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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对手对你来说可不算弱，你有把握么？”
矮矮的土墙后面，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猫着身子，神色凝重的对身边少年叮嘱道：“谨记，若是打不过，尽管逃跑就是，老子不会嘲笑你的。”
少年咽了口口水，小声道：“看这形势，我逃得掉么？”
老头看了看墙内一条正在打鼾的猛犬，严肃说道：“逃不掉。”
少年在心里骂了一句娘，小声道：“那你说个屁！”接着双手一撑翻过土墙，轻轻落在院子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那大狗耳朵动了动，喷了喷鼻子，登时把那少年吓的一颤，紧紧伏在墙根，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见那大狗并未醒来，方才松了口气，默念着：“晚饭，晚饭。”然后蹑手蹑脚的朝着一座笼子行去，轻轻把笼门打开，伸手向一只老母鸡抓去。
那母鸡一天能下一个鸡蛋，是以主人不曾杀了它吃肉。此刻见笼外伸进一只手，还以为是主人掏蛋来了，当下不声不响的挪动身子，让出了屁股后面的鸡蛋来。
少年一怔，暗笑道：“你这畜生，竟也懂得贿赂么？可惜，一个鸡蛋可喂不饱老子。”他把鸡蛋塞进口袋里，一把抓住那母鸡翅根，向外拽去。那母鸡反应过来，立刻咕咕咕的大叫起来，少年连忙轻喝道：“别叫！别叫！”一把掐住了鸡脖子，那母鸡性情甚是暴躁，脖子被人掐住，却更添勇猛，一口啄在少年手上，趁那他吃痛松开手掌时，扑扇着翅膀落在了那大狗身上，后者登时惊醒，冲着陌生人大声咆哮起来。
少年唬的魂飞魄散，撒腿跑到墙根下，往外爬去，可两条腿到底跑不过四条腿，那大狗瞬间追到了他的身后，一口咬住他的裤腿，拼命往后拉扯。他吓的哇哇乱叫，墙外的老头拍了拍他的头，怒道：“臭小子，你喊什么喊，想把全村的人都引来么！”少年双手扒着墙沿，急道：“他娘的，救人啊！”
那老头哼道：“真没出息。”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把他提了上来，谁料那只大狗竟不愿松口，咬着少年裤腿，也一并被提了上来，老头笑道：“哦？这不是送上门的美味么？”轻轻在狗头上弹了一下，那大狗呜咽一声，昏了过去。
这正是剑圣和李钰两人，自从那日他被卢平生带走之后，后者似乎对修罗命珠兴趣不大，每天仅仅带着他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行迹山野，时不时的还偷只鸡偷只鸭，甚是逍遥自在。
此时，两人来到一条小溪旁，将那忠心耿耿的大狗整治干净，剥皮烤了，虽说没有调料，可狗肉却天生鲜嫩，火候一到，便发出阵阵香味。
卢平生擦了擦口水，抓起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然后撕下一只狗腿，在李钰眼前晃了晃，笑道：“来，尝尝看！”
李钰心中怨气满满，呸道：“不吃你的狗腿！”卢平生一怔，大怒道：“什么我的狗腿！”李钰冷冷道：“你本事那么高，干啥每次偷鸡摸狗都叫老子去？”
卢平生哼了一声，凌然道：“老子既然称‘圣’，岂能做这种下作之事？”李钰心头火起，大声道：“好啊，每次我偷来鸡鸭，你却吃的比我还多，撑死你才好！”
卢平生哈哈笑道：“你这小子，没有李寿山的本事，却有李寿山的脾气，真他娘的好笑。”李钰听他提起自己父亲，忍不住道：“你认得我爹么？”
卢平生撕了一块肉，边嚼边道：“唔，以前打过一架，是个好汉，可惜，可惜……”李钰啊了一声，忙问道：“可惜什么？”卢平生嘿嘿一笑，摇头道：“你把这肉吃了，我才告诉你。”
李钰暗道：“这傻狗是我以身犯险才钓上来的，若是不吃，岂不是便宜这老头了？”于是坐在地上，接过一只前腿，那狗肉烤的时辰正好，入口满齿留香，当下大口吞咽起来。卢平生笑道：“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顺手把腰间葫芦抛了过去，道：“狗肉要就着老酒一起吃，滋味才会更加鲜美。”
