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气氛越发紧张起来。老太太闭上眼,一副倦怠了的模样,手里念着串佛珠道:“既然是长房里的事,自然是老大来处置,我早已不过问这些了,只是心疼若华,她素来懂事知冷热,在外边也给你们挣了脸面,却不想回到府里还被人算计着,一心要谋死他。今儿这事若是有人想随便了了,我这老太婆第一个不答应!”
这话一出,大夫人的脸色顿时煞白,她袖子里笼着的手不由地攥紧了手帕子,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却听大老爷问那跪在地上的茜桃道:“贱婢,还不从实招来,为何要在二小姐的莲叶羹中下毒,是谁指使你的?若是有半字虚言,仔细你的命!”
茜桃早已昏了头,半伏在地上,听到大老爷问话,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口中仍是那句:“饶命呀,奴婢再不敢了,饶命……”
大老爷自然不比若华,问不出来,顿时怒意更盛,向着左右怒喝道:“还愣着作何,给我拖下去狠狠地打,到她开口为止!”
那边的婆子原本就是杂役上粗使的,素来被这些房里的一等二等丫头们瞧不上,这会子可是有人落在她们手里了,自然是得意非常,高声应下了,快步上前拖了茜桃到院子里,取了家法用的红木杖沾了水,除去了茜桃的小衣,狠狠打了起来。初时还能听见茜桃的哭喊声,后来便渐渐弱了,分明是捱不住了,只怕再打上一会儿,这素来没吃过什么苦头的丫头就要一命呜呼了。
大夫人倒是心中暗喜,这茜桃若是真能被杖责而死,倒也脱了身去,死无对证,自己也不会被牵扯进来,至多也就是个管教不严失察之过。她脸上隐隐松了口气,只是坐在一旁不可说话。
若华却微微蹙眉,瞧了一眼一旁侍立的瑾梅,瑾梅明白过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大老爷本就是气极,此时更是恼怒非常,想不到自己连那丫头的实情都问不出来,日后在府里还谈何威信,咬牙向大夫人看去:“你执掌中馈这些年,这府里越发没了规矩,出了这一桩桩的丑事,让人知道成了笑柄!”
二夫人此时接上话了,用手绢掩着口笑道:“大老爷可别怪大夫人,她也是个能干人,一边要操持着府里的事,一边还惦记着船行和庄子的事,就连几位小姐的房里人都得一一调教了,哪里顾得过来,难免会出些岔子。”这话哪里是在劝说,分明是火上浇油。
大夫人已是忍无可忍,气的就要起来与她争辩一番,二老爷却抢在头里呵斥道:“你胡说什么,这些事哪里容得下你插嘴,给我闭嘴。”二夫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一旁,没有再开口。
且说瑾梅出了正房,径直向院子里被打得已经喊不出声来只剩半条命的茜桃走去,她向着那几位举着红木杖的婆子道:“几位大娘请歇一歇,二小姐念着与她主仆一场,不忍心就这么看着她受罪,有句话托我与她说一说,还请方便一二。”又自荷包里取了几块碎银子给了那几位。
几位婆子虽然平日不在院子里伺候,但也知道如今的情势,二小姐可是要被太妃娘娘认作义女的,又颇得老太太看重,就连大夫人都不得不让个几分,如今她们又得了碎银子,哪里还有话说,忙笑着道:“二小姐心善仁厚,奴婢等自然省的,姑娘只管说吧,奴婢几个在旁候着。”
瑾梅微微一笑,蹲下身去伏在茜桃耳边低低道:“二小姐让我说与你知,如今这情势只怕大老爷不会饶了你,二小姐虽然可怜你却也不能说半句,你还是为自己的性命打算一番,要么就如实招了,要么就求那人救你一救,她念在你忠心护主的份上或者能说上一句半句的,也能给你个好点的去处,不至于当场送了命。”说着瑾梅慢慢立起身来,用寻常的声音道:“可惜啊,这么个聪明标致的人何至于就落到如此下场。”叹着气转身走了。
婆子们互看了一眼,不明白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二小姐还为这么个毒害主子的丫头可惜?也不多想了,依旧取了红木杖继续行刑,只是这次茜桃似是清醒过来一般,再不是哭着求饶,却是拼尽全力尖声叫道:“大夫人,奴婢求求您瞧在奴婢在您身边伺候过的份上,救救奴婢吧,大夫人,您发发慈悲,救救奴婢吧……”吓得那群婆子都愣住了,手里的板子竟然没在下去。
正房里自然也听到了这尖叫声,却都是一片鸦雀无声,老太太脸色发青,手里紧紧攥着那串佛珠,紧闭着嘴不出声。
大老爷却是狠厉地看向坐在身边的大夫人,目光里的冰冷让大夫人不禁心生恐惧,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我可没有指使她……”
若华此时却有了举动,她眼中噙着泪,起身跪下道:“都是若华的不是,求老太太大老爷莫要再追查了,为了若华一人惹得府里不安,如今还累了母亲,真是大不孝。”若华说着要拜下去,却被老太太让蓝琴拉住了。
老太太此时再不似之前那般不闻不问,反倒将手里的佛珠一把搁在桌案上,口中道:“你快起来,这事有你父亲呢,绝不会叫你就这么受了委屈去,就是我也不能眼瞧着府里闹成这样还不问一句。”
她转向大老爷和二老爷道:“原本我瞧着你们一个个都出息了,自己年岁也大了,只想着将府里的事都交托出去,自己也能安生静养着,高兴了与孙儿孙女们说说笑笑,去别院休憩一段时日,哪成想你们居然就是这么个出息!一个是由得家里的事事把持着,规矩体统全不讲,只把心放在钱眼子里,一心算计着小姐房里的人!一个是在外包养了伶人,还不顾身份跟人争风吃醋,居然斯文扫地跟人动起了手,这会子还得将女儿拿去抵给人家换了自己平安。这些闻所未闻的怪事一桩桩可都是出自杜府里,出自自家!若是你们父亲还在,只怕都要生生气死了去!”
