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姜河的不靠谱,沐尘不知从何说起。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姜河时的情景。
“姜爷,姜爷,偷酒的那小子抓着了!”闽村两个青年村民按住少年的双臂,走到一民舍前。
民舍门内走出一中年男子,兽皮衣加身,肌肉饱满,肤色成小麦色,背上有几道伤疤,面容粗犷中透出清秀,束发光膀,麻布缠腰,手掌多老茧,俨然山林猎户形象。
“好小子,老子整整十坛闽花酒,你一晚上端了。”姜河拍了拍沐尘的头,“酒不能让你白喝,活干不够,你就别想走了。”
姜河随后发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什么都做不了。姜河为武者,沐尘是普通人,姜河几步跨过去的山涧,沐尘却寸步难行。说是打猎,沐尘却连捕兽夹和弓都拉不开,更令姜河无语的是,沐尘竟然把箭头对准姜河递给他,幸亏只是手指划伤,箭头也忘记涂毒了。
村子里的人都称姜河为“姜爷”,显得很敬重。
原本村中受虎患已久,一日村中遭猛虎野袭,虎为异兽,兽变七重,奇大无比,村民未曾见过,村中习武猎户用钢刀弓箭也伤不得猛虎分毫,险些葬身虎口。多亏姜河徒手击毙猛虎,救了众村民一命。
姜河后将伏虎拳法传授给村民,并说自己曾从军打仗,现已卸甲归田。从此村民就对姜河敬仰有加,称其为姜爷。
“姜爷,不如你教我习武吧?”“你特么在逗我?”
习武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姜河嫌麻烦,并不同意。
“那我保证学会之后不打你,怎么样。”“吔屎啦!”
“你说的不是闽国语吧,什么意思啊。”“我说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姜河起初也只是觉得多双筷子而已,直到看到自己地窖内空着的几个酒坛子,那是他珍藏的陈酿。
此时已是夜晚,姜河从半夜起来,碰巧走到地窖,现在又出来时已是心碎不已,心中一万匹赤兔马奔腾而过。姜河已经想好了几百种骂沐尘的话。
“你是*我把你绑在树上,还是*我往酒里撒尿啊?”
“你一熊孩子哪来那么大酒瘾,借酒消愁?你要想不开,去死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俗话说人总是要死的,那你是不是需要一些小小的帮助?”
…………
但是这些最后都没说出口。
此时夜深人静。
村民房舍屋顶上,一位破衣破布少年正拿着一块石板仰望漫天繁星。
“红鸾,贪狼,紫薇,摇光,荧惑……”少年默默数着,“众星皆在,不见南旭?”
姜河拍了拍少沐尘的肩膀,指着石板上的星象,“你在找这个?”
“不错,今天因为天气原因看不见,或许明天找得到。”
“你这星图若是再扩大些。”姜河在图上比划,“这里应该是龙象,那里是危蛇,还有这,天魁……”
“没错,你可知道这星图,周天极星在何处。”
姜河问道:“不能老让我站着吧。”“请坐。”
“你,找了不止一天吧。”“是。”
“但其实,从来没找到。”“……”沐尘沉默了一会,“是。”
“这星象是找不到了……除非你早生三百年。”“什么!”
姜河笑着摇了摇头:“你莫要不信,我从军打仗之时,看过星象古籍,那周天极星三百年前就有记载,但不知多年前一次斗转星移,这星象被抹去了。”
“斗转星移为大神通,但并非此意,移星射日之事,就算仙界神通广大之人也绝无可能做的。”
“谁说是移星射日了?你看那插到水中的矛,水里那截是断的,可实际没断。”“你想说什么?”
“那仙人移不了那星星,把星星照到地上的光用天河折到其他地方去,还不行吗?”
姜河从未看到沐尘如此失落过,沐尘那比黄金还珍贵的希望只有在看到那星星时,才显露出一丝。
现在,彻底没有了。
“不知你是从哪里捡到了什么上古道术典籍,估计是修炼不得了。”姜河摇了摇头。
“不,它一直在我脑海里……”沐尘欲言又止。
“我不多问,因为……”姜河掏出酒壶,饮了一口,“跟我无关。”
姜河放下葫芦,站起身,月光照在其身上伤疤,显得格外沧桑,“你所说的和我无半两钱关系,我不管什么天人地人,凡人仙人,我等武者习武,到顶也就能活几百来年,天上天下我只管活好自己,你特么一辈子就指望这个活着?”
“唉。”姜河走下屋顶,“你也算是半个村子里的人了,就这么走出去怕是要葬生异兽之腹,你明日你到村头树林,我教你习武打猎,而后你要留就就留,要走便走。”
“那星象要在何处才能看到?”“不知道,在东城看不到,可能在闽国也看不到,或许在诸侯各国也看不到,我真的不知道。”
说起来,沐尘自己也不大靠谱。
在山林中经过一年锻炼之后,沐尘全身皮肉筋骨强度达到了习武的要求。
“世间有天才一夜之间就能成为绝世强者,而你,足足花了一年时间,才达到习武门槛,不觉得很慢吗?”
