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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道四年,夏,七月。
九州四大世家,高、崔两家联姻。今日崔家三少爷,迎娶高府大小姐,热闹非凡。
天蒙蒙亮高府送亲的队伍已京入城。
因崔、高两家相隔甚远。高家从京城出发,由大少爷送亲,不紧不慢的走了近一个月,掐着正日子入了城。
马车上的高茉莉被刘妈妈摇醒,一翻洗漱过后,水仙从外头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
“小姐,快用些,今儿要折腾一天呢。”
高茉莉用了几口,抬眼道:“大哥呢?崔家的人来迎了没有?”
“小姐,大少爷也在用早饭,崔家的人早就候在城门口,这会已经回去报讯。”
高茉莉心中一紧,忙道:“表哥会亲自来吗?”
刘妈妈气笑道:“自然是表少爷亲自来迎。”
“刘妈妈,得改口了,得称呼姑爷。”水仙小声提示。
“瞧瞧我这记性。”刘妈妈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笑得见牙不见眼。
“哎啊,那我得快点了。”高茉莉一听表哥也要来,心中一痒,有些着急。
“大小姐别急,稳着些,新娘子急不得,要急也得让男方急。”刘妈妈笑道。
水仙附和道:“妈妈这话有道理。”
“小姐不知道,我家那个丫头出门子时,我让姑爷足足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把人请出来。如今那丫头果然把我家姑爷拿捏的稳稳的,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两个月前,橙子出嫁。嫁给了京郊王财主家的独子,进门不到十天,就把管家大权捏在了手里,如今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坦。
高茉莉心头一动,笑道:“那我也得让表哥等上半盏茶的时间。”
“这就对了。”刘妈妈喜道。
两人侍候大小姐用罢饭,打来水漱口,一切妥当。三人在马车里穿戴起嫁衣风冠。
一切收拾妥当。李妈妈瞧着盛妆下的大小姐,偷偷抹泪。
夫人在世时,为了小姐的婚事。不知道费尽了多少心思。府里四个小姐,除了嫁进宫里的三小姐,哪个姑爷的门第,也没有崔家的高。哪个姑爷,也没以表少爷长得俊。
就算三小姐嫁进宫中。那又怎样,还不是……李妈妈心里呸呸两声。心道黄道吉日,好好的提起她来做什么。
她如今帮衬着太后,对付高家。前些日子还把三位小姐叫进宫。教训了一通。言外之意,让她们劝着些老爷和大少爷,别在朝堂之上和太后作对。
不光如此。她竟然还插手府里三个少爷的婚事,幸好老爷硬气。一律推了去,若不然,也不知道怎么遭人恨呢。
“小姐打扮起来真好看,姑爷掀红盖时,定会傻了眼。”水仙打趣道。
高茉莉含羞低下头。
说话间,外头一阵惊天的鞭炮声。
“来了,来了,姑爷来迎亲了。”
……
崔瑾辰一身喜袍,骑马走在最前面,脸上微微带着笑。
似有一道熟悉的光落在他脸上,崔瑾辰突然朝人群中望去,人群中都是些看热闹的百姓。
崔瑾辰眉心微蹙,目光扫了一圈见无熟人,不动声色的偏过了头。定是他看花了眼。
“小主子,他还挺警觉的。”正阳脸上戴着面皮,看着得意洋洋的新朗官低声道。
林西点点头,笑道:“正阳,你说,如果他的洞房花烛夜被我扰了,他会不会恨我一辈子。”
正阳一惊,道:“小主子是打算今晚就去崔家?”
“不今晚去,我巴巴的赶了来做什么。走吧,时间还长,咱们先去林家客栈睡上一觉,回头你再帮我送封信。”
“小主子要我如何去?”
“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就算了;咱们还是爬墙吧,爬墙才显得咱们是去劫人的。”
“大少爷要不要惊动?”
