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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楼前的院子也不甚大.两盏灯笼高挂着.照得四周纤毫毕现.三人也同时看见了吴明.两个侍女看见吴明來了.道:“夫人.我们先下去了.”说着.眼含笑意地看了吴明一眼.然后低着头.一路碎步走了出去.
看着灯下盈然玉立的新婚妻子.吴明一时无语.和何艺不同.他和祝玉清虽然两情相悦.但真正在一起说话的时间并不多.对这个已是自己最亲近的女子.他除了爱慕之外.还有淡淡的生疏感.祝玉清看着吴明仍然呆站在原地不动.恬静一笑道:“还傻站着原地不动做什么.你再不來.这几样菜就凉了.”
吴明心头一热.走过去坐了下來.嘴里道:“如此多谢了.”祝玉清微微一笑:“虽说夫妻应该相敬如宾.但你如此见外.是不是该罚.”
她说着.撩起长裙.伸出春葱似的五指.从一个白玉瓷壶里斟出一杯酒香四溢的黄酒.双手捧到吴明跟前:“累了一天也该乏了.先尝尝这个.”待吴明接过.她又为自己斟了一杯.端着杯子静静地端详着吴明.脸上渐渐飞起一片红晕:“我.如何称呼你为好.该叫你夫君.还是大人.或是阿明.还是……”话还沒说完.声音已如蚊呐.羞怯的低下了头.只留一段雪白的的颈项在灯下闪着朦胧的红晕.
“夫君.”吴明正举着酒杯朝自己嘴里送.听见祝玉清如此问.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他想起了何艺.心头顿时哽得难受.放下杯子道:“叫大人生疏了点.你就叫我阿明吧.”
祝玉清脸上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但马上又“扑哧”一笑道:“阿明.也好.像个普通百姓一样.”
吴明又端起了杯子.细细端详着.只见杯子里的酒呈琥珀色.透明澄澈.看起來让人爽心悦目.一股诱人的馥郁芳香从酒杯里源源传出.让人心神皆醉.而酒杯则是白如羊脂.摸在手里.一股熟悉的温润感觉从上面传了过來.
吴明吃了一惊.这酒和酒杯显然都十分名贵.就这么一杯酒.价值绝对不菲.想起回家时遇见的那一群群仆人.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头略有点不满.祝玉清笑道:“阿明.快喝吧.这酒可是二十年的陈酿女儿红呢.你喝正合适.”
“二十年的女儿红.这恐怕就是玉清出生就埋藏窖在地里的了.”吴明心头一动.端起來浅尝了一口.只觉得醇厚甘鲜.回味无穷.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好酒.”
祝玉清的俏脸上顿时飞起一片诱人的红霞.看着吴明端着杯子在那里细细端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又笑了笑道:“小心点.这杯子可是沙洲玉雕刻而成.说是价值万金也不为过.用來饮酒.还有宁神静气的作用.”
原來如此.吴明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摸在手里有股熟悉的感觉.却原來和何艺赠送给自己的玉佩都是沙洲玉制成的.只是普通人家把此物当做传家宝一样贴身藏着.而丞相府里一只普通的酒杯就用此物制成.祝淮在吃穿用度上如此上心.还真称得上穷极奢欲了.他想着.脸上已是略有不快.
祝玉清见得吴明的脸色.她心思灵动.已然明白大半.解释道:“这副酒具是我小姨在我出生时.花了大半积蓄买下一块沙洲玉专门制成的.全套酒具就一个酒壶和一个托盘再加两个酒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她希望我新婚之夜.能用这套酒具和自己夫君喝下交杯酒.只是这么一对酒杯.耗费如此资金.却也有些劳民伤财了.”
原來是这样.吴明松了一口气.只是心思被妻子瞧破.心头多少有点尴尬.他连忙转移话題道:“小姨.难道岳母大人还有姐妹.她现居何处.”问出这话后.他自己脸都有点红.两人现在已经是夫妻了.可自己仍然对妻子的家世可说是云里雾里.自己这个当丈夫的可真有点不称职了.
好在祝玉清并未察觉他脸上的异色.垂下了一双好看的眼睑.叹了口气道:“物是人非.山河破碎.小姨是西北总督何大人的原配.平时要來南宁一趟都十分不易.先母去世后.她心哀欲绝.参加完葬礼后.已有三年未曾來过了.而现在战火连绵.我们要想见上一面.更是难上加难.”
还有这回事.
