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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长生，李家的第二个孙子，从我有意识起，我就不知道父母去了哪里，只是在家里生活着，家里所有人对我都很亲，二叔家没有孩子，二婶就把我当亲生的养着，从小我就说不出话，但不知道从几岁开始，我什么事都懂了，默默的注视着家里的一切，我知道我们家是干什么的，每次爷爷二叔出去办事的时候，我都恨我自己这么小，不能为李家出点力，我觉得我有这个能力，我自认为我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只是不会说话。
我从小没有去上学，每次爷爷在家里给大哥教课的时候，我就在边上听着，二叔二婶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还老说不让我打扰大哥学习，可每次都是爷爷说：“你们操什么心，他坐着怎么了？”，这时候我都很感激爷爷，我都是扬起头、撅着嘴看着二叔，向他示威！爷爷讲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听就懂了，我感觉我学习的比大哥还透彻，白天他上学走了，他的书房就是我的世界，他那里所有的书，我都看过了，有时候我看到爷爷在窗口看我，我就咧着嘴笑一笑，爷爷也笑笑，不过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我自己看书的事情，因为爷爷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有时候我在家里激动了、暴躁了，只是因为他们没理解我的意思，跟他们比划着，怎么也说不清楚，他们还训我说不让我生气什么的，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说清楚话。为啥我不写字呢？不是我写的不好，是爷爷说：“长生啊，你的字不要轻易示人，火候不到，这就像顿肉一样，得憋着，时间越久，能力越强，以后爷爷不在了，你要帮着你大哥，为咱们李家撑起这个门面”，我每天晚上都用毛笔蘸水在我屋里的水泥地上练字，除了爷爷没有人知道我会写字，我已经坚持了八年了，爷爷说还得六年，等我十八了就可以了。幸好家里还有爷爷懂我，因为我从爷爷的眼睛里，能看到一种肯定，我知道他懂我，另外就是大哥，虽然他老跟我打哈哈，但是我知道他懂我。
今天二叔和大哥，去办事了，爷爷说这趟算一个大事了，鬼门关迎戏，以前听爷爷讲过那个场景，他迎了好几十年的戏了，接下来就是二叔去，今天带着大哥去了，爷爷说大哥慢慢要撑起李家的门面了，必须出去锻炼锻炼。家里人的生辰八字，我早都背的滚瓜烂熟了，大哥走后，我把自己锁在自己屋里，开始推演，这事很耗时很耗神，天机可不是那么好算的，整整一个下午，我没有出门，快到晚上的时候，我开开门，发现爷爷站在院子里，盯着我的屋子，我笑了笑，爷爷有点严厉的瞪着我，我又笑了笑，伸出两根大拇指比划着，我的意思是，大哥很棒，没事的。爷爷走过来，很严厉说了一句：“以后不要这样了，记住了吗？”我点点头，爷爷转身进屋。
我没有什么别的诉求，在我的世界里，我只希望我的家人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生活着。我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玉米地，那么大一片，多好啊，自然的气息。天已经黑了，一颗流星落下，我的心咯噔一下，村里又有人去世了，每年村里的上了年纪的老人有两关最难熬，鬼门关和年关，看来这次有人熬不过鬼门关啊。前面快步走来一个人，看我站在门口，问道：“你爷爷呢？”我指了指屋里，来人想了想没直接进门，而是铛铛铛、铛铛铛的敲门，我知道这急敲门是报丧！
二婶开门，叫了一声爷爷，爷爷从屋里走出来，看看天摇摇头，也没管来人说什么，直接说了一句：“走吧，去看看他老人家吧”，走到门口，爷爷看着我道：“长生，跟爷爷一起去吧”，我点点头，我知道爷爷要干什么，直接往外面走去，我走路有点不稳，爷爷走得很慢，显然是让我跟上去，那人愣了一下，显然有点不知所措，也跟着出去了，爷爷说：“长生啊，王大娘走了，你们哥俩小时候可没少吃王大娘家里的桑葚啊，每次你大哥带你翻墙进去，他都把你们骂出来，那是为你们安全着想，可随后王大娘都往咱家里送一大碗桑葚，就是不让你们翻墙”，我点点头，每次王大娘送来的桑葚，大哥都让给我吃了，我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王大娘家的方向，我想爷爷能懂我的意思，爷爷看了看我，摇摇头，没吭声。
