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上官惊尘或许并不晓得,那句话说出口时,心中隐隐的,痛楚夹杂丝丝苦涩的感觉,叫作后悔。
他的确不知道,因为他从不曾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他身上所承担的一切或许伤痛,或许无奈,然他亦都是无怨无悔。
只有这次,他竟无法驾驭自己的心,根本无从控制自己的思绪。
然,他相信,天命。是他的总归是他的,若有缘无分,他亦不能强求,哪怕心有多痛,爱有多深……
“朋……友……?”柳临风疑惑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清澈得没有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就是因为这样,上官惊尘才只觉心中越发隐痛。
“对,你的朋友。”他又一遍笃定地告诉他。
“可是……我有什么朋友呢……”柳临风茫然地看着他,竟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你有。”上官惊尘在他面前蹲下身,仰视他的脸,“只是你忘记了而已。”
柳临风伸手去握他的手,揉捻指间。
“我为什么要见他们,惊尘,我有你就足够了。”他温柔的笑容几乎要将他融化在眼底。
曾几何时,能够有幸得他如此倾城一笑的人,并不是他。他只是暂时的,弥补他内心恐惧与空虚的替代品,代替了他所有的记忆。这些,他一早就明白,却依然欲罢不能地深陷其中,宁愿自欺欺人。
他上官惊尘一直聪明,他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都以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傲然于世,哪怕万般寂寞犹如千年深寒,哪怕厌倦,他也不愿如世间无数痴情之人同样糊涂。
直到,遇见柳临风。
他的人生,在这短暂的数日之中,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动情于任何人,然现在看来,不过是可悲的,为他的心中深渊般的孤独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接口而已。
“临风,你需要的,不只我一个人,而有些人需要的,或许只是你。”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大明白……”
“总会明白的。”他低落眉眼,缓缓立起身。转头对长歌道:“带我去见他们。”
他背对他的那一刻,他并没看见他脸上丝丝惆怅的神情。柳临风轻抚着胸口,顿觉心跳得,疲惫异常。
“惊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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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欧阳醉,第二次见到上官惊尘。第一次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唯记得那一抹烈火般夺目的红色,独立重蝶派朝凤宫外空旷的大殿中央。这回,他终于看了个清楚。
赤色的眸,红色的头发,那张脸英挺俊朗,轮廓分明得好似雕刻出来的一般却又不减细致。面无表情就是他所有的表情,看在眼里,竟微觉清寒来袭。与那一身火红形成了极鲜明的反差。
“二位,这便是我们掌门人。”长歌站在上官惊尘身后介绍道,“掌门,这位是欧阳少主,这位是萧楼主。”
萧楼主也并非第一次见上官惊尘,只是仍忍不住细细打量起这英俊不凡之人来。
“幸会。”他淡淡吐了两个字,言辞淡漠,不过是以最起码的宾客之礼相待。
他看着欧阳醉,隐约感觉从这男子剑眉星目顾盼神飞的眉眼中透出一种不可一世的霸气,注定了他骨子里的非比寻常。
“啊哈,久仰上官掌门大名,冒昧来访,还请海涵。”还未等欧阳醉开口,萧尽欢忙将话抢了过去。现在他真是怕了欧阳醉,脾气不稳定很有可能做错事,今天硬闯逐月派已经不对,若此刻再闹出点儿事端来,他可没法圆场了。
欧阳醉看着上官惊尘的眼神尤其地平静,连萧尽欢都觉得非常的意外。
“上次我体内毒性发作,有人告诉我多亏有你出手相助,我才算逃过一劫。”
上官惊尘眉宇间微微触动一下,直视他的目光语气低平:“你身上的毒,现在可解了。”
欧阳醉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抱拳认真道:“你救过我,又救了临风,如此大恩大德,我欧阳醉铭记在心,有朝一日定当竭力回报!”
一刻静默后,上官惊尘收起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只淡然道:“没什么,只是,恰巧遇到了而已。”
说罢,他转身,红发翩然。
“他在后院,随我来吧。”
……
远远的,在欧阳醉的眼底,便映入了他清丽脱俗的身影,安静地坐在那颗桃花数下,翻阅手中书页。
美好的,甚至不忍去触及和打扰。
“临风!”