李钰接过葫芦，忽的闻见那葫芦嘴儿上传来一阵口臭，不禁暗道：“这老头怕是从未漱过口，否则葫芦嘴怎能这般臭法？”他不敢对嘴喝，便把葫芦高高扬起，倒酒入喉。
卢平生见他饮酒架势颇为老练，心下更生好感，笑道：“好！没想到你年岁不大，却也是我酒中高徒！”
李钰抹了抹嘴，说道：“这算啥，我……嗝！”他突然打了个酒嗝，面上涌上一股潮红，话未说完，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觉，直睡到夜晚才醒，李钰揉了揉仍然有些发懵的额头，呻吟道：“头好痛啊……”
卢平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往火堆里扔着树枝，见李钰醒来，撇了他一眼，见他面上仍有潮红，不禁讥笑道：“小子，还以为你挺有能耐，这才喝了几口，就醉的不省人事了？”
李钰自小便跟着吴岩生活，没少偷酒喝，不说海量，却也不至于两口就醉，当下喃喃道：“不对，你这酒有古怪……”
卢平生哦了一声，露出得意的表情，笑道：“哪里不对了？”李钰仔细回味，说道：“这酒入口虽然甘甜细柔如同春泉，下肚之后，却好像变成了火，从肚中直烧到头顶。这哪里是喝酒，根本就是吞火啊！破酒，烂酒！”
卢平生哈哈笑道：“等你喝惯了我这葫芦里的酒，再喝其他的酒，那就如同嚼蜡了！”李钰叫道：“呸！我才不喝！”
卢平生面上一寒，怒道：“真不知好歹！这是酒仙吴墨白特地给我酿造的【神仙倒】，烈性绝非普通好酒可比，等闲酒客根本招架不住。欲饮此酒，必须调动纯厚真元来抵挡它霸道的酒劲。”顿了顿，又道：“所以，常饮此酒，修炼真气之时往往可以事半功倍。多少人想求一两二两都不得，你却不愿喝？”
李钰道：“可我又没有修为在身，再喝两口，只怕要醉死了！”卢平生淡淡道：“你以为，你刚才为什么没有醉死？”
李钰一怔，楞道：“什么意思？”卢平生道看了他心口一眼，说道：“以我的修为，喝这神仙倒尚不敢开怀畅饮，似你这般的少年人，就算闻上一闻都要大醉半月，更别提像你那样喝上几大口了。要是没有修罗命珠，你此刻早就死了。”
李钰听了这番话，气的浑身发抖，怒道：“你故意给我喝的，是不是？！”
卢平生哼了一声，说道：“你刚才醉倒的时候，修罗命珠已经自行开始运作，吸收天地煞气为你抵挡神仙倒的无匹烈性，我趁势查看了一下，结果发现，嘿……”
李钰疑道：“发现什么？”卢平生道：“那东西根本就不是被封印在你体内的，而是，”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失神，缓缓道：“而是直接替代了你的心脏。”
李钰心底陡然升起恐惧之感，自语道：“代替了我的心脏？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卢平生叹了口气，道：“你今生今世，再也没有可能摆脱修罗命珠，也没有人能够将其取出。你死，它逝。”
李钰急道：“不会的，人没有心脏，怎么可能会活着？！”卢平生嗯了一声，说道：“说代替也不准确，我刚才以真气探查，发现你的心脏天生便有所缺陷，按理说你出生时就会夭折才对。没想到，你父亲却用了某种手段，以修罗命珠将之修复，现在，它已经跟你的心脏融为了一体，再也没有分开的可能。”
卢平生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大声笑道：“嘿，修罗命珠乃是地脉之心，却被李寿山用来救一个凡人，真是大手笔，好手段！”
李钰怔道：“难道，我爹冒死盗出修罗命珠，是为了救我，而不是像其他人说的那样，为了天下太平？”
卢平生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乱世铁战是二十年前的事，你今年才只有十五岁，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预料到你会天生心脏缺憾？我倒是很好奇，在你出生前的五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李钰沉默片刻，忽而正色道：“剑圣前辈，既然您并不贪图修罗命珠，那您为什么要把我带在身边呢？”
