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计不只王老夫人想用,就连张瑾都深有此意。
靳氏的突然发难实在令她始料未及,毫无准备,只能眼睁睁见着靳氏把那不可挽回的话说出来。虽然她也觉得让霍赟远离危险最彻底的办法,就是不在这龙潭虎穴里待了,不碍着谁的眼,不占着谁的位,也就没有威胁,化险为夷了。
但是,这毕竟是古代。
她若对古代一无所知还好,偏她学的又是人文社科,很是明白古代的宗族观念多么根深蒂固。不论靳氏将话说得多么理直气壮,都难以把霍赟带走,就是真带走了,且不说霍赟如今九岁,离开汝南侯府以什么身份生存,名不正言不顺,名声永远有着污点。
即使如此,张瑾仍感激靳氏对霍赟一片爱护之心,尤其是看到霍赟身边一个个亲人的真实嘴脸后。不过关心则乱,她也担心靳氏不仅达不成愿望,还受父亲、丈夫的苛责。
于是张瑾与靳氏一出了正院,就叫玉树去请太医,心想先用苦肉计将眼前的局面应付了再说。谁也不能跟病人过不去,至于之前的话,只说是伤心过度,口不择言,再将一干过错往陶氏身上推,将那些有的没的全摊出来说,届时王老夫人只怕也不敢穷追不放。
只当之前的狠话是漫天要价,再以此来坐地还钱。反正现在霍赟不比从前爹不疼娘不爱,好歹有个位高权重的干爷爷,就连他亲爷爷都得捧着,她心想,就算王老夫人怒发冲冠,这侯府里还是侯爷做主的。
张瑾这一番盘算虽然不够痛快,但也绝对谨慎,可是靳氏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将玉树叫住,不让去请太医,而是吩咐去了前院给靳太师、张生燕传话。
“娘亲,难道你真的要……”张瑾倒吸一口冷气,马上反应过来。
靳氏眉头一皱,严厉的道:“言必信,行必果。岂能做那出尔反尔之人?你虽年幼,却也是我悉心教导的,一向教你读书,难道是书上教你学了这精致的伎俩?”
张瑾从未被靳氏以这样的口气问过话,一向只看到靳氏温和关爱,却不知她还有这样耿介的一面。既有自惭,又是忧虑,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只好委屈的道:“娘亲不是说不能讳疾忌医么,怎么自己的手一直发抖,却不肯叫太医来瞧?”
靳氏脸色稍霁,缓声道:“我是叫气极了,竟从未见过这样无耻,这样如狼似虎,连九岁孩子都……”
张瑾暗叹了口气,道:“娘亲真要将赟大郎带走?老夫人能答应么?外公,还有爹爹……”
靳氏并无惶色,张嘴正要回答,却见廊道拐角处走出个孩子,穿着金丝柳叶的夏衣,很有两分眼熟。
那孩子也见到了对面的人,不由喜出望外,喊了一声“瑾妹妹”。疾走了两步,他见了靳氏又请了一安,嘴里道:“后头这样早就散席了不成?前头可还热闹着,可惜瑾妹妹你没到前头去,你那秀才表哥真是木头一样,他爹当众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他也只晓得跪着磕头呢!不过他也是有福的,不仅有咱们给他出头,到了前头,还有那镇国公给他出头……”
旻七郎在前头看了一场好戏,哪有不给战友说上一说的道理,因唱戏的那角儿又是他们方才搭救过的苦主,越发说得绘声绘色。
镇国公是如何要为霍赟赠字,霍其春又如何当众训子,霍赟又因何受辱而请去书院苦修,最后镇国公仗义执言,小世孙出手相助,霍赟有了面子又有里子,那一幕幕简直活灵活现。
靳氏与张瑾原有那头疼之事,但因旻七郎说的是霍赟,于是两人俱没打断他。得知这一情形后,两人都不由沉默了一下。
张瑾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联,于是松了口气——靳氏才说完要带去霍赟,与此同时前头镇国公就与汝南侯定下了霍赟离府,去乡下书院苦读。这家书院是新安书院,新安书院谁人是山长?可不就是霍赟的外公靳沅。
这种微妙时候,只要霍赟离了府,且不说是因什么而离开的,有了先前靳氏那一番当众发作,少不了叫人费神是内有乾坤。她巴不得那些人把事情想得更复杂,让外人猜测下乡苦读是幌子,实则是因为侯府理亏到无法拒绝靳家的无理请求不是更好?
如此一来,霍赟就不用真担了离府之后,出身名不正言不顺,以及无数声名后患。主意既然是汝南侯定的,王老夫人也不能因此来说靳氏的不是,只能怨这两头巧合,吃了哑巴亏。最后不仅撕不破脸,还全了霍赟与外家靳氏的面子,且占了舆论的高地。
峰回路转,这才是里子面子都有了!
张瑾心里高兴,于是狠狠将旻七郎表扬了一通,末了还夸他:“旻哥哥有这口才和文才,要是写了书让人编了上台演,那该多精彩。”
旻七郎因此得意洋洋,越发觉得他瑾妹妹是个知己,不像在扬州时,那些姐姐妹妹素日里看戏也不过看个无聊无趣的莺莺燕燕,咿咿呀呀,有几个去看那真正精彩的正邪相斗,舌战群儒?
“瑾妹妹你等着,等我回去了必写一出好的给你看……”旻七郎跃跃欲试,然而话音未落,他那大丫鬟的寻了来,先是给靳氏与张瑾请了安,就向她主子急道:“七少爷,太太刚打发了人去前头寻你,怎不见她,却你一个人在这儿。错过也罢了,太太已要回去了,你也快些跟我去罢,免叫太太恼了。”
.“这就走了?”旻七郎很不尽兴的样子。他看向张瑾,又看向靳氏,挺直了身子,有礼的问:“靳夫人,我能与瑾妹妹通信么?我才说了要写出戏文来给瑾妹妹看,那就必是要写了与她看的,还请夫人成全我,不然可不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了?”
靳氏原因霍赟的事有些走神,但见旻七郎小小年纪却言出必行,不由有些喜欢。她善读书,也工六艺,并不觉得写书编戏就是不入流,因此笑道:“荷姑她人小认字也不多,读不明白可怎么办?”
旻七郎忙道:“瑾妹妹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她冰雪聪明,要不了几个月就能把字给识全了,可不就能读了?”
靳氏见他眼睛亮闪闪的,充满孩子气的期待,就不忍心再逗他,令芝兰抄了位于歙县的徽州府衙的址与他。
旻七郎得了这个,给靳氏行了礼道谢,这才欢欢喜喜的跟着大丫鬟走了。
倒是他瑾妹妹的意见全不问,好像她一定会看自己写的东西一般……这份自信真叫张瑾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这只是个小插曲,靳氏带着张瑾一回到蘼芜院,一会子玉树就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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