“惊动一下吧,正好咱们银子用光了,问他讨些去。”林西眼中闪着光芒。
……
喜乐盈盈,鞭炮震耳欲聋,新娘的轿子到了崔府门口,稳稳下轿。
新娘子扶着刘妈妈的手,缓缓下轿,喜娘上前,把红绸布塞到新娘手里,另一头塞在崔瑾辰手里,一对新人被簇拥着进了正堂。
夜深人静。
前头的喧嚣正盛,崔瑾辰被人扶着入了院子,将走两步,一个身影从天而降。
众人吓了一跳。
那人走到崔瑾辰跟前,往他手里塞了一封信后,便一个翻身消失不见。
崔瑾辰吓得酒醒一半,打开书信一瞧,脸色大变,推开众人冲进新房,在高茉莉耳边低语几句。
高茉莉咬咬牙,半天才幽幽道:“你去吧。”
崔瑾辰看着娇妻,眼睛有些发直,愣了半晌,突然对着她的粉脸重重的亲了一口。
高茉莉羞得满面通红,粉拳捶上男人的胸膛。
崔瑾辰眼中有光彩溢出,在她耳边低声道出了两个字:“等我!”
……
“小姐怎么让姑爷走了?”刘妈妈进来,低声埋怨道。
“妈妈,林西来了。”高茉莉脸上飞红,害羞道。
“什么,三小……她来了。”
刘妈妈眼露惊喜,一把捂住嘴,低声道:“奴婢差点说漏了嘴。”
林西的身世,大少爷与大小姐已经说开,她和水仙都是知道的。大少爷交待,凡事放进肚里,不可伸张,现在还不到伸张的时候。
高茉莉微笑道:“这里是崔府,说了也无防,山高路远的,传不到京里。”
刘妈妈心头一松,叹道:“小姐啊,奴婢万万没想到……”
高茉莉眼眶一热,道:“当初表哥落难时。我就说过,从今往后,我只当她姐妹,未曾想竟然……表哥说他先去瞧瞧,回头还要让我和她见见呢。”
“啊,那敢情好,奴婢回头也要给她磕个头。”
“快帮我将珠钗卸下来。累死我了。我要沐浴更衣,表哥让我等他,我怕自己撑不住。先眯会。”高茉莉笑吟吟道。
……
林家客栈的后院。
月影清清,树木森森。
庭院里,林西背手而立。
耳中微有脚步声传来,她嘴角上扬。回首莞尔一笑。
崔瑾辰穿着喜袍,匆匆而来。人未到,声已至。
“我说林西,你什么时候不能来,非要在我洞房花烛的时候过来。你可知道……”
“姐夫在上,受妹妹一拜!”
姐夫,这是个什么称呼?
崔瑾辰忡怔片刻后。咧嘴笑道:“这么算起来,咱们又亲近了一层。”
林西笑道:“何止一层。水酒已备好。你欠我的这顿酒,该还了。对了,一会高子瞻要来。”
崔瑾辰哈哈大笑,“你竟然把他也拖过来了,大好,来,来,来,趁着他未到,咱们先喝上几杯。”
林西素手一抬,轻倒了两杯,道:“花好月圆,夫妻同心,崔瑾辰,干了。”
“干了。”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坐下,崔瑾辰正要再倒要,林西按住。
“醉酒前,有笔买卖想与你做,要不要听听?”
崔瑾辰略略一想,笑道:“自然是想听听,只要不亏本,我都愿意做。”
林西妙眼一转,笑道:“目前看来,可能是亏的,但从长远看来,必不会亏,就看瑾辰有没有这个胆。”
崔瑾辰脸上笑未敛,神情似极为轻松愉悦,“你的事,我都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知道。我就等着你来求我。”
林西看着他,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挑眉道:“崔瑾辰,我不会求你,我是来找你要债的,你只说还不还。”
“真狠!”
崔瑾辰伸了伸大拇指,叹道:“欠了的,自然要还。说吧,想让崔家做什么?”
