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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家其实不是船家。戚澜娍咳了几口水,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家客栈,桌子旁,背着自己的人正在倒水。屋内亮着两支蜡烛,昏昏黄黄朦朦胧胧。
“你是谁?”戚澜娍握起身旁的剑,是在水里捞起的剑。
“你说我是谁。”那人转过身,一面撕下胡子,把脸摸净,戚澜娍吃了一惊,叫出声来:“亓官儿。”
“你不会水,干嘛跳下去,幸亏我一路跟着神矶子,否则你要被他纠缠死了。”亓官儿递来杯热茶,戚澜娍疑惑道:“你一路都跟着神矶子?”她看着亓官儿奇怪的装扮,又指着他问:“你还扮成个船家,意欲何为?”
亓官儿忽然面色沉重,缓缓说道:“袁家的事,都是事事精和事事通设计的,为的是天明剑。他们要利用我找一个人,我的仇人——花悲海。要找到花悲海就必须找到巫教教主蛊娘,巫教的人也和你一样要去凤翔法门寺,我发现了神矶子的行踪,已经跟了他四天了。”
戚澜娍沉思了片刻,问道:“你知道你父母了?”
亓官儿点点头,把在袁家的事复告诉了戚澜娍。
“袁姫姫出家之事,也不是真的?”戚澜娍问道。像袁姫姫这样,相貌和性情绝佳的女子,让人怜惜又尊敬。
亓官儿摇摇头道:“不不,带她走的和尚我认识。三小姐出家定在和尚预料之中,只可惜她的亲人容不下她。”亓官儿一阵感慨,竟有伤心之态。
这时,楼底下传来一阵闹声,两人去看,原来是个公子哥儿在与人喝酒游戏。那公子哥儿面目俊秀,锦衣翩翩,笑容十分爽朗。只听公子哥儿念道:“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对面中年接着说:“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原来这公子哥儿在和人比试,谁背的关于酒的诗句多。
公子哥儿又道:“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那中年皱眉思索,显得百般困难,旁观者一阵唏嘘,另有人道:“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
他说道系马便说不下去了,垂头怎么想也想不出。楼上的戚澜娍随口念道:“系马高楼垂柳边。”她声音不高,但是那公子哥儿却听在耳里,起身抬头看见一容颜秀婉清丽的女子,笑道:“姑娘雅兴颇高,何不下来作此游戏?在下有一坛杜康酒,请姑娘赏脸品一品。”
戚澜娍心想:他能听到我说话,分明是内力深厚的人。于是婉言推辞道:“公子美意,我心领了。只是方才诗句是我随口说的,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亓官儿却摇摇头说道:“杜康酒在唐代就已经销声匿迹了,并没有酿造方法流传下来,你这一坛杜康酒怕不是真的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疑。那公子一挥纸扇,依旧笑着,说道:“不,这世界上还有一坛杜康酒,只此一坛。”他手中扇子一合,就指着桌上的酒,说话口气肯定毫不让人生疑。
“那你让我尝尝,是不是真的杜康酒。”亓官儿笑道。
“背诗。”公子哥儿的眼睛从亓官儿身上移到戚澜娍身上。亓官儿暗地与戚澜娍说道:“我救了你一回,你总该回报我。
戚澜娍正左右为难,那公子哥儿自顾自吟道:“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课赏。金陵子弟来相宋,欲行不行各尽觞。”
“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壶百翁花门口。道傍榆荚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
公子哥儿点点头:“有趣有趣。该我了。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这下一口气对了几十个来回,两人分不出上下,就快要把世间的酒诗背遍了,只看最后一首诗落在谁那里,小游戏俨然成了一个赌局。待戚澜娍说了一句:“相逢旅馆意多违,暮雪初晴候燕飞。主人酒尽君未醉,薄暮途遥归不归。”
这是最后一首,那公子已经无诗可背了。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这公子。