如此说來.祝淮和西北总督何啸天是连襟了.两人从某种意义上來说.是天生的同盟关系.廖青在西南不敢妄动.恐怕也有受何啸天的牵制的成分在内吧.这事应该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他以前对军政之事不怎么过问.所以反而忽略了.他本來还想多问妻子几句关于西北总督的家事.但见到对方脸色哀婉.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强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來.咱们喝上一杯吧.也算完成何夫人的一个心愿.”
一听吴明如此说.祝玉清脸上也有点局促.吴明笑了笑.道:“大礼咱们已经行过了.这些小孩家家的游戏咱们就别來了.你也满上.我俩喝上一杯吧.”他说着.抓过杯子.为妻子斟了一杯酒.两人碰了碰杯.然后一饮而尽.祝玉清以前几乎沒碰过酒.如此醇烈的一杯烈酒喝下去.脸上顿时涨得通红.她捂住胸口.皱起眉头轻轻咳了起來.吴明迟疑了下.还是揽上了对方柔软的腰肢.扶着对方肩头道:“你不要紧吧.秋风甚凉.外面久坐恐伤身子.要不.咱们进屋再说.”
祝玉清身子一僵.两人的隔膜随着这一接触已然捅破.她抬起头來.一双大眼里已满是泪水.道:“人生于世.本就不易.可是为什么总要打來打去.我.我真希望这一刻是永恒那该多好.”
永无战争么.吴明一阵苦笑.恐怕是不可能的.自己和她虽然性别有别.但性子上却是大同小异.沒有战争.应该也算是现在自己的毕生心愿了吧.只是真正立下这个志愿后.才知道前路荆棘.多么不易.
他抬起头.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有点迷茫地道:“此次出征.也是情非得已.如果我们这次不能顶住南蛮人进攻.恐怕下一刻.整个南宁又要饱受战火了.”事实真是如此么.这次还能用抵抗侵略來自欺欺人.那么.去年那次南征.对南蛮人來说.恐怕自己就是侵入者了吧.
祝玉清咳了两声.轻轻扶着吴明一双大手站直了身子.轻声道:“我也知道这是妄想.但我时常在想.如果真要非得有战争.那么就必须有个人站出來.早点结束这个乱世.这样.或许这个世界上受苦的人会少很多.”
吴明吃了一惊.这番话从这个柔弱的女子嘴里说出來.让他多少有点不适应.此时夜雾渐起.她婷婷地立在身旁.朦胧如烟.似是极近.又仿佛极远.祝玉清却沒发觉吴明脸色的变化.仍然继续道:“而夫君你.现在做为近卫营统领.又有仁者天下之心.何不担起这个责來.尽快平定乱世.”
这话难道是祝淮授意她來劝说自己的.吴明脸色已有点难看.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祝玉清扫了他一眼.似乎猜中了他心事.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些都是闷在家中.瞎琢磨出來的.与父亲大人无涉.你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她指着一统领府一大片建筑道:“穷则独善己身.达则兼济天下.古之贤哲.亦如此说.可恼我身子弱.只能从这些难民中挑选仆役.济一时之民.”
怪不得那些仆役经过丞相府精挑细选.但见到自己.仍然从心底里诚惶诚恐.和那些长年累月打杂的人大不一样.却是原來如此.自己开始还颇为怪罪她穷极奢侈.却有点小肚鸡肠了.
她的声音依然柔媚.甚至还咳嗽了两声.但吴明却觉得.对方的几句话铿锵有力.仿若天雷下击.已然震得他说不出话來.
两人倾心交谈.时间过得飞快.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墙头.一片宁静随着银雾般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祝玉清看了看天色.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摊在手里道:“阿明.此去广阳.万事小心.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这个香囊并不甚大.织的非常精巧.在她雪白的手掌里.嫣红如火.两人谈了如此久.少了几分生疏.多了几分熟络.吴明也不客气.拿过來凑在鼻端闻了闻.“真香.里面装的什么.”
这话几近调笑了.但祝玉清却也不恼.玉脸泛红.幽幽道:“我知道你心里依然放不下何姐姐.也正因为如此.但我欣赏的同时.也很是嫉妒.只希望你能好好保管它.让她在你胸口有一席之地.”说到最后.她已经低下了头.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他是说自己和何艺的事啊.吴明心下一阵感动.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搂住了对方如刀削般的双肩.
小楼上悬挂的大红灯笼终于熄了.月亮也像一个新娘子一般.羞答答地钻进小院的树叶子里藏起來.月光穿过树阴.漏下了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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