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谓放权给老太太,不过是身子病重时的权宜之计,将老太太纳其怀里,就等于在府里找个同盟军,老太太糊里糊涂就做了她崔太太的一把利剑,利落的将两位姨娘挑下马。
飞鸟尽,弹弓藏。敌人没了,老太太这把利剑没了用武之地,自然就该哪儿凉快,到哪儿呆着去。拿捏好时机,揭出老太太贪墨银子一事,老太太这把利剑,不出所料的变成了废铁一块。
这个时候离高家宴请只短短几日时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偏高府上下找不到一个能主事的人。于是乎,客居在此的崔家两位姑娘迫不得已地站到了人前。
高府的内宅,在大小姐理家的假象当中,稳稳地过渡到太太所看中的两位妹子手上。这两位日后无论是谁坐上了这把相爷夫人的位置,都坐得稳稳当当。
好算计,好计媒,好功夫!崔太太这人,外表看着温和柔顺,却是心思缜密,藏锋隐剑,十八般兵器,全收在库里,轻则不用,用则必胜!高人,高人哪!
林西发自内心,无比真诚的感叹。她抖了个机灵,莫名其妙的觉得脚下似有一股阴风飕飕往上吹。这一吹,林西顿时耳聪目明的总结出一句人身箴言:跟崔家的女子玩,当心被玩死。
……
高茉莉与两位姑姑日日忙乱,事事斟酌,将将到了二十这一日,才把诸事备全了。此时离正日只余两日。
崔家两位姑娘犹不放心,又将大小事宜趁着太太精神尚好,一一回过。
崔氏听罢。竟无些微不合之处,比着她当家时,还妥贴一二分,不由得心下宽慰,看向两位妹子的目光满是赞赏。
刘妈妈趁机进言道:“太太。两位姑娘替太太分了忧,太太连个赏赐都没有,没的叫人心凉。”
崔氏被刘妈妈这一提点,当下令她打开妆奁,从里面取出一对雕凤白玉镯子,一人一只送到崔家两位姑娘手上。
崔淑芳。崔淑芸连称使不得,却是将镯子稳稳地戴在了手上,朝太太深深一福,方才退了出去。
崔氏待人离开,就着刘妈妈的手喝了药。倚在锦垫上轻道:“你瞧着这两个,哪一个能入了老爷的眼?”
刘妈妈暗下揣摩着太太的心思,低眉道:“回太太,老奴瞧着两个都好,谁入得,谁入不得,全看各人福份。”
“只看各人福份?”
崔氏胸口一痛,淡淡道:“这话说得好。只怕我是看不见了。”
刘妈妈抬眼看着崔氏已然瘦得不成人形的脸庞。眼眶一红,忙劝道:“大少爷的婚事还没着落,大小姐的嫁妆还未备齐。太太可不能松懈啊!”
“自然不敢松懈,你们几个跟了我这些年,我总得替你们安排周全了,才敢撒手。”
“太太……”
刘妈妈泣不成声。
崔氏苦笑道:“哭什么?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等到五更天。我啊,这两日老是梦到先逝的祖父、祖母。只怕也是快了。收着眼睛,等我闭了眼。你再好好哭我一哭!”
刘妈妈眼底骤然闪过一丝惊恐之色。
……
“太太,何姨娘院里的丫鬟来说。何姨娘昨儿起便没再进食,说是想见您一面!”水仙打了帘子匆匆进来,在崔氏耳边低语。
刘妈妈不等崔氏应话,冷笑道:“太太如今的身子,哪来的精力应付她?快回了去。”
“妈妈别急,我自然是一口就回了,可那丫鬟跪在咱们院门口,死活不肯走。”
“哪来的贱婢?居然敢威胁主子,反了天了,看我如何收拾她!”
“等等!来人是谁?”
水仙上前道:“回太太,是何姨娘跟前的阿瑛!”
崔氏沉吟半晌,疲倦地抬起手,虚指了指道:“刘妈妈,你亲自去把人带来。”
“太太!”
刘妈妈急道:“何姨娘被老爷禁了足,凭她是谁也不能去探试。老爷的话素来一言九鼎,太太这会把人请来,只怕坏了老爷定下的规矩,里外落不得好,何苦来哉?”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饿死吧。她这般行事,必是有所求,且让我听听她求什么。老爷那头,又不是我们主动去她院里,怪不到咱们头上。”
“太太,何姨娘不过是看大局已定,生怕将来三少爷,四小姐落在崔家人手里,没了往日的好日子,便想方设法地求到太太跟前。奴婢这牌替她码得绝对错不了。”
崔氏清冷的目光淡淡地扫了刘妈妈两眼,刘妈妈无奈,只得叹气而去。
……
何秋玉着一身木兰青长袄,白色锦裙,浑身上下只一支白玉簪子做点缀,轻轻巧巧地跪在床前,十分素净淡雅。
崔淑兰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两眼,轻道:“你想见我,有何事?”