他缓缓抬起头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眯起眼睛望相唤他的那个人。
欧阳醉跑到他面前,欣喜若狂,紧紧抿着的唇禁不住地颤抖不止。他俯身猛地一把揽他入怀中,拥抱着他的力气,几乎倾尽所有。
柳临风在他怀中仿佛变成了薄而透明的一张纸,虚空地贴在他的胸膛上,没有实感的轻薄。
“临风……你没事,太好了……”欧阳醉声色微颤,他闭上双眼,埋在他青丝间的脸庞疼爱地蹭着,呼吸着那个熟悉得近在咫尺的味道,那个令他欲罢不能,魂绕梦牵的味道。
柳临风瞬息之间,脑海中,空白且寂静无声,如同一片皑皑大雪覆盖着的望不到遍及的旷野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这个拥抱带给他的气息,何其熟悉,何其温暖,何其深情。他唤他临风,一声,又一声,都在敲打着他的心。
可是他回应不了他,只因,他忘记了他是谁。
柳临风猛然用尽全力将他推开,表情中闪过一抹恐慌无错的神色。欧阳醉顿时错愕地僵住,只觉他望着自己的眼神,疏离,又无比陌生。
“临风你……”
“惊尘。”他匆忙躲闪他的目光,再不敢看他一眼,只唤着记忆里,唯一鲜活的名字。
“临风,你怎么了?”欧阳醉惊愕怔立在原地,正要上前,他却转动椅轮快速后退几步,毫不犹豫地仿佛欲拒他于千里之外。
“惊尘!”
上官惊尘三步并两步地踱到他身边,还未等站稳,他已然紧握上了他的手。
欧阳醉瞪大了眼睛,显然被眼前这一幕震摄住了,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反应与知觉。而萧尽欢,亦无法置信地注视着柳临风,他一个旁人都不能接受至此,更何况是欧阳醉。
“他,失忆了。”上官惊尘低头凝视着柳临风苍白的脸,眉宇纠结在了一起。
“不可能……你别想骗我!”欧阳醉大声喊着,声音嘶哑如同破碎。
“我没有。”上官惊尘言语犹豫,却不得不告诉他所有的真相,“他醒来后,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他疯了般地跪在他面前,把住他双肩的手极是用力,几乎要将他揉碎。
“临风!你给我看清楚,你睁大眼睛给我看清楚!!”
柳临风视线里渐渐模糊不清,他悲伤到扭曲的脸,成了那个,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的景象。
“临风,我是欧阳……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怎么可以……连我也忘了……”欧阳醉不停地摇晃他的身体,他痛得想挣脱,却根本无能为力。
欧阳,欧阳。
突然间,头痛欲裂,一切都在自己的脑中渐渐崩塌。
“闭嘴!!”柳临风捂住耳朵紧闭双眼,“我不认识什么欧阳!你走,你走!!”
欧阳醉颓然缓缓松开双手,停顿在半空中良久,才无力地垂落下来。一丝痛彻心扉的苦笑,裂开了唇角。
“十年,柳临风,十年,那么久,你怎能说忘就忘……”
他站起来时,眼前一片晕眩。微微摇曳着的身体,险些坠倒在地。
“欧阳醉!”萧尽欢惊得忙上前扶他,却被他狠狠地推了个趔趄。
上官惊尘心中五味杂陈。因为他似乎看得到,他的心里流出了血泪来,一点一点地,从心底漫延在了眼里。
“你既然忘了,那好,那我就再用一个十年,两个十年……直到你想起来为止!”
柳临风缓缓睁眼,泪水夺眶而出。他抬眼看着欧阳醉,似乎从不曾见过有一个人如此悲伤到无以复加。
“惊尘……我们回去……”
上官惊尘望着欧阳醉黯然失魂的面容,别过脸去,推着轮椅往回走。
“柳临风!你听着!”
上官惊尘停住脚步,背影凝滞。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蓦然一笑,若春晓拂风:“我叫欧阳醉。这回,别再忘了。”
柳临风捂着心房的手,越收越紧。
铺天盖地的璀璨阳光下,翩飞桃花里。
他笑得极尽灿烂,却泪已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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