的人,他们身上都有种淡淡的婆罗门花香味;也有绿城的人,他们都从不穿鞋……徒儿想,会不会‘八方’的人,都集中到了上阳城?”
所谓“八方”,是上阳城、绿城、汾城、千雪河、无为河、郦河、忘忧谷、天赐峰这“三城三河一谷一峰”的总称。“八方”不同地域中人,各有各的文化、信仰、习俗,乃至生存方式。虽然也有经贸往来,但大多数人终生安于一域,绝不轻易走动。
楚烈铮顿了顿,续道:“啊,对了,还不止这些呢,我还看到有个人袖口文了白色火焰,难道——魔宗的人也来了?”
魔宗,是一个位于天下最高峰极峰之巅的神秘宗门。据说那里的人行事诡邪,武功奇高,独立于“八方”之外,并且多年不曾踏足“八方”一步。因此,它逐渐变成了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传说,恶徒们心目中的圣地,侠客们宣扬自己嫉恶如仇的最佳对象……但是,人们只知道它位于冰雪天地,崇白尚火,以白焰为识,其余的,“八方”中人一无所知。
“八方”与魔宗集中于上阳,这在平日自然是个大消息。但秦知理仿佛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只转头瞪着楚烈铮,叱道:“你是个医生,不去治病救人采药制药,专门跑到大街上去看稀奇么?药理你研究得乱七八糟,这识人的功夫倒是不赖啊!”
说着,抬手就敲了楚烈铮一记。楚烈铮夸张地大叫一声,向后便倒——当然,他是看准了莫怜舟的位置才倒的。不出他所料,莫怜舟一伸手,他就稳稳当当地倒在了师娘怀里。莫怜舟登时大怒,冲秦知理咆哮道:“秦掌门,秦知理,姓秦的,你不知道你小徒儿受了伤么?你是不是嫌他死得还不够快?”
此间两位上了年纪的人似乎都很怕她。方才莫晴让她一瞪,就什么都交代了,这位秦掌门也是不遑多让,迅速一缩脖子,呐呐一笑,气焰顿时消了八分。
楚烈铮暗中向秦知理吐了吐舌头,赖在莫怜舟怀里不起来,凄凄凉凉地道:“徒儿还有话,师父……师父他不听我的……”
莫怜舟柔声道:“他不听,还有师娘呢。师娘听着,你慢慢把话说完。”
楚烈铮心里大笑,面上却露出受了莫大委屈的表情,道:“师父还怨徒儿……怨徒儿,医术不精……”
莫怜舟哼道:“他懂什么!你的名头难道是招摇撞骗弄出来的?还是天下人都瞎了眼?”
“他年纪轻轻,有什么名头?”莫晴心里想着,望了一眼莫怜舟,终是没敢把话说出来。
楚烈铮嘻嘻笑道:“还是师娘明白事理……徒儿身负‘天下臻’这个名号,怎生也不能辱没了它。都说了让师父不要急着揍我嘛,徒儿救的人哪还少了?还有一个大大的消息,师父师娘终日足不出户,不知道上阳城里沸沸扬扬传得正热闹呢,说是,又要起‘煞’了!”
“起煞?”
“天下臻?”
屋里人这一惊都是非同小可,连坐着慢条斯理温吞喝茶的舒云也搁下杯子站了起来。不过流风门中人惊的是“起煞”这一传言,而莫晴惊的却是“天下臻”这一名号。
“什么?”莫晴不敢置信地摇头道,“你说你是‘天下臻’?那个医术诡奇通神的天下臻——臻先生?不,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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