何秋玉抬起头,突然心头一突,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崔淑兰抚了抚脸,笑道:“吓坏了吧!起来说话吧。”
何秋玉默默地垂下了眼:“贱妾带罪之身,不敢起身,请太太摒退左右。”
崔淑兰点了头,刘妈妈,水仙朝何姨娘看了两眼,虽不大放心,却不得不去外间守着。
“有什么话,不防直说。我身子不好,耐不得久坐。”崔氏开门见山。
何秋玉咬了咬牙,突然拜伏在地,哀声道:“求太太手下留情,放过我的一双儿女,我愿意与夏姨娘一样,从此吃斋念佛,绝不争宠。”
崔淑兰苍白枯瘦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道:“何姨娘做了什么亏心事,竟要吃斋念佛,以度此生?”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令何秋玉猛地直起身,不住地颤抖。她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当年的事……太太竟是知晓的!
崔氏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她,一声不响。
何秋玉浑身的冷汗一滴滴掉落下来,身子抖得像筛子。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午后的光线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屋子,隐隐绰绰地落在地上,有几分刺眼。屋子里门窗关得密不透风,一股子刺鼻的药味弥散在空气中,叫人透不过气来。
……
那年冬日,老爷升了官,府里上下一片喜庆。老爷下令设宴,款待亲友世家及前来贺礼的官夫人们。正巧遇上园子里梅花早放,宴席过后,众人便往园子里去。
天气极冷,湖面结了一层薄冰。孩子们尚小,见着冰免不了欢喜,拿着石子往冰上扔,比谁个扔得远。
三少爷年龄最小,臂力不够,总比不过其它男孩。孩子心性争强斗胜,脚下悄悄地往前移了几寸。她在边上瞧得分明,想出声提点,却又怕大庭广众之下,失了孩子的脸面,遂悄无声息地靠近。
许是脚下石路有些湿滑,许是三少爷冲力过猛,石子扔出手的瞬间,三少爷如同那石头一般,掉落在冰冷刺骨的湖里。
就在岸上众人慌张惊叫,乱作一团时,她突然看到眼前的大少爷低头大声唤“三弟!”,于是她鬼使神差地伸了一把手。
……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何秋玉万念惧灰,瘫倒在地上,满面哀伤。
许久,她默默地朝崔氏磕了三个头,低声道:“未曾想太太早已知晓,却仍容我至今。太太是打是罚,秋玉自愿受领,便是要我的命为大少爷陪罪,秋玉绝无二话。”
“你的命?我要你的命作什么?”
崔氏抚着手上的筋脉,眸色一暗:“我是想要过你的命,且我也有的是法子要你的命,你可知我为什么没有动手?”
“为什么?”何姨娘抬起泪眼。
“一来是子瞻无恙,二来……我念你身世可怜,进府并非心甘情愿。”
似一记闷棍狠狠地打在何姨娘的身上,她极力压抑着胸口剧烈地起伏,落泪道:“太太连这个都打听得清楚了?”
当年她何秋玉确实是被逼着上了轿子,她的嫡母,大哥不顾她苦苦哀求,以生母苏氏为人质,胁迫她到高府做妾,以换得何氏一门的荣华富贵。
崔氏淡淡一笑,不答反问:“你今日来见我,是不是想质问我?”
何秋玉悚然一惊,定定地看着崔氏惨白如纸的脸,唤道:“太太?”
“你如何想通的?”崔氏对她脸上的惊色视若不见。
何秋玉苦笑:“朱姨娘捻酸吃醋在行,你让她寻个蛛丝马迹,只怕比登天还难。老太太与我素来无冤无仇,刚刚理事没几日,便能理出一桩旧事来,天底下岂会有如此凑巧的事?这府里上下,能处处藏着眼线的,唯有太太一人。”
“所以,你打算以此作威胁,要我替你在老爷跟前求一求情?”崔氏眼中寒意闪过。
何姨娘咬着唇,凄然一笑道:“太太,秋玉哪来的脸面劳太太替我说话?我做下恶事,累得自己禁足,累得一双儿女在府里抬不起头来,心中后悔不已。秋玉今日来,不为自己,只为三少爷和四小姐。倘若太太点头,我愿意为太太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何秋玉言罢,又是重重的三个头,额头隐隐已有红色。
她算是看清楚了。自己不过是只猴子,再怎么翻腾也翻不也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太太把前事旧事都拿来一起说,一放一收,她若再不明白太太的用意,这三十年来的盐米可就白吃了。(未完待续) [本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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