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不再说话,怕又引出一堆奉承,只把银子塞到张二宝的手中,转身走进了小房子。张二宝呆了一呆,乐呵呵地揣起银子,抱着水火棍坐在澡房的门口,点起了一袋水烟抽着,嘴里还嘟囔了一句:“瞧瞧人家,这才叫玉树临风,都跌到这大牢里了,举手投足还是那么高贵文雅。唉,人的命,天生就是不一样!”
www.cmfu.com发布六郎身体泡在温水里,脑子却在飞快地思索,奇怪啊,要是按照御林军宣的圣旨,自己应该是以通敌罪逮捕候审,不但是钦命要犯,而且一旦定谳,就是大辟以上的死刑。怎么会这么舒服地蹲大牢呢?到现在为止,除了住的是风都不透的牢房和即将换上的囚衣,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坐牢的感觉。相反,客气的御林军,客气的狱卒,怎么倒有点演戏的样子?而且明天还要御审,一般这类通敌谋反的大罪都是由大理寺丞联合御史台及刑部尚书来进行三法司会审。然后上报皇帝,必要时再由皇上御审。现在怎么都倒了过来?六郎又想到了自己的所谓通敌罪名,这是从何说起?难道真是像卢大人说的,因为烧毁城南大粮仓?不管怎么样,得想个办法把任何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千万不能连累爹娘和兄弟们。如果真是因为粮仓的事或是因为其他任何可至灭族大罪的指控,皇上不肯饶恕,最好是现在就能脱离杨氏家族。只有这样,才能只刑及一身,不连累家人。。。六郎想起了母亲流泪的面孔,心里一阵酸痛,片刻,蒸腾的水汽中,又出现了竹竹剃光了青丝的头,哀怨忧郁的眼睛,瘦瘦的身材裹着宽大不合体的僧袍,六郎的心骤然缩紧,想着自己那无望的爱,忽然觉得如今辽人已经退却,大家经过此次教训,也一定能有所警戒,自己还有什么牵挂呢?只要不牵累杨家族人,竹竹且已经生死不知,自己有何惧怕任何死罪呢,不如就此一死,倒也一了百了。。。
www.cmfu.com发布六郎躺在木板床上,辗转反侧,一晚上胡思乱想,直到二更敲过,才勉强睡着。睡梦中,忽然有人摇晃他,睁眼一看,不大的囚室里站着五六个身强力壮的刑部衙役,从穿戴看,是那些以前叫做‘伍伯’的人,也就是过堂审讯时专门负责鞭笞棍杖的掌刑手,这几个伍伯手中拿着法绳和械具,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www.cmfu.com发布摇晃他的是张二宝,见六郎醒来,急忙说:“六爷,更敲三鼓了,您得赶快起来,小的们伺候您穿戴好了,我们得送您赶紧进宫了”六郎翻身下床,整一整身上的囚衣,昨晚沐浴过后换上的赭红色囚服,只有中衣和上衣,并无内衣,上chuang时就和衣而卧,此刻略整了整,虽然是新的,没有什么褶皱,却和往日六郎那整齐的仪表大相径庭。尤其是前胸和后背两块小锅大的白色补服上黑重的笔调毫不留情的写着两个大大的“囚”字,十分令人难堪,六郎略皱了皱眉,心下尴尬,却也无可奈何。穿好鞋袜,接过张二宝递过来的手巾和漱口水,略略洗漱完毕,面对众差人,神色镇定,问一句:“公爷,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走?”
www.cmfu.com发布“背过身去,手放背后”一声严厉地断喝,出自那个领头的伍伯。吓得张二宝都一哆嗦。
www.cmfu.com发布六郎虽然吃惊,毕竟见过万马军中枪雨刀林的大场面,加上性情沉稳,早就练就了一种大浪不惊的气度,他不吭一声,照着差役吩咐地做了。双手刚刚放到背后就觉得被三四双鹰爪般有力而且粗暴的手反扭过来,旋即被手指粗的绳索牢牢捆住,被捆住的双手和小臂被一起往上拉到极限,绳索围绕脖颈缠绕一圈,又在胸前打了两个大叉才又转到背后,在腰上打了死结。六郎感觉到这些差役很有力气,绳索勒得又紧又狠,几乎隔着单薄的囚衣嵌进皮肉,把内功精湛的他也弄得冷汗直冒。捆绑完毕,那个凶巴巴的差役头又命人取来脚镣,手铐,和一面二十八斤重的包了铁皮的木枷,正准备给六郎一一戴上,那个张二宝急忙跑过来,对这差役头低低地耳语了几句,那差役听了,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说:“噢,原来是这样,把那吓人的大枷撤了吧,六爷,多有得罪,小人不知。嘿嘿,这绳子是捆得紧了点,不过这是犯人上殿受御审的规矩,怕您这样的武功太高谋害了皇上。还得麻烦您把这铁脚镣和铁手铐也戴上,万一您神功盖世把绳子绷断了呢?是吧?您看干我们这行的,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也没办法,整天见那些凶狠残暴的江洋大盗,不狠着点也不行。您多担待了”说着话,已经利索地将手铐脚镣全都给六郎带好了。钥匙取下揣在怀里,吆喝一声:“走”
www.cmfu.com发布六郎被带到天井里,仰头看看,天上还有着半个快满的月亮,向人间撒落一泻清辉,不知为什么竹竹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要是竹竹看到我这副模样,会怎么想?六郎忽然觉得如果此刻竹竹在侧,自己一定特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谁愿意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露出最最无奈和狼狈的样子?六郎突然想到,母亲说得对,有可能真是竹竹自己躲了起来,不愿意自己再看到她光头缁衣的形象。想到这里,心下略略一宽。看到眼前抬来一乘青布小轿,不但那些伍伯,连六郎都有些惊讶,原以为会让他坐着木笼囚车进宫。。看来这又是来自某人指示的优待,这是谁呢,对他这么‘法外施恩’的照顾和体恤。。。六郎的脑袋里混沌一片。。
www.cmfu.com发布轿帘一挑,眼前出现了巍峨高大的午朝门,六郎在一个差役的搀扶下,下了轿,缓步朝着午朝门里走去,脚下的铁镣发出当啷当啷的响声。。往日午朝门前的宽大空场,是准许文官乘轿,武将骑马通过的,六郎觉得这两百丈的青石板路很短很近,可是今天,作为受审的犯人,能坐轿前来已经属于恩遇了,哪还能奢求一直坐到午朝门前呢。
www.cmfu.com发布六郎很随遇而安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只是脚上的刑具十分粗重,也不知到底是多少斤重的,才走了几步,就觉得脚踝上磨得生疼。最让六郎不安的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那种身为囚犯的屈辱。他心中暗暗祷告不要撞见什么熟识的上朝官员。幸好现在还不到四更,来上早朝的官员都还没到,空旷的午朝门广场上只有他拖着脚镣吃力移动的身影,和后面紧紧跟随押解的十名解差,手执水火大棍和明晃晃的锋利法刀成品字形簇拥着他。快到午朝门的门洞处,六郎紧绷的神经刚刚松弛下来,总算到了,蓦地一抬头,赫然发现门洞下站着几匹马和一定绿呢大轿,两个轿夫正在打起轿帘,从里面悄然步下的竟然是。。母亲佘赛花!紧接着,六郎看到了,那匹火溜驹上魁梧高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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