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征其赶回到营地,马上快步走向书房,董哲像是根本没有移动过位置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
“抱歉!懂先生,让你久等了!”易征其人还没有到门口,就哈哈地大声道。这一次他有求于人,想要从对方口中知道幽都的情况,不得不一改态度。
董哲受宠若惊般站起,道:“不久不久。难得可以在将军这里喝到上等的茶叶。”
易征其微笑着招呼,他这一来一回从早上拖到了中午,这句“不久不久”也真够久的。“懂先生你要是喜欢可以常到我这里来。军中不能喝酒,美酒是不多,但要是喝茶,那还是欢迎至极的。”
易征其恨不得见面第一句马上就问:“幽都是不是政变了?”但对方是参谋,换句话来说就是文人。跟文人说话就是要有过渡和预热,规矩是定在那里的,得按照套路出牌。绝对不能够乱了。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的,那是武夫所为。
先是忧国忧民地谈论了一翻,到了中午,易征其又邀请董哲一起用餐。而董哲推辞两句后又“却之不恭”地答应了。
餐桌上,两杯美酒下肚。董哲仿佛忽然间又过上了当初在幽都当禁军参谋的繁华日子,说话也就多了起来。
易征其琢磨时机差不多了,不动声色道:“像懂先生这样的人才,为什么不干脆留在幽都为卡云陛下效力?在禁军之中必然还有一群知己好友,如今朋友分离,难免伤怀吧!”
董哲一听就来气,他愤愤地放下酒杯,道:“易将军你身在边境行省有所不知。如今的幽都不一样啦。禁军也远远跟过去不一样了。”
易征其精神一震,心想,果然如此。嘴上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头一次听见:“哦,禁军不一样了?难道也派到前线打仗了?”
“不是!将军你有所不知。”董哲明知道两人是在书房之中,但还是下意识地往左右两边看了看,是不是在安全的地方。易征其心中暗笑:要按照卡云陛下的说法,两人现在可是在叛军的老窝里商量大事。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可言。
董哲仿佛早就在心中演说过了很多遍,道:“幽都变了。禁军也变了。就在一月初三,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还是我们的年假最后一天,却忽然接到了长官的命令要回队伍里集合。我看到传令兵脸色都不对劲了,虽然说不是晚上,但也靠近旁晚时分了。当我们集合起来的时候,负责警戒的却不是我们禁军的人。
在幽都,我们禁军平日里也不是善良一辈,陛下有任何出入事情都是禁军护卫。这一次竟然出现的全是陌生面孔,我们心里就感觉不对劲了。而且当晚的集合并不是集中在一起,而是把我们做官的都分开。像我们这样的文官在屋里集合,而武官却是在屋外集合……呃,易将军,我这样说是不是有些唠叨了?”
易征其连忙摇摇头,他甚至连当晚禁军吃的晚餐有什么肉都想知道,又怎么会感觉繁琐,道:“董先生说得越详细越好。”
“嗯!当晚我们集合了一晚,直至半夜都没有人来给我们说是什么事情。只是一队冷冰冰的士兵守着。我们虽然是文官,但也是有臭脾气的,当然吵闹得不行。但那些士兵也是凶狠,上来就是一阵毒打。我们才知道,将要发生大事了。我们这群人的情绪事小,到了第二天,我们才发现,当晚,所有的禁军武官都被杀了。”
易征其双眼徒然睁大:“所有?”
“对。当晚集合了连座级以上的官员。一晚上,全都死了。”董哲说起来还有一些后怕。
易征其沉声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董哲痛苦地摇摇头,显然想起了含冤死去的好友们,他咬咬牙道:“是卡云陛下!第二天我们禁军接到了君令,说陛下查清楚了禁军之中混了一堆奸细,那些都是大风帝国的奸细。所以一夜之间全部都将他们杀了。”
“这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全部武官都是奸细,还真当所有人都是白痴吗?卡云陛下这是暴行!”易征其顺着董哲的情绪,大声地责骂。
董哲紧紧握住拳头,道:“对。幸好,我们禁军还有一个师座当晚外出值勤,没有及时赶回来。他躲过了一劫。在他的带领下,禁军团结一致,逼问卡云陛下!”