“不慢,武者寿命随修为增强而增加,一年算不得什么。再者,炼体是基础,只需时间就能完成,而武道领悟,若是少了悟性,机缘,穷尽一生也不一定能突破。”
“说的不错,不过有时候,炼体,也并非只是时间问题。”
姜河说话似乎总是只说一半,不过沐尘倒也佩服他。沐尘修行是时常筋肉受伤,若不是姜河的草药,沐尘伤筋动骨也不会回复的那么快,修行必定也会断断续续,事半功倍。
但是沐尘知道自己的渺小,只有变得强大,才能在这个世界存活。
“师傅,既然我已达到门槛,现在我因该开始修炼哪个境界?”
“不急,炼体突出一个水到渠成,我先教你呼吸吐纳之术。”
呼吸是天地生灵本能,对于武者来说,呼于吸,意义非凡。吸,为吸入自身所需“养气”,呼,为吐出自身所生“浊气”。
武者除了从进食中获取天地能量,还可从呼吸中汲取天地元气,化为自身元气。
姜河教与沐尘最为基础的呼吸吐纳法,首先就是训练沐尘从天地之气中辨别五行,让沐尘坐在树下不吃不喝。
起初沐尘只是觉得饥饿,慢慢便开始浮躁,不能稳住吐纳频率,久而久之,全身肌肉无力,脸色苍白。
在无比饥饿之时,头脑尚且清醒,为缓解不适,沐尘已学会在天地元气浓郁之时加快吐纳,反之减慢,将气中狂躁的部分原封不动的呼出。
沐尘发觉全身产生燥热过多,至于能量利用效率过低,于是本能的再次减缓全身气血流速,将气血集中于心脏与大脑。
然而,却全身肌肉开始失去知觉,大脑也开始意识模糊,渐渐的无法维持端坐。
沐尘感觉不妙,忽然全身一震,大脑一惊,自心脏一股暖流涌遍四肢,苍白的脸色恢复红润,全身毛孔紧闭,身体不再散发过多的燥热之气,气血随缓慢,单全身肌肉有变得紧致饱满,四肢知觉恢复,虽然仍然感受到饥饿,单沐尘有有了力气。
“看来,最基本呼吸吐纳之术你已经练成,现在准备踏入活经境界。”姜河将一大块干肉和一坛酒递给沐尘。
沐尘送了口气,站起身,狼吞虎咽起来。
“人生来体中就有经脉,少数是通顺的,大部分都是闭塞的。刚才你已经打开基础经脉,位于四肢,可通过锻炼来增强,从而唤醒四条经脉周围其他经脉,最后在体内形成经络,完成活经境界。”
沐尘完成活经,逆血圆满,达到炼体二重之后,姜河死活不肯再多教沐尘一分。
所有一切指引沐尘向更广阔的世界走去。
进东城前,沐尘从姜河家中偷了一百闽钱。
可进城换了身衣服就所剩无几了。
东城街道越靠近中心越繁华,如炼丹房多围绕城主府二建,刀剑铺多在将军府周边开张。
城内草药价格多为炼丹世家控制,珍贵的高年份草药更是有价无市。
疾氏原本也为炼丹大世家族,多年前在乱世中没落,族中之人要么从军,要么出东城闯荡,前者默默无闻,后者多杳无音讯。
还在坚守本道的也只有一人。
东城为数不多的一家医馆就是此疾家子弟所开。
在东城街市上,有不少山林农户摆的草药摊位。
大多数草药可以在炼丹世家的药田内出产,但越珍贵,年份越久的药材越难探究其种植方法,在野外山林中,珍贵药材生长环境的潮湿度,日照,温度,养分都毫无规律可循,几乎只能在野外采集。
若是被农户偶然间拾得,农户一般不识货,很容易被低价收购珍稀药材。
姜河看上去就是这么个农户,在街市上摆着草药摊。
他试图伪装出一副愚昧无知的模样,等着别人来“骗”走他的“珍贵”药材。
此时他的目光瞄准了一名紫袍少年,他体内经脉流动异于常人,显然已是活经境炼体一重,不仅如此,他的经络内还涌动着两股五行之气,火,木,极大可能是炼丹师,再加之腰间的一块玉腰牌,上刻有“疾”字。
他便是疾家最后一位炼丹师,疾无终。
传闻疾无终已能炼制出凡阶上品丹药,算是一位老道的炼丹师。
不过在姜河看来,老手反而比愣头青更容易上钩。
在愣头炼丹师青眼里,只要他怀里揣着钱,全世界都是骗子。
而老道的炼丹师最易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姜河正愁如何把疾无终吸引过来,没想道他居然碰巧自己走了过来。
其实姜河并不需要装作一副愚昧无知的样子,因为在疾无终眼里,姜河看起来就是所有农户里最蠢的那个。