卢平生笑了笑，声音里有些沧桑，悠悠说道：“铁臂猿魔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可是自从乱世铁战之后，这个江湖啊，是越来越没意思喽……”他喝了口酒，笑着回忆道：“那是什么时候呢？啊，大概就是乱世铁战开始的前两年吧。”
“那时，天下远比现在动荡不安，却也更加精彩纷呈。大侠豪杰，猪狗牛马，实在有趣至极。当时，四圣的名头正值鼎盛，老子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有许多人看我不满，想要拿我来当出名的垫脚石，只可惜，都被我三两下就打了回去，剑圣之名，也随之成为了四圣之中最广为人知的一个。”
“可是那些人之中，却有一个人与众不同，他就是你的父亲，李寿山。那年，我正在岳阳城的岳阳楼上饮酒，忽听楼下一人说道：‘晚辈李寿山，修罗宫宫主阎烽之徒，求卢剑圣出面一战！’我当时自负武学修为已经是天下第一，不再轻易与人动手，便说道：‘老子与魔圣阎烽齐名，辈分比你高，不能跟你打。’他却说道：‘蜀山武思空已经败在了我的手下，如果前辈不愿出面应战，那么我就放出话去，说蜀山空有名声，却无实力，大大的比不上修罗宫！’”
李钰听他说到这里，忽而惊道：“我爹居然打败过蜀山掌门！？”卢平生看他一眼，笑道：“修罗宫有十二招魂使，个个不同凡响，铁臂猿魔身为招魂使之首，一身修为岂是等闲？如果现在他还活着，只怕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了。”李钰点了点头，又道：“原来你也是蜀山的人啊。”
卢平生神情微微苦涩，似乎有什么极大的心事一般，片刻后，才缓缓说道：“那时武思空虽然还不是蜀山掌门，但剑法造诣极高，我听他说打败了武思空，自然不信，便打算出手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待交上手之后，我越战越惊，方知他所言不虚。”
李钰忙问道：“是谁胜了？”
卢平生微笑道：“我虽说胜了，胜的却着实不易。最倒霉的要数那岳阳楼，我二人斗到酣处，回过神时，岳阳楼竟然已经不见了。他却不肯服输，说道：‘比试身手是我输了，可敢再来拼一拼酒量？’这话正中我下怀，当即笑道：‘来来来，要比喝酒，老子才是祖宗！’我们找到岳阳楼的酒窖，在废墟之上连喝三日，八十空坛！当真痛快，痛快！”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笑道：“你父亲虽说是阎烽的徒弟，却没有他师父半点阴狠。我们虽然因为道不同而分道扬镳，但在我心里，早就把他当成平辈论交的朋友了。后来，修罗宫挑起了乱世铁战，再后来，就听说李寿山把修罗命珠偷了去，哈哈，倒也是他胆大包天的作风！”
李钰沉默片刻，突然说道：“既然你把他当做朋友，那么我爹被修罗宫追杀的时候，你为何没有出手相救？”
卢平生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料到他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悠悠叹了口气，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钰双眼通红，正欲再问，就听身后树丛里传出一道分不出性别的阴柔嗓音：“那是因为，他当时为了一把剑，和一个女人，正在对抗整个天下。”
树丛后面，缓步走出一个面貌与声音一样分不出性别的人，身披黑色狐裘，篝火的光芒映在他极美的脸庞上，恍如出尘仙子。
这人微微躬身，轻声笑道：“‘平生唯有双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剑圣前辈，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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