易征其心头一跳,这个师座也太凶猛了,果然是有血腥的人,胆敢率领军队逼问卡云十六世。
“一连数晚,幽都像是陷入了混乱一样。禁军彻底疯狂了,哪怕是卡云陛下,一夜之间将禁军的武官杀光这禁军的怒火还是无法熄灭的。才过不了几天,卡云陛下又宣布大风帝国的奸细。那正是我们仅剩下的最后一个师座。卡云陛下也是雷霆万钧,我们这些文官当众当场就有人吓昏了过去。
护皇禁军分为外城护皇禁军和内城护皇禁军,平日里双方还是亲如兄弟的。但到了这时候,内城护皇禁军在皇卫长的带领下依然为陛下效忠,而外城护皇禁军则由师座率领,誓要向陛下讨一个公平的说法。这双方的军队数并不平等,追随陛下的只有两三万,而跟着师座的则有七八万之多。那些天每晚都血流成河,比起当初御林军叛变时候还要激烈。
晚上一律宵禁。连平民都不能够出户。一到了晚上,整个幽都就跟座死城一样。那浓烈的血腥味久久不散。白日,大批大批牺牲的军烈家属跪倒在皇宫面前痛苦。晚上则继续残杀。各种场所,商店都不敢开门做生意。皇卫长依靠着内城防御也仅仅守住了十来天。外城禁军攻破了皇宫……”
易征其失声喊道:“啊——这,这是兵变了!”
董哲脸色就更难看了,他亲身经历着,心有余悸,道:“这我不知道。但攻破了皇宫,却找不到陛下。有些人说卡云陛下被杀害了。有些人说卡云陛下逃跑了。禁军们也知道事情闹大了。第二天楚亲王就站了出来,他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好办法,先是将禁军收服了,然后代替着陛下主持大局。慢慢地,幽都又恢复了秩序。”
易征其低声地念了几句:楚亲王,楚亲王是谁?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但他却知道卡云十六世并没有驾崩,首先没有人够胆杀他,就算真的有人杀害了陛下必然是掩盖不住的。从年初到现在,一早就将消息传遍整个极东帝国了。卡云陛下看眼形势不对路卷被盖从狗洞逃命了倒是极有可能。
“楚亲王代替卡云陛下执政,这件事情还是遭到了很多人反对。比如元老会。可那么反对的声音第二天就永远消失了。突然有一个晚上,整个幽都都贴满了楚亲王的罪行,说楚亲王计谋已久,要谋夺皇位。我们禁军自己都害怕了,眼前的事情越想越不简单。于是乎我们就赶紧逃跑了。”董哲一边说一边摸着胸口。
易征其点点头,忽然像是被什么话刺激到了,惊讶道:“我们?你是说,很多跟你一样的参谋离开禁军了?”
“是的!我们文官这批人几乎跑了一大半。全部往近京行省大军师那里跑。心想着这个时候只有大军师能够保护我们了。幸好我们跑得快,第二天一早就由幽都军务处发出的命令,说我们严重违纪,马上回幽都述职。开玩笑。我们看见了,跑得就更加快了。”
易征其心想:如果是董哲一个人跑了,那可以说他贪生怕死。但禁军一大批文官都跑了,这些文官平日都喊着骨气,傲骨什么的。不是生死时候是不会做出这种“没有面子”的事情。那么说,禁军真的变质了。在幽都,监军撤到到前线,御林军一个也没有,元老会大军也没有。可以说,谁掌握了禁军,就等于控制了幽都。那此刻,那个楚亲王绝对是权力滔天了。
这一切究竟是谁对谁错?
董哲继续道:“我们跑到前线。木总督接见了我们。她说,她刚刚收到了由幽都发来的君令,她要应付前面的兽兵,同时也要弄清楚陛下的去向,整件事情的因由。她无法保护我们,但她指给了我们一条道路。就是来投靠易将军你。我们一想,就算是幽都政变最后如何,他们都不可能跑到将军你的地方来捉人的。不怕在将军面前丢脸,我们就过来了。噢,我们还有木总督的亲笔推荐信。”
易征其看着董哲从怀里将信件拿出,他并没有急着查看,那么这一切发生的就是真实的了。他的脑袋转得飞快,忽然道:“董先生。你们一路前来必然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这样吧,明天你聚集所有的禁军文官,我想见见他们。你看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了。将军,当年那些事,我们都是奉命行事。还望将军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
易征其笑笑,当年那些事,就是说当初易征其在幽都被通缉,最卖力的就是禁军了。
“没关系!那都是奉命行事!”
易征其斟酌道:“我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但不急在一时。董先生,我派卫兵跟你回去,为你们安顿好地方。你们有大军师的推荐信,我不会把你们当成外人。”
“是!谢谢将军!太感谢了!”
易征其笑笑,心头上的阴霾却更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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