“公子,公子,这些都是俺从深山采的,绝对么有次地啊。”姜河自己都觉得说话太别扭了,毕竟自己还是个读过万卷书的人。
“嗯。”疾无终点了点头,在草药堆中摸索着。
“你这骸磺成色不怎么好啊。”疾无终拿起一株草。骸磺在市面上供应不错,价格也不贵。
姜河脸上露出一丝恐惧,当然是装的,“公子,原来介似骸磺啊,不似俺讲,这草太尼玛邪乎了,俺跟宁讲……”不行,实在快装不下去了,姜河心想。
“俺那天经过一个山沟,发现五只大虎躺在前面,当时吓老子一跳,仔细一看,好像睡着了,俺壮着胆子走近一瞧,一半身子都是骨头,原来早翘辫子了。
少年被眼前这兽皮衣男子的话吸引住,四处望了望,靠近了些:“小点声,继续说。”
“俺当时纳闷,为啥这老虎尸体一半没烂,然后沈上一股寒气,不似吓地,是真的冷。俺发现五只老虎头围成一个圈,圈里地上长着这些草,俺抓了一把,那些老虎尸体在俺转身的时候居然全烂了。”
“霜懿草!?”少年心中一惊,但是没有说出来。
这霜懿草外形和骸磺相似,有聚寒防腐之功效,但要年份要百年以上,这姜河所述与古籍撰写者初遇骸磺的遭遇一模一样。
岂止是一模一样,简直连一个字都没改,几乎是照背书上的,连老虎数量都是五只。
普通人会认为这太凑巧了,绝对有猫腻。
但姜河知道,疾无终早已被所谓的机缘冲昏了头脑,越是凑巧,他越是会激动,越会相信,相信这些次品骸磺就是霜懿草。
毕竟自己是个愚昧无知的农户,不会骗他的。
为了保险起见,姜河还在这些次品骸磺上留下了几道寒霜之气。
“公子你要是有意,开个价,我看公子也不会骗我。”姜河不慌不忙。
“那我就按时价,每株五十闽钱,一共八株,我全要了。”
这市场没法出手的次品按市价卖了出去,还免了税,让姜河欣喜不已。
就在疾无终正掏出钱币之时,却突然把钱收了回来。
“不好意思,容我再想想。”疾无终好像在回忆某些事情
姜河心说不妙,自己最后说话忘了用方言。
如果让疾无终识破骗局,不说草药卖不出去,自己今天也别想在此处做生意了。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破布的少年突然出现,把手按在药草堆上,“我出一百。”
疾无终抱拳行礼,“仁兄大名?”“沐尘。”“疾无终。”
“沐兄就算不看先来后到,为何要出两倍价钱买这算不得珍贵的药材?”
“这市面骸磺吃紧,供应不足,我出高价抢购有何不可?”
哼,骸磺吃紧?我乃上凡炼丹师我怎么不知道?这小子八成也识出这霜懿草,想贪这便宜。疾无终心中有数了。
疾无终:“我出一百五。”沐尘:“两百!”
疾无终拿不出一千六的现钱,只能作罢。
沐尘摇了摇头,把手伸进怀中,摸索了半天,“嘿嘿,大叔,能赊账不?”
“哈哈,沐尘兄,这药材买卖,当街交易,你情我愿,何来赊账一说?我这有一玉佩,值一千,加上六百闽钱币,八株霜……这个骸磺归我了。”疾无终付了账迅速把八株草收入囊中,急忙离去。
沐尘姜河师徒二人望着疾无终远去的背影。
“居然有人这么迫不及待上当受骗。”“嗯,叹为观止……不对,蠢徒弟你怎么在这?”
“我看师傅在这做生意,来助您一臂之力,顺便来借点酒钱。”
“上次偷我一百闽钱快还我!”
“你这师傅倒是有意思,我那是借,再说你这票坑的一千六百闽钱我也有一半功劳!要算账,你给我七百!”
“老子一百都不给你!”“你这师傅太恶心了,把我骗到东城来,一百钱都不给我。”
沐尘抓起玉佩,“要没我,你那骗局早被识破了,这玉佩,我拿去当了。”
“拿了赶紧滚,别在这妨碍我做生意。”
沐尘离开时,回头说了一句话:“师傅你武艺不怎么样,坑蒙拐骗倒是一流!”
“咱们师徒,彼此彼此!”
这算是沐尘第一次与疾无终见面。
而此时此刻,沐尘站在演武坪上,通过了第一次比试。
不知疾无终在炼丹大会上表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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