林西起身,坐与他边上,将头凑过去,一阵低语。
崔瑾辰慢慢亮了眼睛,半晌后,才低低叹道:“林西,我就说你的胆子大,却未曾想胆子大到如此地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怎么样,敢不敢与我搏一把。”林西激将。
崔瑾辰猛的起身,目光直直的看着她,突然朗声道:“你且等我一等,我去去就来。”
“速去速回,若你一人势单力薄,可把我哥拉上,由他出面,事情便好办许多。”林西淡淡一笑。
崔瑾辰气笑道:“就依你说的做。酒菜给我留着,今日这事若成了,我崔三少必要与你大醉一场。”
“小主子,崔家少爷怎么说走就走了,这事情还未谈妥呢?”正阳从树后现身。
林西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轻抿一口,道:“正阳,他还不是家主,只能牵线搭桥,一切只看崔家老太爷的意思。”
“那崔家老太爷就一定会……”
“正阳,这不是我要烦心的事情。我是来问崔瑾辰要债的,怎么还是他的事。”林西收了笑意,抬眼看上天边的一轮明月。
……
崔家书房,灯火通明。
崔家老太爷崔井然,大老爷崔荣轩听罢崔瑾辰所言,目光齐齐落在了正悠闲喝着茶的高子瞻身上。
高子瞻放下茶盅,起身正色道:“外公,舅舅,此事撇去枝枝末末不谈,只谈对崔家的利弊。若外公与舅舅觉得对崔家有利,便可搏上一搏;若外公与舅舅觉得风险太大,完全可以找个借口推脱了去。”
“子瞻,舅舅想听听你的意见。”
高子瞻剑眉一敛,只轻轻吐出四个字:“居安思危。”
崔瑾辰到底没忍住,开言道:“祖父,父亲,如今莘国的局势已然明朗。高、崔既然联姻,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崔家二老对视一眼,仍是没有表态。
高子瞻见状,眼中光芒闪过,低声道:“父亲来时,与我说过一句话。”
崔荣轩反眉,道:“他说什么?”
“父亲说,他老了,折腾不动了,江山不江山的,是我们年轻人的事情。父亲还说,事成便是他隐退之日。”
崔井然眼中光芒闪过,朝儿子微微颔首,后者笑道:“我们也都老了,这些事情,你们年轻人拿主意便好。三儿,你过来。”
崔瑾辰迅速走到父亲跟前。
“江山如画,世家风流,你牢记崔家祖训。”
“是,父亲!”
“去吧!”
……
年轻人离开,书房只剩下父子俩。
崔荣轩恭身上前,将老父亲搀扶起来,低声道:“父亲,你看她胜率几何?”
崔井然扶须拧眉,道:“我从不猜胜率。人生在世,从来都是场赌搏。她在赌,高家在赌,宫里的在赌,咱们崔家也在赌。”
“儿子就怕她年岁太小,沉不住气,到底这九州……”崔荣轩沉吟着没把话说全。
崔井然斜看他一眼,冷笑道:“你可知她为何要今日来,不早一步,不晚一步?”
“来给三儿贺喜?”
崔井然轻轻一叹,道:“你儿媳是她的亲妹子,你的外甥是她的亲哥哥,这两人都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啊,按辈份,她得唤你一声舅舅。”
崔荣轩心头怦怦直跳,他日倘若九州一统,那崔家岂不是……
“父亲!”
“儿子,这场赌对崔家百利而无一害,你在后面稳着些。你三弟的出头之日,快到了。”
崔井然语调深深。
……
月明星稀,。
林家客栈的后院里,桌上已一片狼藉。
三人俱是东倒西歪,眼带朦胧。
崔瑾辰赤红着眼睛,拿起酒杯与林西碰了碰。
“林西,你与我说句实话,你如今这样做,是不是为了他?”
林西眼中莹光微闪。
她将杯中的酒饮尽,掩住泪光,笑道:“他为了我,把江山让出去,我便还他一个江山。”
“他若为了你,把命舍了呢?”高子瞻借着酒劲,问出了心里一直想问的话。
“那我便还他一条命。”
“为什么?”
林西只觉得身轻飘飘的,一颗心也轻飘飘的,“高子瞻,生无可恋,死为归宿。”
高子瞻苦笑不已,“林西,他就值得你如此吗?”
“高子瞻,在我眼中,从来没有值得不值得这一说。我只知道,他生,我生,他死,我也陪着。”
“好!”
崔瑾辰大着舌头喊了一声:“天涯海角,生死相随,林西,我佩服你。”
林西索性趴在桌上,吐着酒气,道:“崔瑾辰,与你生死相随的人,已经在你的新房,你需得好好待她,不可三心二意。女人的心,一旦冷了,再难换回。”说罢,头一歪,沉沉睡去。
而此时的蒋崔瑾辰早已酣声微起。
高子瞻看着桌上的两人,用最后一点清明,脱下了外衫,轻轻的盖在了林西的身上。
他入睡的刹那,忽然有些羡慕那个男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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