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船在河上缓慢行进着。
“欧阳……你……怎么样,还好么……”
欧阳醉头痛欲裂,方才还仿佛充血了的双眸恢复了平静柔软的光泽。他睁开眼,看着焦急万分的柳临风,视线还是朦胧着的。
“我刚才……怎么了……”他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他跑向慕寒轻的时候,脑海一片空白,随即眼前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醒来时,那段自己性情大变的癫狂场景,竟忘得干干净净。
他坐起身来,揉着依然浑浑噩噩的脑袋,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抄起剑瞪着眼睛大喊道:“那女人呢?!”
“走了。”慕寒轻低声回答他。
他坐在简陋的船舱中,就着摇曳的油灯发出的光,用从衣摆上撕下的白色丝缎,小心翼翼地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他咬紧牙关忍住深入骨血的钻心疼痛,脸上只是淡漠平常的神情。
欧阳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回杭州的船上,而不是山谷之中。
萧尽欢始终紧蹙着眉,之前他发疯般地想杀死慕寒轻的那一幕简直让人胆战心惊。他看着柳临风,只见他满目愁绪地注视着欧阳醉,那种忧虑,让他心中难承重负。
欧阳醉懊悔地叹息一声,抬头,望见昏惑灯光里,慕寒轻白衣上斑驳的血迹,还有那包扎着的手臂,只觉心里有一个柔软的地方,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连自己都不易察觉地隐痛着。
他缓缓走近船舱,坐在慕寒轻身边。想着怎么也应该说些慰问的话来,但脑海里乱七八糟,根本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之前毒性发作,是上官惊尘救了你,你身上的毒被他用内力遏制住了,但是下次若再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儿难保不会复发。”慕寒轻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轻声对他道。
“是逐月派的上官掌门救了我们?”欧阳醉惊讶道。
慕寒轻点了点头:“还好他经过此地出手相助,不然,可还真难办了。”
欧阳醉恍然地点了点头,慕寒轻避重就轻,并没将他毒发时举剑刺他的事告诉他。
欧阳醉看着慕寒轻惨白的脸色,还有无力的眼神,莫名地感到有些怜惜。即便他仍是强撑着不让自己看上去太虚弱,但毕竟面色还是蛮不了的。
“要是我能跟你一起迎战或许你就不会受伤了……”第一次,欧阳醉没有用那种后辈对前辈谦和的语气,只是平和地说出这句看似不经意却是发自内心的言语。
慕寒轻深看着他的眸,蓦地,笑若清风。
“我都打不过她,你来帮我也未必能赢,只怕会连累你。”
欧阳醉其实多少都猜得到,若不是自己突然晕倒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或许并不会挨此一击,他们之前一直是势均力敌,若不是自己一时冲动……
他心中万分自责,低头没再言语。慕寒轻亦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缓缓侧下身,躺在木头横椅上,就算深处这种恶劣的环境,又负着伤痛,他也忘不了他的翩然优雅,连一个卧倒的姿势都是那么美。
他真的累了,心也累,身也累。
这悬情宫不会这么没计划地轻举妄动,毕竟他们的出现对整个武林而言都是极轰动的大事。过分张扬那不是他们的风格。想来,是这朱雀护法自己耐不住性子,跑来惹事生非也未可知。
他知道,那女子虽然身为悬情宫的四大护法之一,然却不是其中最厉害的高手。那个操控紫魂琴的人,才是他最想见到的并与之较量的。
或许,也快了吧。
……
欧阳醉看着眼前的美人,心里还是难免会悸动的。毕竟慕寒轻的美,可谓不凡,极少有人不会为之心动。
他凝视着他一阵,听见他呼吸平稳下来,似是已经入睡,方起身走出船舱。
慕寒轻微微睁开眼睛,柔情一笑,再度入梦。
……
月光皎然,映着柳临风的清白脸面,显得分外忧郁。
他独自坐在船舷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想了很多。想着想着,终于抵不住疲倦来袭,缓缓地向后躺下去。
望天,是一片寂寞的黑色,一颗星都瞧不见的漆黑与落寞。
冰冷的雨水深扎进他的眼眶里,渐渐地,天空中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夹杂着阵阵寒气来袭。
他闭上眼睛,突然并不想躲避,若是一场大雨倾盆,能淋他个彻彻底底,该有多好。