大老爷和二老爷哪里经得住这番话,连忙起身跪倒,低着头道:“母亲千万别如此说,都是儿子们的不是,莫要气坏了身子。”
大夫人、二夫人也慌忙起身跟着拜倒在后边,若华也跟着起了身,却被老太太拦住了,她只向着大老爷道:“你是长房,这府里的事原该是你们管着,可如今闹到这般田地,你自个儿拿主意吧,该如何处置。”
那边厢茜桃还在直着嗓子叫唤着:“大夫人,您救救奴婢呀,替奴婢在老爷跟前说几句吧,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
大老爷此时已经左右无措,大夫人这边虽说茜桃没有指明是她指使的,但这番求饶的话早已传的府里人尽皆知了,谁还能不往上面想上半分,而老太太今日也已经撂开手说了明白,大夫人自然是不能再管着中馈了,可是若要将这中馈交给二房于礼不合,而他更是不会愿意,毕竟自己私下动用的银钱船行的买卖可是不在少数,绝不能让人知晓。
他飞快地思量了一番,又瞧了一旁垂手站着面色平静的若华一眼,终于定下心来,沉声道:“儿子想着这府里中馈一事终究非同小可,还是请母亲代为操劳,再帮着照应些时日。”
老太太挑了挑眉,却开口道:“我帮着瞧瞧自然不打紧,可是毕竟已经年岁大了,精神头不比从前,只怕不能事事操心。”
大老爷忙道:“不敢让母亲太费神,儿子想着不如让若华来主持着,母亲在旁提点教导着她,不叫出错便好。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且不说大夫人一时之间惊得愣在当场,回不过神来,就是二夫人也是又是失落又是吃惊,原本她以为老太太有心要收回中馈之权,必然会给二房掌管,自己也便能接到手里,万万没想到长房老爷为了留住中馈在自己房里,居然将若华推了出来,这老太太居然没有否决的意思。
果然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微微点头道:“若华本就是长房嫡出的二小姐,如今若兰已经嫁了,她为最长,帮着料理府里的事倒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她素日也是个聪明识礼的,想来也能办得好。”
二夫人虽然懊恼,却瞧见了大夫人那副面如死灰的模样,心里反倒得意了起来,一想到往日大夫人种种地刁难和嘲笑,日后她自己却要不好过了,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老太太哪里理会下面的大夫人和二夫人种种心思,只是一径与大老爷定下了若华执掌中馈的事,自己在旁帮衬着,这才罢了,不再提追查之事。大老爷起身吩咐下去,将茜桃堵上嘴,打上二十板子,丢进柴房里关着,过两日便打发人牙子将她卖出去。
房里的众人此时都已经心知肚明,老太太和大老爷不再追查,只是将中馈之权交给若华,也是为了掩盖府里的丑事,毕竟这里面牵扯到大夫人和若华二人,若是闹出去谁都没脸,只怕被都察院御史听说了,还要参大老爷一本“纵任继室谋害亲女”,而老太太的目的也达成了,无谓多生枝节。就这么着,一桩先前闹得烈烈轰轰的府中了不得的大事,却是草草收了场。
若华心里冷笑一声,却是早已猜到,自己原本的目的也不过是要让大夫人交出中馈,不能再在府里呼风唤雨任意妄为,也早就料到,这点事只怕是没法彻底着落在大夫人身上的,毕竟老太太和大老爷对她都还有所顾念。
她面色不改,依旧恭顺地起身,向老太太大老爷道了乏,告退回了吟华苑去,一会儿大夫人那边就要使人送了账簿钥匙过来,第二日只怕还要去见那些管事,听老太太的交代,她得先回房去好好打算一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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