王大娘家里一片哭声，几个孩子、孙子，都在中间屋里站着，有人在院子里架起了好几个灯泡，院子里也有一些邻居开始整理院子里的杂物，准备办后事。人刚去没多久，就有人来找爷爷了，爷爷在村里的威望很高，基本上村里的红白事，都会找爷爷去坐镇。爷爷走进院子，忙着的几个邻居都跟爷爷打招呼，爷爷看了看院子，快步上前，低声对我说道：“长生，快走，王大娘还没走”。
爷爷进屋，白色的布帘已经在中间拉了起来，屋里的东西已经抬出去了，两排家人站在布帘两边，由于走得急，遗像还没有弄回来，王大娘在后面躺着，老规矩，一个门板，两条长凳。众人看到爷爷，纷纷点头示意，他们家老大掀起布帘，招呼爷爷去看王大娘，爷爷看了一眼，拉过他们家老大道：“别吭声，你娘还有口气在胸口憋着，有些话没说出来就走了，怕走的不干净”，村里人只是知道爷爷懂一些下葬的礼数，可没想到爷爷只是看了一眼，就说出这样的话，他有点错愕，老大立马跪下轻声道：“李叔，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妈，你看咋办，我妈下午回来说累了，就躺了一会，再也没有起来，村里医生来过了，看了一眼说不行了，刚送走”。
由于有布帘遮着，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爷爷道：“本来今天，我不该破这个例的，这天要收人，无人敢留，不过这人确实没走，待会人醒了，有什么话赶紧说，今晚鬼门开，过不了午夜的，老太太的时辰也就在那时候，你家老头子今晚也要回来，两人要一起走了”，老大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招呼外面人都出去了，说是爷爷让给整理整理，屋里白布帘后面只留下我和爷爷，爷爷招呼我道：“长生啊，这事爷爷来，爷爷年纪大了，来，借你点唾沫”，我愣了一下，爷爷怎么知道这个事？随即又释然了，爷爷是谁？看着爷爷伸出来的手，我没有理会。
我伸出食指在嘴里搅了一下，立马伸到王大娘的嘴边，塞进去在她舌头上点了一下，爷爷瞪着我低声道：“你咋回事，说好了，让我来的！爷爷年纪大了，这事怎么能让你来，这造孽啊，唉”，说完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显得有些无奈，我指了指爷爷，比划着很高很高，又指了指我，比划了一个很低很低的，又摇了摇手，我的意思是爷爷你年纪大了，可我还年轻，没事的，爷爷看了看我，点点头走了出去，我听到爷爷在外面说：“长生这孩子对王大娘有感情，老在家里吃饭，他想多看会他大娘，让他多待会吧”。
过了几分钟，我感觉时辰到了，突然喊了起来，可外面只能听到我吱吱哇哇的叫声，一大群人冲进屋，我拉着白布帘没有落下，一直叫喊着指着王大娘，他们自家人立马冲过来，老大看到自己的娘，慢慢地张开眼睛，激动的大喊“娘还没死，娘还活着”，整个屋子沸腾了，都往前挤去，王大娘好像知道什么似的，看了一眼我，又看着他家老大，我慢慢的退出屋子，外面帮忙的邻居，也都进屋里来了，爷爷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摇摇头，眼角也有点湿润，家里人都要把王大娘挪走，毕竟人活着，还在躺着这不吉利，可王大娘虚弱的说着：“别了，就躺着吧，别费事了，你爹前几天跟我托梦说，今晚和我一起走，来接我，不麻烦了，不麻烦了”，大人孩子们都开始哭了，一帮大老爷们的邻居，也禁不住流着眼泪，我一个人蹲在外面墙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没有人离开屋子，都在和王大娘说着话，一个接一个的说着，王大娘说话很虚弱，但是语速很快，生怕有什么没说，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突然传来一大片哭声，我知道这时候王大娘真的走了，或者说她还在屋里，等着她家老头子来接她，我用袖头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站起来转身对着屋子鞠了一躬，道：“王大娘，您走好，长生再也吃不到你送的桑葚了”。
大哥，以后翻墙，再也没有人给我们送桑葚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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