恍惚间,感觉不到雨水打在自己脸上的湿冷,柳临风缓缓睁眼,只见欧阳醉双手撑起自己的衣裳挡住了他。
“欧阳……”他怔怔望着他的脸,他正满目深情与柔笑地看着他。
“怎么睡在这儿?”他向他伸出手,歪着头,露出一枚再明媚不过的笑容“来,进去休息吧。”
柳临风分不清此时湿润了眼眶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揉了揉眼,任他握住自己的手。
依然那样温暖,暖入人心。
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却是无声无息。惊得欧阳醉牢牢拥他在怀里,不知所措着,只一味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他回答不了。他只是静默流泪,直到泪水浸湿他的肩膀。他知道他不该哭,可是面对他,他总是藏不住自己的懦弱。
“你这样,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我还是喜欢看你笑,不然冲我发脾气也好。”欧阳醉轻拍他的脊背,突兀的骨,瘦削得让他心疼不已。
“欧阳……我收回从前的话。”柳临风夹杂着哽咽的声音一下一下击打着他的心房,“我们再也别理江湖,再也别去理会那些,好不好……”
“临风,我会保护你的。”欧阳醉肯定地回答他,没有丝毫犹豫,“谁也不会伤害你,我发誓。”
欧阳,你不明白,我要的不是你的铮铮誓言。
我只想让你,平安。
……
坐在黑暗里的慕寒轻,静默凝视着相拥的一双人影,心里像漏了一个又冷又深的洞。他被手臂隐痛的伤口扰醒,好像是上官惊尘为他点的穴道已经失去了效力。他紧紧捂着那道伤,此时看见无限温情的那一幕,却忘了疼,连暖热的血正顺着指缝流淌而出都无知无觉。
他听见细雨潺潺,掩盖了血液滴坠在船板上的声音。是那般落寞又寂寥。像他隐藏了二十年的寂寞。
他苦笑着,身手去抚mo自己的脸,冷冰冰的,冷得刺手。纵使风华绝代又如何,亦不过孤芳自赏,对影自怜。
真是几多风月,几多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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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杭州城外郊码头,慕寒轻本想就此别过,但欧阳醉执意要求他留在杭州几日,等伤势稳定后再回重蝶派,不然这一路他独自前行,终究是不太稳当。
于是便听了他的话,逗留在此。想来,他已经很多年没再来过这里,但脑海中对这里曾经经历的每一件事,都记忆犹新。
街上聚集着熙熙攘攘的百姓,喧闹的街市灯火通明。嬉笑玩闹着你追我赶的孩子,小商小贩的叫卖,妙龄女子们的笑声……对于多年隐居紫青山重蝶派的慕寒轻来说,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原点,新鲜又充满愉悦的气氛让他暂时缓解了心中的寂寞。
入城时,慕寒轻在一家店铺买了顶宽边帽子,白纱遮面,他知杭州城鱼龙混杂,又是武林各路侠客时常出没的地方,他并不希望有人认出他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
这一晚,正巧赶上一场烟火繁花。
百姓们都从各家各户涌上街头看漫天烟火绚丽,欢笑声不绝于耳。
“临风,你看那个!哎哎,还有那个!”欧阳醉拉着他的手站在人群之中,笑着指向天空,柳临风站在他身边,露出难得一见的开心笑容。
萧尽欢仍在一旁讽道:“你没见过放花怎么的,大惊小怪。”
“管你什么事儿?都到了杭州城了你怎么还跟着我们?”欧阳醉反驳道。
“本公子我爱呆多久呆多久,你让我走临风还未必肯呢!”萧尽欢说罢冲着柳临风极温柔地笑着,看得欧阳醉醋意顿生,两个人免不了又一顿争吵不休。
慕寒轻站在欧阳醉身边,抬头,撩开轻薄的白纱,望着空中千回百转的破空烟花,轻轻地,勾勒起唇角一缕不同寻常的明媚笑容。
这样的笑容,真的阔别,太久了。
欧阳醉不经意间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定格了几秒,只觉视线被一种无形的魅力吸引着。他恍然觉得那一刻的慕寒轻不是慕寒轻,最起码,不是他认识的那个。
可究竟有何不同,他却说不出来。
他已经足够美,而那一瞬间绽放在他脸上的微笑,胜过满空,绚彩流光,无尽风华。
红颜一笑,千金难买。而慕寒轻的那缕笑容,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绝世风景。
或许,许多年前,曾经有一个人也像他与临风一样,站在慕寒轻身边陪他看漫天火树银花,他也曾这样,对那个人笑过。
彼时似水柔情,如今追忆,不过枉然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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