“哈哈。”公子突然笑起来:“喝酒不论诗,论诗不喝酒。日月为裳天地行,笑看苍茫到白首。来,喝酒。”
酒坛子一开,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众人惊呼,从来就没有闻过如此美妙的酒香。随着这阵惊呼,四下的人纷纷倒地。戚澜娍觉得头晕,不由扶住桌角,若不是仗着自己的功力,恐怕也像那些人一样倒下去了。
亓官儿惊喜道:“好酒。”
那公子说道:“这位姑娘不要担心,我的酒里可没有du药。人都是醉倒的,你看你这位朋友可就没醉。”他对亓官儿做了个请的姿势:“朋友,你是懂酒的人,来来来,咱们痛饮一番。”
清冽透明,醇香甘美,回味悠长。亓官儿饮下一杯,只觉意气风发,浑身舒畅,仿佛从来都没有这般痛快过。再饮一杯,竟然呛出了眼泪,从肚子底升出悲哀来,周身被一种寂灭包围,这酒居然是又辣又苦的,可是空洞的悲哀让他忍不住再喝一杯,淡淡的、一切都是淡淡的,咂咂嘴,不经意间能品出甜味,这是来之不易的甜,深沉的又是平淡的。
对面的公子忽然伸手拦住第四杯:“三杯足矣,三杯足矣。”说罢,提起酒坛往地面砸去。噼啪一声响,酒香四溢,破碎的酒坛惊醒了迷醉的戚澜娍。只见那公子拱手道:“在下花景都,好朋友,咱们有缘再见。”说罢,笑着便独自离去了。
亓官儿扶着戚澜娍,低头道:“你醉了。”
……
门口进来两个人,一个肤色较深,面目清秀,俨然是副书生模样,另一位是女子。亓官儿一惊,他们是项仇和元元。
他们带着行李,风尘仆仆。本来奔波了好几日是十分疲惫的,却看见亓官儿揽着戚澜娍,客栈内酒气熏天,怎么不暧昧。
“亓官兄,你……”项仇只道戚澜娍保守重礼节,虽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不该倒在一个男人怀里呀。这地上酒坛破碎,横七竖八歪着十几个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亓官儿方要解释,元元情不自禁道:“戚澜娍怎么醉在你怀里。”她说话时轩眉一紧,明显带着醋意,只是项仇并未注意,而亓官儿被她如此一问,反倒心慌起来,不知怎样开口了。他慌的是自己和戚澜娍,当然也没注意元元的心思。
元元自知失言,顿时也哑然无声。
“好香的酒哇。”
三人恍惚一惊,来人是个和尚,酒糟鼻子的胖老和尚。
亓官儿喜道:“和尚,是你啊。可惜你来晚了,尝不到世间最后一坛杜康酒。”
和尚笑道:“和尚我爱吃肉不爱喝酒。你爱的我不爱,我爱的你又不稀罕。”
元元认得这和尚,他带走了袁姫姫。“这里不是和尚庙,容不得你念经。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袁姫姫被你骗到哪里去了。”元元双眉一竖,厉声问道。
“妙尘去哪里,我又如何知道。我不过渡她一劫,一切都看她的造化了。”和尚道。
元元听不懂他说什么,只觉和尚疯癫,一时气恼了抽出短剑就要逼那和尚:“快说,姫姫去哪里了,否则我划烂你的脑袋。”和尚身法极快,不知不觉中身体一晃便躲开了,依然自自然然笑道:“女施主别动气,和尚我请你吃烤鸡总行了吧。”
“呸,臭和尚,看招。”元元大怒。
亓官儿看和尚应付轻松,丝毫不担心,趁他们不注意,悄悄带着戚澜娍离开了。元元出招快速利索,一直紧紧贴住和尚,刺扎挑抹、豁格剜剪。和尚一直不出手,总是呵呵笑着躲开,元元连他衣边都碰不着,却嗤啦噼啪打坏了桌椅。
和尚大叫:“一切活着的东西皆有生命,你打烂这里的桌子椅子,造孽啊。”
元元冷哼一声:“呆和尚,一堆破木头有什么生命,你的桌子椅子会说话会吃饭吗?”
和尚道:“呆丫头,你不说话时就是死的吗?你不吃饭时也是死的吗?你存在于世界上自有意义,他们存在于世界上也有意义,你有生命,他们怎会没有?”
元元怒道:“懒得与你废话。”短剑一扬,又要攻去,只忽然觉得身子绵软,头昏不已,脚底和屋顶都在旋转,和尚肥大的身体也在模糊变化。元元使劲眨眨眼,天地晃得更加厉害,眼前一切都在不断扭曲,双腿不听使唤,胳膊也抬不起来。
和尚一拍光溜溜的脑袋:“呀,醉了。倒也倒也。”元元真就倒地不醒了,和尚大笑一声,在桌上放下碎银子,径自走进厨房挑了只鸡,一阵咀嚼后,油腻腻的大手在袍子两侧擦了擦,就乒乒乓乓收拾打坏的桌子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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